劉步蟾的態度讓胡楚元意識到,一碗粥裡能夠容下的米粒是有限的。
人才多是好事,可人才也都是想要攀爬的。
夏末秋初的南海很不平靜,300噸的炮艇因爲盈餘的排水量及其有限,根本不敢直接過海,就算是沿着海岸走,那也會是很麻煩的事情。
所以,林泰曾等人決議是再等半個月,拖延到十月,海面不會有大臺風的時候,從新加坡啓航駛往馬尼拉港、林加延港,然後進入基隆港,再橫渡臺海進入福州。
晚上聚了一餐後,胡楚元讓大家各自回去休息,卻將葉富單獨留下來。
別人都走了,葉富默默地喝着一杯巖茶,等了片刻才和胡楚元道:“大人,您這個事說的急了,應該先和我問一問,讓我事先在私下和林泰曾他們商量。”
胡楚元也微微點頭的承認。
他這些年實在是太順利,要人有人,要錢有錢,此次又有兩位總督的暗中支持,一時就有點疏忽了。
隨即,他和葉富問道:“你覺得後面該怎麼辦呢?”
葉富稍加思量,在心裡組織了一番才和胡楚元道:“我等下就和林泰曾、葉祖珪談一談。劉步蟾嘛,他是聰明人,說實話,既然他想走,您也留不住。他是一等一的人才,自己明白孰輕孰重,北洋水師是朝廷最爲倚重的地方,以他的才幹,只要他去了就一定能得到朝廷和李鴻章的重用。留在福建水師,有林泰曾、葉祖珪等人在,他的份量不免輕了點。”
胡楚元道:“那就麻煩你了。長久來看,長江水師終究不可能成爲朝廷的三大水師之一,我和中堂大人商議,福建水師爲根基,待時機成熟則擴建爲東海水師,一分爲三,總部駐紮在福州,分支兩個艦隊,一在寧波,二在青島。屆時,東海水師設一位提督,四位總兵,長江水師則單純用於長江巡備,設一提督,兩名總兵,主要以千噸級以下的炮艇、巡邏艇爲主,配備三四艘主力的千噸級近海防衛艦。你可以就此和林泰曾、葉祖珪兩人商議,只談空間,江南海軍是容得下很多人才的,只是別太心急。”
葉富慎重的答道:“提調大人放心,下官一定用心和幾位同學洽談。”
胡楚元點了點頭,示意他立刻就去,不要再耽擱,免得劉步蟾也在遊說林泰曾等人北上。
等葉富一走,胡楚元就將張靈普喊了進來。
自從被派往越南尋找劉永福,張靈普也離開胡楚元身邊好一段時間,經過這段時間的歷練,人似乎也幹練很多。
讓他在身邊坐下來,胡楚元不免有些感嘆。
思量片刻,胡楚元和張靈普說道:“我想過了,這一次去歐洲購買戰艦的時候,想將你送往英國海軍學校進修,曰後再在英國海軍實習兩年,前後恐怕要三年時間。”
張靈普不免有些詫異,道:“大人……?”
胡楚元打斷了他的話,道:“你聽我說,原先呢,我也是想將你留在身邊,替我辦理一些特殊的事。現在的情況稍有變化,閔人專營朝廷海防的大局已經難以改變,我想讓你藉機進入水師,多加提拔,曰後有機會掌持福建水師。以你的能力,再在英國努力學習三年,應該是可以做到的。”
張靈普默默不語的思索片刻,這才道:“多謝大人成全。”
人心都是肉長的。
胡楚元不僅待他很厚重,也很倚重和信任,比起報國參軍,他似乎更偏向於留在胡楚元效力。何況,留在胡楚元身邊所能辦理的事情,件件都不簡單,這也令他更有成就感。
既能爲胡楚元辦事,又能報國參軍,對張靈普而言倒是兩全其美了。
頓了頓,張靈普又道:“劉將軍那裡的事情以後就該交給誰辦理呢?”
“走一步是一步吧!”胡楚元又不是神,他暫時還沒有想清楚,此前也完全沒有任何安排。
張靈普卻道:“我推薦一個人吧。”
胡楚元很感興趣的問道:“誰?”
張靈普道:“我在船政學堂的好友陳善元,也是我同鄉好友。他年長我兩歲,年少的時候曾一起在私塾就讀,他這個人辦事沉穩慎細,學習也用功,考取船政學堂之前曾在我家的茶莊裡做了兩年的幫帳。”
胡楚元笑道:“可惜你沒有早說,否則在福州的時候就能將他一起帶過來。”
張靈普笑道:“現在去帶也來得及,那我先返回福州和他談一談,再將劉將軍的事情和他說一說,告訴他聯絡劉將軍的門路。大概要晚一個月,我和他一起前往英國與大人會合。”
胡楚元又慎重的問道:“你確定他是可靠的人,劉將軍這個事……!”
張靈普道:“大人放心,支持劉將軍也是義舉,只是不宜讓朝廷知道,和他說清楚即可。善元這個人是很穩重的,頭腦也靈活,不會那麼僵化。”
胡楚元微微點頭,道:“那就好。”
很多時候,胡楚元都不是一個具體辦理實務的人,他更是一名決策者。
這也決定了他的用人特點,跟在他身邊辦事,自然就有空間和前途,所以,張靈普特別想推薦一個自己人來給胡楚元辦事,替代他目前的職責。
張靈普是個聰明人,他非常清楚,就他現在給胡楚元所辦理的事,以後會是無比的重要。
當然,他就是重新回到福建水師的編制裡,做爲胡楚元的親信,他也有着和別人不同的空間與職責。
總之,投奔胡楚元是他這一生中最爲重要的機遇。
跟着胡楚元一起辦事,好處多多,這一點也不止張靈普一個人清楚。
葉文瀾更清楚。
見胡楚元已經暫時空閒下來,葉文瀾就迫不及待地來找他商談南洋商行的事情。
朝廷已經做出批覆,同意福州船政衙門出資興辦南洋商行,在南洋和福建、兩廣之間爲國謀利經商。
和江南商行不同,這股資本既然是由船政衙門出,那也就直接由福州船政大臣管轄,和兩江總督、閩浙總督的職權無關。
所以,這個事在目前純粹是由胡楚元說了算。
兩人談了談,都決定將新加坡做爲南洋商行的總部所在地,以總資產400萬兩白銀計算,由江南商行出資80萬兩白銀,再拆借給船政衙門120萬兩白銀,各佔20%、30%的股份,胡楚元通過國泰基金持股10%,餘下40%歸葉文瀾掌握。
葉文瀾也不打算獨吞,他出資100萬兩白銀佔股25%,餘下15%則由南洋本地的華商合股。爲了吸引更多的南洋商人加盟,他還打算讓出100萬兩銀子的貼息股。
等同江南商行,朝廷給南洋商行一筆利好,免交部分雜稅厘金,從南洋到江南之間的來往業務又多,葉文瀾也打算興辦南洋輪船公司,小本逐大利,只用幾艘貨輪來回運轉。
葉文瀾問胡楚元有關南洋商行的策略,胡楚元則只說了八個字“紮根南洋,窺視兩廣”。
隨着江南商行的成功,各地總督、巡撫都要辦理相關的壟斷企業,曾國荃和劉坤一在山西置辦了太原商行,理辦山西和陝甘寧鹽政,李鴻章在天津置辦北洋商行,理辦河北、山東鹽政,四川商行、兩廣商行、湖廣招商局隨之而起。
這些商行大多都是官股商辦,唯一例外的是湖廣招商局,這是湖廣總督李鴻藻設置的官辦機構,完全由官員掌控鹽業的銷售。
除了鹽政,這些商行、招商局都同時理辦轄區範圍內的礦務、米茶油糖各業,完全抄襲了江南商行模式,有的還置辦起農業合作社。
對於他們的抄襲,胡楚元是歡迎的,但也是嘆息的。
李鴻藻的湖廣招商局拿到鹽業的統銷權後,以運輸成本高居不下爲由,食鹽批發價漲到了每斤75文錢,比江南商行高出15文錢。
不過,李鴻藻的湖南農業合作社和湖北農業合作社倒是辦的有聲有色。
和他不同,盛宣懷的北洋商行就沒有提高鹽價,可他的北洋農業合作社卻只是一羣當鋪。
胡楚元只能說,商行和合作社不能聯合一起,共同爲本地區的農業發力,意義就只剩下了撈錢。
撈錢也是有好處的。
據胡楚元所得到的消息,清朝廷事實上已經在考慮取消部分雜稅厘金,避免官辦商行具有太多的優勢,尋常商人只能坐以待斃。
至少在這個時期,以恭親王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