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宜菲之死,讓采薇又開始琢磨起女子究竟怎樣才能在這世上活得更好這樣一個難題來。
不過還沒等她琢磨幾天,孫太后突然派人來傳了一道口諭,說是明日就是大行皇帝的尾七,等行過了尾七的一系列祭禮,便要將麟德帝的梓宮送到和這行宮只隔了一道牆的萬安寺停靈安放。臨川王妃雖有孕在身,不宜在先帝靈前哭祭,但因麟德帝生前最疼臨川王這個侄兒,故命她明日身着孝服,替臨川王送大行皇帝的梓宮到萬安寺安靈。
這條口諭措辭古怪,還有些前後矛盾,可是采薇卻不得不依命而行。第二天一早準點在南門處候着,被一大堆人擁着護着,跟在一衆大臣的後面將麟德帝的梓宮送到萬安寺裡。
她心知孫太后突然給她派了這麼一個差使肯定不會就只是讓她來替夫送靈那麼簡單,肯定另有深意。待麟德帝的梓宮在萬安寺安放完畢,便想回去,免得又生出什麼是非來。
可是護送她來的桂嬤嬤卻不同意,一張老臉笑得跟朵花似的,殷切無比的定要她在一間禪院裡用些茶點,歇息片刻再走,說怕萬一累到了她,或是餓着了她肚子裡頭的小郡王,她們這些宮人擔待不起。
采薇在心裡冷笑,那短短的一截子路,壓根就累不到人,哪裡還需要歇息?再說了,若是真要怕她有個什麼,又何必非得把她拉出來溜上這麼一圈呢?既然硬拉着不讓她走,那就只能既來之、則安之,順便看看這幫人又想動什麼歪腦筋?
眼瞅着小半個時辰就這樣過去了,卻是半點意外都沒有發生,除了聽到有人喊了幾聲“殿下、殿下……”外,采薇再沒有聽到別的動靜。
回去的路上,見桂嬤嬤終於再沒有緊跟在周王妃的身邊,馬嬤嬤這纔敢告訴她一個剛剛發生的消息。
“你是說方纔穎川王殿下突然暈倒了?”
采薇覺得這事兒有些蹊蹺,孫太后之前可是答應過羣臣的,一旦等麟德帝的七七過了,停靈安放之事一了,便要舉行立穎川王爲帝的登基大典,這老婆子別是又想搞出什麼事兒來,好讓這登基大典一時三刻搞不起來吧?
她心裡雖有這個擔心,卻沒有過分緊張,畢竟崔相那邊也不是傻子,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要保護好他未來的皇帝女婿,定會防範的滴水不漏,就是孫太后真想使些花花腸子,也得看能不能過得了崔相那一關。
采薇對崔相這邊的手段還是極有信心的,一個是執掌朝堂二十載的厚黑權臣,一個是統領宮禁三十年的腹黑內監,這樣兩隻老狐狸加在一起,再加上穎川王本人又是個聰明人,還會看不破孫太后那點小伎倆,着了她的道兒?
結果這回穎川王和崔相那邊貌似還真就着了孫太后這老婆子的道兒。穎川王自從那天在萬安寺暈倒之後,便一直腹痛腹瀉,臥病在牀。孫太后那邊倒是派人來問了好幾回,說是登基大典的一應事項都準備好了,問什麼時候舉行,可要登基的人都病成那樣了,還能舉行的起來嗎?
更讓采薇沒想到的是,就連她也中了孫太后的招兒。
就在穎川王病倒在牀的第三天,終於被太醫診出來他不是舊病復發,而是被人下了毒。跟着就有人跳出來說穎川王殿下除了送靈到萬安寺那天吃了一塊臨川王妃送給他的點心,再沒有吃過任何外頭的東西。
於是惡意給皇位繼承人穎川王下毒的這口黑鍋就被扣到了身懷有孕的臨川王妃頭上。
采薇覺得就是竇娥都沒她這麼冤,她當日在萬安寺吃的點心還是別人給她送的呢,她自己都沒敢吃,一口沒動全放在桌子上了,哪敢再命人去送給穎川王吃,那不是腦子進水嗎?這擺明了是有人藉着她的名頭故意要栽贓陷害她。
可是這份在她看來一目瞭然的栽贓陷害還真有人信。
因爲從動機上來講完全說得過去啊,只要穎川王一死,那這燕秦的皇位不就是臨川王的了嗎?這臨川王妃就算不想讓自己的夫君坐上皇帝寶座,那也肯定是想讓她兒子能當個太子什麼的,於是趁着大家都到萬安寺去送靈,順便就給穎川王送去了一盒毒點心。
就是有人心細再多問上一句,覺得臨川王妃這下毒的法子太過粗暴簡單,一下子就把她自己這個主謀給顯露了出來,實在是有些不夠看的,會不會別有隱情?也會被旁人一句:“女人嘛,不都是這樣頭髮長見識短,除了爭風吃醋,她們哪有那個腦子想出滴水不漏的陰謀詭計來?”
於是就在紅娘子她們挖的地道還差一天就能挖到采薇住的臥房時,她們的周王妃又被挪了一個地方,身上揹着一個毒害新帝的罪名,被關到了設在行宮西北角的天牢裡頭。
生平頭一次坐牢的采薇斜躺在天牢裡舒適的牀榻上,馬嬤嬤坐在牀邊的小杌子上在給她捏腿。
這孕婦到了後期,腿上都會有些水腫,這個馬嬤嬤自然是知道的,可爲什麼臨川王一個大老爺們居然也知道的這麼清楚,回回給她指派命令時都不忘最後補上那麼一句,命她一定要給王妃多捏捏腿,不許她看多了書或是多做針線活,總之一句話,千萬不能讓她累着了,一定要把他的寶貝王妃給侍候舒坦了。
可她就是再賣力的侍候這位尊貴的王妃,住在這天牢裡誰會覺得舒坦啊?馬嬤嬤一邊賣力地給采薇捏着腿,一邊在心裡欲哭無淚,只能不住口的跟她解釋。
“王妃娘娘啊,您問我這回的事兒是不是跟太后娘娘有關,這個老奴是真不知道啊!您說老奴要是事先就知情的話,老奴敢不一早就告訴給您知道嗎?”
“娘娘您是知道的,那桂嬤嬤纔是太后身邊的紅人,真正的心腹,跟她一比老奴不過就是個打雜跑腿的,老奴也問過她,可什麼都問不出來。其實要依老奴的淺見,只怕這回的事兒啊,和太后娘娘沒什麼關係,都是崔相那一夥人搞出來的。”
馬嬤嬤說到這裡,頓了頓,偷偷瞄了一眼采薇臉上的神情,見她仍是半閉着眼睛,眼角眉梢沒有丁點兒變化,還是之前那一副淡然的樣子。可是這位王妃越是淡定,馬嬤嬤心裡頭就越是發緊,她嚥了口唾沫,再接着往下說時,不自覺的就壓低了一點兒聲音。
“娘娘您看哈,聽說臨川王殿下在東南一連打了好幾個勝仗,出其不意的就先把金陵給收復了。浙江雖還被韃子佔着,可已經全被殿下的人馬給圍了起來,奪回來那是遲早的事。殿下如此勇猛無敵,立下了這麼大的戰功,那穎川王和崔相能不忌憚他嗎?”
“所以這才,這才使出那什麼什麼計來,故意說他中了毒,嫁禍到娘娘身上,其實說穿了,還不是爲了對付臨川王殿下,怕他回來搶皇位,先給他扣下頂毒害新君的大帽子。太后娘娘倒是一心想保着您的,只可惜還是沒能頂住朝臣的壓力,迫不得已之下,才把您關了進來。可是娘娘您看,就算您被關進了天牢,住的地方是差了點,可是這一應的待遇,吃的、用的,全都和先前一樣,都是這宮裡最好的,還特派了老奴來精心侍候您。可見您在太后娘娘心裡的份量,她老人家是絕對捨不得讓您出事兒的!”
雖然馬嬤嬤這一番長篇大論說得也有那麼幾分道理,采薇也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可不知爲什麼,或許是女人天生的直覺,采薇總覺得這事兒不是崔相他們在玩什麼苦肉計,而是她和穎川王都被孫太后給陰了一把。
可是這老婆子這樣做的目的是什麼呢?除了能阻止穎川王登基,把自己拖下水又是爲了什麼?真要想除掉自己,何必這麼費事,都把自己關到天牢裡了,還各種優待,這孫太后葫蘆裡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難道說她真實的目的並不是利用自己來牽制秦斐,而是想……
可如果這纔是孫太后的真實意圖的話,她簡直都要懷疑這老婆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瘋。
便是先不管孫後、左相之人到底是怎生算計的,只說她被關進天牢這件事本身,一旦被秦斐知道了,只怕他會再也按捺不住,親自趕來救她。到時候……
采薇揉了揉額頭,不願再去想接下來會出現的那些後果,轉而開始思量,再重新挖一條地道到這天牢底下大概需要幾天功夫,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
她在這天牢裡又過了幾天平靜的日子,直到四天後馬嬤嬤面有得色的給她帶來一個重大消息:就在當天早上,穎川王已經在崇政殿正式舉行了登基大典,繼位爲帝。
“老奴先前就說了,只怕這穎川王是假裝中毒,如今看來,還真被老奴給說中了。這要是真中了毒,哪能才過了幾天,就活蹦亂跳的參加完了登基大典,那各種儀式可累人着呢!”
這個消息實在是出乎采薇意料之外,難道這回真是像馬嬤嬤說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崔相一幫人搞出來的,那現下穎川王已經正式登基爲帝,他們又會對自己如何處置?總不會任由自已這個麼要緊人質繼續被孫太后掌握在手心裡吧?
她心裡正在這樣想,耳邊就已經聽到了兵刃相接時的劈砍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