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川太妃一聲令下,不多時就見十幾個青衣小廝把幾隻披紅掛綵的大箱子給直接擡到了廳堂中間,將箱蓋打開後除了兩個人立在邊上外,其餘小廝又都退到廳外。
衆人見那六口箱子裡裝的分別是金玉首飾、陳設玩器,、綢緞布料還有瓷器古董,只那最後一隻箱子裡卻是裝了半箱子銅錢。
金太妃指着那幾只箱子說道:“這些箱子都是三天前從你們府上擡到我們王府的我那兒媳的嫁妝,還請諸位都看看這箱子是什麼樣兒的,外頭瞧着又高又大,實則那箱子底板裝得極高,箱底一點都不深,能裝的東西本就不多,他們還只裝成半滿的樣子。不但這八隻箱子都只裝了半滿,伯府裡送去的那一百二十八擡嫁妝裡就沒有一隻箱子是裝得實實在在的,幾乎都是半滿,最多也不過裝上個七八成。”
“你們還不給衆人展示一下這安遠伯府是如何用以少充多,以次充好,以假亂真這些下作手段侵吞了人家一個孤女的嫁妝的。”金太妃朝那兩個立在箱邊的小廝說道。
那兩人躬身道了一聲是,一人從懷裡拿出份明細清單先繞着大廳走了一圈,讓衆人知道這單子確是安遠伯府給周家小姐準備的嫁妝單子。然後便開始一樣一樣的報名字,他每念一個品名,另一人就從箱子裡取出他所念的東西來再在每個人面前走上一圈,好讓大家看看這實物同清單上所寫到底一不一樣。
在座的衆人都是生長於富室之家,見慣了金銀珠寶、古玩珍器這些好東西的,眼睛一瞄就看出那箱子裡裝着的那些所謂的金銀玉器、古董陳設確實不是什麼上等貨色,甚至有些就是那西貝貨,綢緞布料也都是些陳年的舊貨。這臨川太妃說他們是以次充好、以假亂真,還真不是信口開河的亂說,衆人不由小聲議論起來。
羅太夫人聽着廳上那一陣嗡嗡之聲,又見許多人的眼光不住的偷瞄過來,急道:“太妃娘娘,想來這裡頭怕是有什麼誤會,咱們有什麼話不妨關起門來再坐下來慢慢說,何必要鬧成這樣,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金太妃冷哼一聲,“喲,現在知道面子上不好看啦?怪我當着你們家這麼多親友的面打了你們安遠伯府的臉啦?我呸!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們安遠伯府知道要面子,那我們堂堂郡王府呢?明知你外孫女是要嫁到我們府裡來的,竟還敢剋扣她的嫁妝?你既做下了這樣缺德的事,就別怪我上門來鬧你個灰頭土臉!”
羅太夫人被她唾沫星子噴了一臉,也顧不上拿帕子先擦一把,那聲音裡帶了些懇求地道:“太妃娘娘,這裡頭定是有什麼誤會,咱們還是到裡頭去說——”
“誤會?證據都明晃晃地擺在這裡了,你老還有臉來跟我說是誤會?呵呵!”
金太妃從袖子裡拿出來幾張文書往桌子上一拍,拿起一份單子說道:“我那兒媳她爹一共給她留了值六萬兩銀子的嫁妝,其中的三所宅子和十幾頃地,在幾年前倒還能值上一萬五千兩銀子,可現如今地價跌得厲害,房子也是年久失修,連一萬兩銀子都值不到,且都是官契,因此倒是沒被人給侵吞了去。”
“倒是一處最賺錢的鋪子和兩處位置極好的店面,每年能有三千兩銀子的入息,就因爲是私契,結果就被你們這沒良心的舅家給侵吞了去。昨兒我們拿着房契到了那鋪面上一問才知道,原來那三處房產鋪子早在兩年前就被人把房契偷出來賣給了別人,我們手裡這房契都是假的,再也不是我兒媳的產業。”
“還有值五千兩的瓷器古玩,單子上寫明瞭當初從眉州送到這伯府的是上等的汝窯,可是大家夥兒看看,那箱子裡裝着的是汝窯嗎?根本就是不值錢的官窯!”
“我那親家翁當年一共留了三萬兩現銀給我兒媳,其中兩萬兩讓你們幫她添置些各色嫁妝,一萬兩是壓箱銀子。你們只消瞧瞧這幾隻箱子,就知道那送到王府的一百二十八擡嫁妝到底值不值二萬兩銀子,我們一番察驗之後,竟連兩千兩銀子都不到!”
她故意將伯府送來的好歹也值五千兩銀子的東西給說成了兩千兩都不到,便是想借機讓這安遠伯府也出點血,就當是利息好了。
“還有那一萬兩的壓箱銀,這府上的老太君直接給了我兒媳一張欠條,說是先借她九千兩銀子,等往後有錢了再還,那要是這府上一直哭窮說沒錢呢?是不是就不用還了,這不是明白着想要借錢不還到時候好賴帳嗎?”
“就是那給送過來的一千兩壓箱銀,還是換成了一千吊銅錢,硬是裝到四隻大箱子裡多湊了兩擡嫁妝給送過來的!
“當年那從眉州往京城送嫁妝的人可是僱了好幾十輛大車,擡了七八十隻箱子到這伯府上的,這事兒好多人都是親眼見到的。結果那幾十箱的真金白銀在你們府上存放了這麼四年,就一下子變成了三千兩,你們家是吃銀子的啊?”
“再算上被你們吞了的那三間店面鋪子,我兒媳一共六萬兩的嫁妝,被她外祖母、舅舅保管了四年,就少了五萬兩銀子,六分之五都沒了啊,剩下的都是些不值錢沒什麼入息的破爛產業,連一萬兩都不到。你們還有臉說這是誤會?”
羅太夫人見這金太妃把這筆帳越算越離譜,竟把采薇那些因地價貶值而縮水的銀子也算成是被他們給貪了,急得出了一頭一臉的汗,正想跟她分辯一二,那金次妃又來添了一嘴。
“姑媽,您還少算了一萬兩千兩銀子呢?那被人偷賣掉的三間店面鋪子一年能有三千兩銀子的入息,這四年下來,總也有上萬兩銀子了吧?”
羅太夫人見她們姑侄倆就跟滾雪球似的,把這筆帳越算越多,急忙搶過話頭道:“這帳可不是這麼算的,當年我那姑爺把女兒送過來時曾說過,說是這三間鋪面每年的收益就當是他女兒的脂米分錢,也算是謝我們替他教養女兒。”
在門外偷聽的大老爺心內冷笑不已,他這嫡母當年是怎麼說的來着,說是他們堂堂伯府豈會要一個孤女的脂米分錢,還說要將這每年三千兩的收益銀子都給周采薇存起來到時候置辦嫁妝,結果呢?還不是自食其言,貪了人家孤女的銀子,可見這老太太平日常說的什麼禮義廉恥都是放屁,真到了這利益相爭的時候,照樣敵不過心內的慾望。
對於老太太在周采薇嫁妝上做得那些手腳,大老爺自然是知道一二,采薇那三間被偷賣掉了的鋪子裡頭還有着他一份功勞呢,不過他是早把自己給摘出來了,既拿了好處,還把這髒水給潑到了別人身上。這會子倒是好整以暇的坐在這裡看臨川太妃來找他嫡母的麻煩,還在心裡頭尋思着如何能再從中取利。
就聽那金太妃陰陽怪氣地道:“喲,這在您府上養一位小姐一年倒要花上三千兩銀子的脂米分錢啊?那也就是說,我那兒媳並不是在你們府裡白吃白住了四年,人家是給過錢的,可不欠你們什麼。且我還聽說,當年周老爺將女兒託付給府上時,可是給府上送了共值二萬兩銀子的重禮呢,既受了人家的好處,人家也給了你們養女兒的錢,你們竟人心不足蛇吞象,還要再侵吞人家女兒的嫁妝,府上這事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衆人一聽,都覺得若是這臨川太妃說得都是真的,那這伯府的所作所爲也確實有些過份,這樣欺負人家一個孤女,若那周小姐是嫁個普通人家的話,被這樣欺負了也就欺負了,偏生人家可是嫁去了臨川王府,那臨川王母子可都不是好惹的,安遠伯府竟敢從他們口裡搶食,這膽子可也太大了些,得,這下好了,被人家找上門來了吧!
太夫人此時真是心裡有苦也說不出,她也是萬般無奈纔出此下策,采薇的那些銀子產業早被她最疼愛的孫子給偷着花了個淨光,從別處她又再湊不出錢來,若是全打成欠條,一來怕采薇不答應,二來若是隻有十幾擡嫁妝擡到王府,只怕那臨川太妃當場就能鬧將起來。
便想着先湊出這一百二十八擡嫁妝送到王府,面兒上先混過去,橫豎這嫁妝是女子的私產,且采薇又是新嫁過去的,這京城的世家貴族裡頭是斷沒有新娘子剛進門夫家就去盤點她的嫁妝的。再等采薇三朝回門之時,將其中原委,她的苦衷和不得已處一一跟外孫女解釋明白,讓她先別把這事給抖出去,幫着遮掩一二,往後定會把虧欠她的銀子都給她補上。
哪知到了三朝回門這一天,外孫女沒來,來的卻是她婆婆,直接擡了嫁妝氣勢洶洶的到府上來鬧,還當着這麼多親友把這些事兒全都給抖了出來,這,這可讓她往後如何見人啊!
羅太夫人只覺衆人的眼光全都齊刷刷的看向她,眼裡滿是鄙夷和不恥,她有心替自己分辯,卻是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強掙着說出一句“沒有,我並沒有私吞了那些嫁——”
話還未說完,便一頭載到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