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暗黑之刃
作爲有着“東方第一城”之稱的東方城,每天最有活力的時候就是每天早晨,似乎是經過短暫的沉寂之後,又開始散發出驚人的生命力,但是最爲有趣或者說讓人感到最爲放鬆的時刻卻在黃昏以及之後的一段時間內。
黃昏時刻,漸沉西山的太陽,猶如是一塊會褪色的紅布,在天邊漾起一片紅,在一家酒館靠西邊的窗口處正坐着一位客人,看了片刻的夕陽,吃幾口菜,再喝幾口酒,然後看似無意間瞥了瞥正打算收攤回家的石成夫婦兩人,哦,對了,應該是三人才對。
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觀察,今天石家夫婦擺過宴席之後他的任務也就完成了,心底悠悠長嘆一聲,不知是在讚歎自家少爺的善良,還是在感嘆自家少爺的天真,亦或者心中對那名女嬰也有一絲不捨吧,他在前幾天的時候就收到了酒牙子的傳信,似乎是有什麼事情要自己過去幫忙。
結過賬之後,聽着身後傳來的“何老闆慢走,下次再來”之類的招呼聲,何平仁又看了看幾乎要湮沒在人潮中的石成夫婦,心中不知爲何升起一股淡淡的歡喜,心中淡淡的道:或許我開始喜歡上這個城市了,或許以後就在這養老?
搖頭一笑,何平仁繼續已經做了三四個月的事情,跟着石成夫婦。
“少爺,何叔說那家夫婦今天就擺宴了,問咱們要不要過去?”
“不去了,其實我現在已經有點後悔在她身上留下自己的玉佩了,想一想,其實只留些錢財就好了,玉佩啊,好值錢的。”
“嘻嘻,其實有件事我說了少爺可不要生氣哦……”
作爲跟賀峰朝夕相處了這麼多年的月兒,可以說賀峰一開口她就十有八九的明白了他的意思。
賀峰聽出月兒有點捉弄的意味,又有點遲疑,不僅升起了一些別樣的心思。
“還沒說就先讓我不生氣,你不會是跟誰私定終身了吧?”
“哎呀,少爺!你到底要不要聽嘛。”
“好吧,說吧,我不生氣,再說了,我什麼時候生過你的氣了。”
賀峰其實也是很少會和月兒開這樣的玩笑,不過偶爾開一會,月兒就臉紅的厲害,賀峰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不少他的少爺,自己這樣開她玩笑,她恐怕早就氣的不搭理自己了吧,這樣想一想,“少爺”這個身份其實還是蠻好的。
“其實……其實之前少爺放在那嬰兒身上的玉佩後來被返回去的何叔拿走了,然後又找了個雨夜的時間,埋到了當初放嬰兒的地方。”
“嗯……”
賀峰明瞭的點了點頭,聽月兒說到這也就明白了何平仁的意思,而且何平仁做得比自己還要周到,首先自己當初並沒有打算讓那個嬰兒一輩子對自己的身世都不明不白,但本心上又覺得既然都家破人亡了,再找回去還不是找死?現在何平仁這麼做之後,當然如果有緣的話,那個嬰兒還是會找到自己,然後自己告訴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如果她不來找自己,那麼……無所謂的,反正……看緣分就好了,反正自己該做的以及能做的都做了,以後怎麼樣,除非她過來找自己,否則自己也不會再管她怎樣了。
“少爺,其實還有件事……”
月兒有些猶豫,儘管自己算是個大丫鬟,如果這也算是做官的話,自己大概是屬於那種位極人臣的了,但丫鬟終究是丫鬟,不該知道的就不能問的,但她也不知道爲什麼,就是想問問,想知道……
“嘿嘿,正事兒說完了,該說私事了,說吧,是誰,少爺我也幫你把把關……”賀峰滿臉壞笑的對着月兒說道。
“哼,不說了,我去做飯了。”月兒頓時嬌羞不已,原本有些猶豫要不要問的話也打算不問了,反正本就不是自己該知道的吧……
見到月兒羞的要走,賀峰猛地站起來拉住月兒的胳膊,想要把她拉回來,但是他如今的狀況實在太差,月兒只是微微一甩,就將他甩的再次坐了下來,當月兒意識到不對的時候,賀峰已經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估計要是月兒的力氣再大點,賀峰都能坐在椅子上翻倒在地上。
“啊,少爺,你沒事吧,我……我……”月兒真覺得自己沒用什麼力氣,他都不知道怎麼了,自從之前和方行天一戰後就一直躺倒現在,就這還是整天全身無力,有時候她想想,都有些忍不住要過去一劍砍了那個方行天。
“沒事,沒事,我騙你的,哈哈……不然你要真走了,我現在可拉不住你。”賀峰深吸了幾口氣,故作搞怪的說道。
“少爺……”
月兒如何看不出賀峰的心思,她曾聽賀峰說過:十年的時間是足夠看懂一個人的了,如果一直看不懂,只能說你開始看他第一眼的時間不對,如果對了還是看不懂,那再多的時間也是浪費,因爲——你自己在騙自己啊。
她一直都不太明白什麼時間算對,也不知道賀峰明明這麼小怎麼會有這麼多的感慨,但是作爲看着賀峰從小長到大的這十來年,對於賀峰的心思,她一直都很懂——至少她一直都是這麼認爲的。
也是因此,在很久以後的一段極爲陰暗的時間裡,賀峰最爲艱難困苦,甚至全世界都找不到一個人相信他的時候,月兒都始終如一的站在賀峰的身旁,如論別人如何看,她對賀峰的看法都從未變過絲毫。
“不說這個,你剛纔想說什麼?”
這丫頭越來越不好騙了,賀峰心中如此想着。
“何叔說這幾天的時間他就要走了,酒叔傳信說他有事要何叔幫忙,想問問少爺你還有沒有什麼事要他做,沒有的話,他或許明天就要走了。”
“哦,我倒是沒什麼事……對了,酒叔到底幹嘛去了,一直都沒見過他。”賀峰隨意的問道,但一直都沒聽到迴應,不禁有些奇怪的回過頭看了看月兒。
但是當他看到月兒的一瞬間就得到了自己的答案,他和月兒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夠久了,久到甚至她一個動作,一個表情甚至是一個眼神都能明白她的意思。
“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
幾乎同時,賀峰和月兒兩人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他沒跟你說?”
“他沒跟你說?”
又是同樣的話語,異口同聲的說出。
“你是少爺,你都不知道,那我就更不可能知道啦。”月兒馬上表示這不是自己的責任,她可清楚得很,如果這種事自己認了,說不定今天就要挨罰了。
“喂,這話就不對了,雖然我是少爺,但是這些事我一直都沒過問過的啊,不都是你在安排嗎?”
“那……那少爺你都什麼都沒說,我怎麼安排嘛?”
嗯,還撒嬌…沒用的,沒用的。賀峰心中有些得意地笑着。
“那你看,是不是要你先告訴我,然後我再安排你怎麼做呢,對吧?”賀峰頗有點耍無賴的味道。
“那……那怪也要怪酒叔,是他沒告訴咱們的。”月兒胡攪蠻纏不是賀峰的對手,決定跟他講講道理。
“嗯……說的也是,不過他現在離得太遠了,不好罰,只能罰你了……”賀峰終於圖窮匕見,露出了惡魔般的笑容,“今晚……”
“哎呀,白姐姐回來了,我先去做飯了。”
賀峰沒有迴應她,而是靜靜的躺着,經過剛纔的那看似毫不費力氣的一起一落以及談話,他覺得自己好像又虛弱了,說不上喘粗氣什麼的,只是覺得幹什麼好像都提不起力氣一樣,這種感覺糟糕透了,他甚至有時候都在想,自己會不會這樣一輩子就這麼癱了……但好在稍微有力氣一些的時候,他斷斷續續的做了全身的關節活動,確認自己真的是因爲沒有力氣,而不是什麼神經有問題纔不再那麼提心吊膽。
重新躺下的賀峰並不知道走開的月兒的心情有些複雜。
很開心少爺能夠這樣信任自己,但又有些擔心,少爺總是這樣什麼事情都不管,也都不問,當然,這或許是因爲年齡還太小的原因,希望以後會好起來吧——雖然這樣想超出了作爲一名丫鬟的本分,但是就是會忍不住去想,老爺、二爺和三爺的關係是很好沒錯,但那也是因爲老爺心胸寬廣啊,那以後如果小少爺就這樣總是什麼事情都不管,那勇少爺會像老爺那樣對待原本最有資格繼承賀家家主只爲的少爺嗎?就算勇少爺容得下少爺,那少爺豈不是要整天聽別人使喚?少爺最不喜歡的就是別人總是對他指手畫腳的了呢。
少爺啊……月兒心中有些感嘆,但隨後她又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多,輕輕搖了搖頭,心中有些酸楚與苦澀,口中輕輕地呢喃道:“或許那個時候我已經不在了吧……”
心中這樣想着,月兒則是沒有絲毫的停留,一如既往的和剛從外面回來的白青一起燒火做飯,真說起來,自從白挺不見了之後,他們三人時常都是賀峰做飯的,也就這十多天的時間,彷彿又回到了賀峰剛來的那段時光,賀峰在一旁看書,白挺總是整天拿着本書躺在那裡,看着昏昏欲睡的模樣,月兒和白青兩人燒火做飯,刷鍋洗碗……
…………
白天雖然是個大晴天,但夜晚卻好像受了什麼刺激一樣,陰暗了下來,烏雲瀰漫天際,有風漸起,彷彿下一刻就是一場光風暴雨來襲。
相對於國都這邊的天色陰沉,遠在數千裡之外的遠山鎮則算得上是一個好夜晚,月明星稀。
賀府之中此時已然燈火通明,有一個小姑娘坐在賀峰曾經最常做的涼亭中,百無聊賴的扔着手裡的魚食,只是其神情看着時而開心,時而又有些嗔怒,讓人看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而目光也沒有聚焦到涼亭邊池塘中的魚,更沒有停留在手中的魚食,或者說她的目光沒有聚焦到任何的事物上,直到手裡的魚食扔完,她才恍然的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準備回去睡覺。
“玉婷小姐,鐵叔找你過去呢。”
牛玉婷剛剛走了幾步,就聽都身後有人在喊自己。
“嗯,好的,這就過去,謝謝啦。”
就在這時,她聽見天邊傳來一聲嘹亮的鷹鳴,心中頓時一喜,心想:難道那小子終於有消息傳回來了?但隨後那份喜悅又黯淡了下來,像這樣的信鷹他都見過三次了,從沒有賀峰的消息,同時心中不禁生氣一絲怨念——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傳句話回來,哼!
另一邊的廳堂之上,此時正坐着賀烈、聶問和李天隆三人,多半是賀烈在問些什麼事情,然後聶問或者李天隆在回答,偶爾兩人也發出一些疑問,等待賀烈的回答,就在這時,一隻身軀健碩的雄鷹落在廳堂門外,然後就那樣猶如是一個人一般的,一步一步走向了賀烈。
賀烈意見這鷹也是快走兩步,半蹲下撫了撫那鷹只雄鷹,然後才從他的腹下取出一封信,看了落款,緩緩打開看了起來。
這一看之下,心中更是驚起了萬丈波瀾,就連拿信的手都微微顫了一下,深吸幾口氣,緩緩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將手中的信拿給因爲自己的緊張而已經圍到身旁的聶、李二人傳看起來。
信是賀勇在賀峰虛脫無力到第三天天依然未有任何好轉跡象的時候寫的,直線距離逾越千里,能在今天就將消息傳過來,其速度已經算得上非常快了,心中可謂是詳細之極,不僅有旁人在外的旁視的觀感,更有賀峰親口所述的感覺,更關鍵的是在最後,他並沒有發表任何個人的看法,或者說他並沒有做出任何有意義或者無意義的總結。
如果讓賀峰看到這一封信,他多半會在心裡讚歎:這真是一份極爲合格並且十分規範的情報樣板。
賀烈皺着眉說道:“你們有什麼想法?”
一直以來,三人從小到大可以說幾乎沒有什麼秘密瞞着彼此,當然也包括當時讓賀烈興奮欲狂的賀峰的體質問題,當然,後來雖然有些懷疑,但直到此時,他纔有些覺得,自己似乎高興早了——也就是說賀峰的體制或許不是自己當初說的的那樣,是先天無竅體質。
“這也說明不了什麼吧?”李天隆也是皺着眉說着自己的看法。
賀烈看了看另一邊的聶問,卻只見到對方雙手一攤,擺出一副你們說怎樣就怎樣的表情,心中有些無奈,自己兄弟自己是明白的,他是極爲聰明的,武道天分也是極高,愛好也非常的廣泛,但是……怎麼說呢,除了自己等極少數的人着重強調的事情之外,幾乎就沒什麼事情能讓他牢牢記在心裡的。
例如他喜歡釀酒更喜歡喝自己釀的酒,不管釀的是好還是壞,他都喜歡喝,但數十年前有一次也不知是釀出了什麼樣的酒,據他說只有一壺,喝完之後以他的當時武師後期的修爲都昏睡了近五個月,自那以後,就被初影他娘——趙以柔,逼着發誓再也不釀酒,再也不喝酒——當然,當時聶初影還尚未出生,然後他就真的沒再釀過酒,基本上也就沒喝過酒了,而他腰間的酒葫蘆自從不裝酒之後,一直裝的就都是清水,權當做個樣子而已。
再例如他喜歡逛青樓,不過他也真的是單純的到青樓裡逛逛,當然,中間也免不了會佔些姑娘的便宜,吃些豆腐之類,但卻從不在青樓裡過夜,但是有一次也不知道怎麼了,他突然就來了興致,一下子在青樓裡吃喝拉撒待了三個多月,可謂是“足不出戶”,整個青樓裡的姑娘都近乎讓他睡了大半,後來察覺終於忍受不住的的趙以柔去找他,但就算是趙以柔去拉他都拉不出來,最後實在沒辦法還是自己夥同三弟李天隆再加上趙以柔,最後纔將他從青樓里拉出來,也就那一次把趙以柔氣得夠嗆,直到安撫了許久,又在自己的逼迫下發下重誓,這才讓現在的聶初影有了“原版”的孃親,而至於那次他到底爲什麼要待在青樓死活不出來,則從頭到尾未有提及。
諸如此類,可謂數不勝數,但好在隨着年齡閱歷的增長,他做事也都有了分寸,不會猛地一下子鬧出什麼事情來。
賀烈有些苦澀的笑了笑,說道:“恐怕之前我是一廂情願了。”
在自家兄弟面前沒有什麼丟人不丟人的,隨即便說了自己之前便有的一些想法以及推測,當然,現在來講所有的事情都還沒有辦法做出什麼論斷,但是至少方向是有了的,接下來就是推測以及查證了。
“那要不要安排人去看看?”李天隆淡淡地說道,等待着賀烈的決定。
“先不用了,如果白老他老人家沒有辦法的話,就算咱們安排的人再多也沒有辦法的,再說了,暗黑之刃這邊好不容易有了些蛛絲馬跡,不能放過!”剛開始的時候語氣還有些感慨的意味,但後面一提到暗黑之刃,語氣就變得十分堅定。
看着閉上了眼睛的賀烈,聶問和李天隆緩緩走出廳堂,在走出廳堂之後,一身青色寬鬆長袍的聶問和一身寬鬆黑色長袍的李天隆不約而同的看了看正懸掛在天上的明月,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面對賀烈是那般無害,漸漸變得凌厲,心中默默唸道:“暗黑之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