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心明(上)
賀峰默默注視着眼前一切,說實話,因爲之前他的那一腳把這塊石頭向外面踢了多遠,他心裡是有底的,但是下面的石頭向外面又延伸的多長他也只是有個大概的印象,而且因爲風捲雲動,使得賀峰腳下的大石不停地左右搖擺,位置也不斷地在變化,所以儘管當時選的時候這邊貌似還算是“平緩”的一面,但是因爲隨着腳下石塊的擺動,總是不停變換着位置,所以實際上又要時時刻刻的注意着壁面的變化。
實際上這種事要怎麼算,應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去算,哪怕他現在是匪夷所思的兩世爲人,哪怕他前世有着普通人難以想象的經歷,自然也是有着一般人所沒有的一些“特殊”的能力,但此時,他心裡一樣沒有底。
或者說這本就不是能力的問題,而是眼界的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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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他被那個他一生最爲感激的那個乞丐老頭收留的時候,儘管直到死都還不知道那個老頭的姓名,但不可否認,那時的他從沒想過未來要過上什麼樣的生活,他想的最多的不過是今天會不會有東西吃?今天會不會被別人打?直到老頭身死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依然還在想着這些在其他人看來並不複雜更沒有顯的如何高大,但卻非常的急迫甚至有些要命的問題。
這其實就是眼界高低的問題,就像是一個每天只能勉強填飽肚子的人無法理解一個富豪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的煩心事一樣,只能去想象着他們的逍遙快活,也正如,富豪無法理解那些窮苦人爲什麼總是站在原地,不後退卻也不向前走上一步一樣,只能靠想象去填補着他們的消沉與懶惰。他們其實都沒有過過彼此的生活,自然無法知道對方的煩惱與艱難。
一句話,事非經過不知難罷了。
很多人都會豪氣干雲的想,既然被人打了,那就打過去就是了,大家都還是隻有背影的小孩子,而且還都是在“丐幫”混飯吃,也就未必誰比誰的力氣大上多少,難道還怕了誰不成?!
賀峰沒有想過主動去搶誰的東西,最多也就在別人搶他東西的時候反抗自衛一下而已,因爲他從沒有想過,心中也沒有搶別人東西的概念或者說念頭。而且不知道是心性上的良善還是能力上的不足,他也沒有見到過老爺爺搶過誰的東西。
不過,或是宿命,亦或是本性,他最終還是產生了搶的念頭,於是開始行動,然後一發而不可收拾,或許他的命運並不是作爲一個劫匪,所以後來雖然幾經波折,卻令他沒有“一路向黑”的走到底,最終成就了後來的賀峰。
從不知道搶別人的東西,到後來產生這樣的念頭,再到最後付出行動併成爲其中的行家,這其中一系列的變化,說到底,也不過是眼界的變化。
從無到有的學習,首先你要知道有這樣東西的存在,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先要開拓自己的眼界,豐富自己的世界以及若干經驗。
就像是童年的他何曾想過,後來他竟真的能夠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儘管爲了過上這種生活他曾付出過很多,他又何曾想到過當自己終於不用再爲了“五斗米”而煩惱的時候,卻是更多的煩心事猶如狂風猛狼一般向他拍擊而來?
······
如此種種,當初的他,哪裡會想到這些事情的生?
但如果真的要問一句的話,他會十分肯定地給出一個而且也是唯一的答案——我不後悔!
是啊,怎麼可能會後悔呢?無論從哪個角度講,他都沒有後悔的理由,難道要回去重新過回那種吃喝都要到垃圾桶裡扒的日子?況且也沒有後悔的必要,更重要的是他沒有後悔的習慣,無論最後的結果是好還是壞,他都習慣與思考怎樣應對以後會出現的各種狀況,而不會去想如果時光倒流他會怎樣去做。
這,同樣可以說成是眼界的問題,或者說,他的種種經歷讓他養成了這種習慣。
一個人的經歷造就了一個人的眼界的高低,然後使人們養成了某種習慣或者說是依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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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道理,現在的賀峰遇到的這種情形,就是在眼界上跟不上了事情發展的節奏,所以對這些事情的處理變得越來越吃力了起來。
當然,也是因爲在眼界上達不到那種高度,所以在能力上自然是十分的欠缺,哪怕有之前的根底在硬撐着,但他現在也只能靠着自己多年的經驗和臨機反應來應對眼前的困境了。
若只是這些,憑藉着回覆多年積累下來的經驗,更何況他並不真的只是一個兩三歲大的小孩子那麼簡單,所以雖然吃力,但依然可以勉力應對,但是,真正的困難,卻並不只是這一點。
或許有一件事他沒有想到過,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過會有這樣問題的存在。
那個時候,他的意識並沒有在這個世界,而是沉浸在了另一個世界。
不知道是太巧還是太過的不巧,賀峰在上山途中,曾有那麼一段時間眼前昏暗一片,但他卻並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妥,因爲這個時候的他,好巧不巧的正在進行着突破,於是他的意識沉浸在了一個十分玄妙的世界,而這個事後的她對身邊周圍事物的感知能力可以說比平時敏銳十倍以上。
而那是他所看到的那些模糊的影像也並不全是眼睛看到的,還有是因爲對危險的感知變得十分的強悍而出現的影像,這可以說是他極大的幸運,因爲多少年來,極少會有人能夠做到只是憑藉着對危險的感知便能把危險的事物模擬成實物的形狀,要知道,神感外物並不是現在的賀峰這條剛出爐的“小蝦米”能夠做到的,雖然是突破,但不得不說的是,這種突破並不是說修爲上的突破,而是技藝上的突破。
但這份幸運卻因爲發生的時間、地點的原因,卻也同時成爲了他的不幸。
他從始至終都不知道,在他全身心的沉浸在那個玄妙的世界之中的同時,黑暗來臨了。這讓他一度認爲自己是在一天之內登山成功,雖然在內心中,是不相信這個結果的,但他卻無法讓自己對這件事情陳上什麼懷疑。
或許因爲他也是一個十分自戀的人,但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找不到懷疑自己的理由或者說是——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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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速度雖然說是極快的,而狂風也在猛烈的吹打在他的身上,甚至讓他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
但當他逐漸適應了這種速度的時候,也就多了幾分的淡定,雖然之前並沒有手足無措那麼嚴重,但多少還是有些手忙腳亂,心底惴惴,但現在就要好很多了。
就在他以爲,稍後會就這樣一帆風順的直至山腳的時候,因爲按照上山的腳程來算,這會兒裡山腳已經不遠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在確定選擇以這種方法來下上的時候,他就想好了落地的方式,於是他準備就那樣做,因爲之前他曾這樣做過,而且效果不錯,很有利於逃命用,雖然那個高度並不及現在的一半高,但一樣算得上是有經驗了。
就在他心中如此盤算的時候,突然之間,黑暗降臨了。
黑色湮沒了一切,世間再無其他的一絲色彩,伸手不見五指,猶如掉進了黑洞的漩渦,給人一種莫名的壓力。
當自以爲了解的事物變得陌生,當自以爲掌控之中的事情發生了無法預料並無法掌握的變化的時候,就會讓人產生一種莫名的恐慌感,這和個人涵養和素質沒有關係,完全出於人的天性,區別只在於能不能自我的控制這種恐慌。
賀峰心中當然也是十分的恐慌,不過他心底撲通撲通的跳着。
三個呼吸,他給了自己三個呼吸的時間來調整這些負面情緒。
看似時間很短,但在這種順便便會路走黃泉的時刻,三個呼吸的時間足夠將他的屍體冷卻的了——當然,前提是那個時候的他,還是全屍。
三道粗重卻顯得從容的呼吸聲,似乎吐盡了心中的負面情緒,胸中吸進了無數的勇氣一般。
他不記得自己上山的時候曾有過這一段的黑暗時光,他只知道這不是黑夜的降臨,因爲這比夜更黑,也比夜來的更加的突然,就像是預謀已久的突襲一樣,讓人措手不及。
黑暗乍現,賀峰睜大了眼睛想要儘快的適應黑暗,但卻明顯的效果,只能靜心傾聽前方劃過山崖時的破風聲來判斷山壁是否可以用來依附。
是的,在這個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的他,準備放棄腳下的這個石塊,在無法像先前那樣觀察下方危機的情況下,留在石塊上,只會給他帶來更大的致命的危機,所以他打算調到山壁上。
眨眼之間,又是三息的時間已過。
就在這時,賀峰猛喝一聲,雙手猛然捏碎了掌心下的的一處石面,雙腳幾乎同時發力,一躍而起,向着前方的山壁跳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