毯子的絨毛紮在後脖頸的皮膚上,帶來一陣細密的刺癢,讓她艱難的喚回了神志。
她的雙手都在使勁的摳撓着那個小偷的手。但她抓到的卻只是一層粗糙的棉布。
那小偷戴了粗線勞動手套。
她感到眩暈,在絕望中漸漸放棄了掙扎。
她的指甲可能在抓撓中撇斷了,疼痛再一次將她喚醒。她又掙動了起來。
那個小偷用膝蓋頂着她的胸腔,進一步將空氣從她的肺裡擠壓出來。她失去了對疼痛的感知,她知道這意味着什麼——死亡即將到來。
林御風在睡夢中,被手機鈴聲驚醒。來電顯示上顯示出鈴音的名字。
他雖然不知道她爲何在深夜打電話給她,卻還是果斷的接了電話。
電話那邊並沒有任何的應答,只有一種似乎是在很小的閉塞空間裡發悶的呼吸聲。馬上,這種聲音突然放大,如同嗞嗞亂響的電流竄進他的耳道。
他迅速的將聽筒稍微偏離了一點耳朵,結果通話卻中斷了。
他看了一下通話時間,只有短短的幾秒鐘。
一通奇怪的電話。他做了一個簡單的猜測——或許,她在睡夢中翻身之際,不小心壓到了某個按鈕,手機屏幕被喚醒,而無意中撥通了他的電話。
從被小偷掀開毯子,到鈴音半隻腳踏入了死亡的邊界,只有五分鐘左右。
這麼短的時間,她無法指望任何人趕來救她。S城太大了,大得令她絕望。就算是林御風或着夏天立刻駕車從家中全速向她家駛來,也無法在五分鐘之內趕到。
更何況,她也並沒有能夠聯繫上他們。
人在死前總是會出現記憶閃回。人生中的許多片段如同播放電影膠片一般,快速的從她的眼前閃過。
最後,畫面定格在公司遠足的那夜,定格在那個蟲鳴啾啾,星光遙遙的黑夜。在陡坡之下,她擡頭仰望。坡頂黑暗的樹叢裡,傳來林御風的聲音——“李鈴音……是你嗎?”
要知道,聽到那一聲呼喚的時候,她是多麼多麼的激動,鼻腔迅速的發酸,眼眶猛然就熱了。
在孤獨無依的郊外,她想到了他;在被歹徒上下其手時,她想到了他;在臨死前,她再一次的想到了他。
聽說被勒死、掐死,死相都會非常的難看。怎麼說呢,就像黑白無常一樣,舌頭會從口裡吊出來,伸得老長老長,嚇人得很。
她可不願死得那麼難看呢。
話說,死前還會那麼臭美,是不是很搞笑?
那小偷看她不動了,又繼續施力掐了她幾秒鐘,然後伸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確定沒有呼吸之後,他才從鈴音的牀上離開。
他舉起手機,藍光找到了她的臉上。
鈴音一動不動的癱在牀上,手腳呈“大”字狀,口脣張開,舌頭從一側嘴角耷拉下來,眼睛是閉着的,再被藍光一渲染,看起來確實有些恐怖。
小偷收回了手機,將外套鋪在地上,開始快速的將地上的一些值錢的東西往外套上收攏。
就在這時,“嘭”的一聲巨響,客廳的門突然被撞開了。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快速的響起。
他一轉頭,手電筒的光束就直直射進了他的眼裡,晃得他眼前一花。
有人衝上來,反扭了他的手臂,金屬的冰涼堅硬感突然打在雙腕上,是手銬“咔”的一聲將他拷住。
房間內的燈光開關被打開了,瞬間大亮。
警官證有頭像的那頁被展示在小偷面前,“我們是警察!你被逮捕了!”
小偷滿臉的震驚。“你們……你們是怎麼知道要到這來抓我的?”
“我們接到了報警電話。”
這個報警電話,是林御風親自打到鈴音所住的那個區域的公安分局報的案。
離她所在的小區最近的那片的片警迅速的出動,這纔在短短的幾分鐘之內趕到了鈴音的屋子。
鈴音當場被採取了急救措施,由有急救經驗的民警爲她進行人工呼吸,然後,被緊急送往最近的醫院進行搶救。
幸虧急救措施採取的及時,在窒息後的最關鍵一分鐘內進行了心肺復甦,所以才並沒有造成腦細胞不可逆轉的死亡。
在警察到來之後的不久,林御風也趕到了醫院。
當鈴音那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掛斷之後,他終是不太放心。
電話來得突然,斷得離奇。他很機敏的聯想到了鈴音所遭遇的三次意外。
而在衡量了從他所住的市區住宅到鈴音家的距離和最快行駛時間之後,他認爲這個時間還是太長,所以立即報警。畢竟,警力一般都是就近調動,肯定是警察到得比他快。
幸虧在上次鈴音被綁架之後,他就很留心的記下了鈴音所在區域的警察局局長電話——沒想到那麼快就派上了用場。
而知道鈴音被送至醫院之後,更加證明了他的判斷——鈴音果然是出事了,所以那通奇怪的電話就是她的求救電話。
鈴音在關鍵時刻能想到向他求救,而不是別人,令他很欣慰。起碼可以證明,他在她心中,是可以依靠的存在。
鈴音醒來時,距離小偷事件,只間隔了五個小時。
她看到自己又一次躺在了醫院裡,竟然苦澀的笑了起來。
林御風依舊在她身邊坐着,穩穩的削着蘋果兔子。
他問:“有什麼好笑的?”居然能笑得出來,這女人的神經也真不是一般的粗。
鈴音花了好半天才整肅了表情,“你不覺得好笑嗎?我們兩個又將不久之前的場景重演了。”
林御風環視了一圈病房,點了點頭,“差不多吧。”依舊面無表情。
“切,一點沒有幽默感。”鈴音戳了一塊蘋果兔子,在眼前轉動着牙籤,讓兔子360度旋轉起來,似乎正在用心欣賞。
“你不怕?”林御風突然這樣問。
鈴音停下了正在搓動牙籤的手指,神情緊繃了幾秒鐘。
只要一回想起在黑暗中被掐着脖子的感覺,渾身的寒毛就會倒立起來。
“怕啊……”她怎麼可能不怕?簡直怕得要死。“不過不知道爲什麼,就是覺得你肯定會救我的……”
林御風的手頓住了。
他沒有預料到鈴音會毫不避諱的說出這樣的話——這麼撩動他心絃的話。他暗暗的高興了一下,凝視着她。
“嗯?你幹嘛這樣看着我?”鈴音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看看你是不是腦細胞缺氧壞掉了。”他很好奇,她究竟知不知道她剛纔在主動撩他?
“呸呸呸,禁止詛咒我!”鈴音吐着舌頭。
粉紅色的舌尖小小的,在脣齒間忽隱忽現,似乎也是在故意勾引着他。
她知不知道,他在深夜接到她的無聲電話後,是多麼的緊張,差點以爲會失去她?
他那麼緊張,然而鈴音的注意力卻在蘋果兔子上。
他突然有些嫉妒起那蘋果兔子來。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和削了一半的蘋果,然後,伸手到她的指間,將她的蘋果兔子搶了去。
“哎哎?你幹嘛搶我的蘋果吃啊?”她看着他將蘋果兔子放進了口中,抗議道。
林御風突然將她正在聒噪的嘴以口封緘,她瞪大的雙眼還來不及合上,那塊蘋果兔子就有一半被哺到了她的口中。
然後,他的脣離開她的。她看到他勾着脣,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
他的薄脣輕啓,“好吃嗎?”
鈴音的臉瞬間紅透。
她慌亂了嚼了嚼蘋果,猛的嚥了一口口水,然後,很奇葩的被自己的口水搶到了。
“咳咳咳咳……”
他爲她拍着背,聲音仍舊帶着笑意:“怎麼,吻了那麼多次,還沒習慣我?”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鈴音咳得更猛了。
這哪裡是習不習慣的問題啊?
看着林御風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越來越分不清他究竟是認真的,還是隻是在逗着她玩了。
連高鵬飛那樣的普通人,都覺得她是在高攀他了,那麼,林御風呢?自不必說了。
所以,她不敢讓自己習慣他的吻,不敢讓自己習慣他的好。她怕美夢破碎的那一天,自己會被碎片傷得體無完膚。
林御風私底下一直在派人跟進對於鈴音家失竊案的進站。從警局錄製的口供中,一開始是確定這是普通的入室盜竊,由於罪犯害怕受害人反抗和報警,而起了殺心。
從現場留下的破碎的手機、掙扎痕跡、翻亂的抽屜、滿地的物品來看,都證實了這點。
客廳的窗戶也有從外部被撬開的痕跡,在客廳的窗框上留下了罪犯的指紋,外牆也留下了鞋印。
林御風據此,再次提出希望鈴音能搬去和他一起住,起碼他住的地方安保措施嚴密,絕對不會有入室盜竊的可能性。
但鈴音拒絕了,理由就是——她可不想隨隨便便和男人同居。
這個理由一點也沒有說服力,林御風立即就將之否定了。
鈴音解釋道:“你看,我們也只是假扮的情侶啊,各自有各自的生活,還是給彼此留些空間,不要相互干擾的好。”
她竟然要和他劃清界限?林御風的眼神變得危險起來:“不要相互干擾?李鈴音,你好自爲之。”
好吧,他權且先讓她過她的“各自的生活”,風箏線不能收得太緊,不然就會斷的。總有一天,他要把她這隻風箏徹底收回來。
目前嘛,權且放她自由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