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御風聞言,忽然收住了腳步。他緩緩的轉過身來,定神觀察了一會丘傑,然後露出一個表示“我很感興趣”的微笑。
丘傑:“那我們借一步聊。”又轉向鈴音和丘芸,拋了飛吻:“兩位女士,回見。”
鈴音趕緊偏頭避過飛吻,心裡給這輕佻公子打了零分。
丘芸忽然說道:“兩位男士談生意去了,我們兩位女士也找個地方聊會兒女生的話題,怎樣?”
鈴音本想拒絕的,但是人家雖然用了問句,你也不能真的回答“不可以”吧?丘芸的談吐十分得體,而且技巧性十足,句末使用了商量的語氣,讓鈴音絲毫感覺不到壓迫感,卻又無法拒絕。
所以,鈴音只好點頭應允。
因爲害怕丘芸又提到網紅的事,鈴音一直都很警惕。也許是察覺到了這種微笑的疏離氣氛,丘芸便沒有立即聊什麼實質性的話題,而是領着鈴音在長桌邊,一個一個的試吃小點心。
“小時候,父親經常帶着我參加各種宴會。其實一直覺得這種場合挺無聊的,大人各說各的,小朋友就被領到長桌前自己呆着。”丘芸開始回憶過去。
“啊?我還以爲……原來連你這樣的千金小姐,也是覺得這裡無聊的啊。”
“以爲什麼?以爲我很樂在其中是嗎?”丘芸輕輕的笑了,“我也跟你一樣,不喜歡這裡。不過啊,有一樣東西卻很喜歡,就是試吃小點心。可惜長大後,爲了保持形象,女士是不會去碰這些食物的。其實啊,告訴你一個秘密……”丘芸忽然向着鈴音的耳朵湊過來,還東張西望了一下。
鈴音還以爲是什麼了不起的大秘密呢,忙豎起耳朵聽。
“我會偷點心吃。”
這可把鈴音給逗樂了。“噗~不是吧?你怎麼偷?”
丘芸又看了看周圍,然後拿起幾張餐巾紙,交疊在一起,悄聲說:“你看着,別眨眼。”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她繞着長桌走了一遭,裙襬微微掀動,似乎什麼也沒有發生。再回到鈴音面前時,她展開餐巾,裡面赫然出現了幾塊點心。
鈴音捂住嘴巴,發出無聲的驚歎。她幾乎就要跳起來,覺得實在是太有趣了,“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居然……怎麼辦到的?”
丘芸做了個“噓”的手勢,“小聲點,教你哦,看着。走過點心的時候……”她演示了一番,鈴音依樣畫葫蘆,卻因爲手滑,小點心掉在了地上。旁邊正在聊天的人注意到了她們,看了過來。
鈴音嚇了一跳,丘芸趕緊拉着她逃跑。
兩人嘻嘻哈哈的跑到了庭院中,停下來的時候已經氣喘吁吁。
丘芸回頭看着用作舞廳的別墅大廳,說:“哈哈~沒、沒有人追來。”
鈴音說:“是、是啊……”
然後兩人對視了片刻,猛地哈哈大笑起來。
鈴音笑得肚子都疼了,好不容易恢復了正常。“哎我說,我們幹嘛要逃啊,只是小點心,又不是真的偷什麼值錢東西。”
“說得對,”丘芸抹抹亂掉的髮絲,“我們兩個真是傻帽兒。唉,你冷不冷?不冷的話,我們到那邊的小亭子裡坐一會兒唄。”
鈴音跑得身上熱乎乎的,連連搖頭:“當然不冷啦。走吧。”
小亭子位於一片人工湖邊,一側向着湖面突出,安着圍欄,但是略爲低矮。內有石凳石桌,丘芸拉着鈴音坐在凳上,展開懷中的餐巾。
“來,我們啊可以放心的享用美食啦!”
鈴音看看丘芸選的這些小點心,有馬卡龍、小小的翻糖海豚,還有黑森林,全都做成了剛好可以一口吃掉的大小,可見製作它們的人十分用心。
“雖然在奔跑的途中,擠得有點變形了,樣子不太好看,但是其實它們都是出自很有名的糕點店的哦。來,嚐嚐這個,馬卡龍,你喜歡粉紅的還是綠的?”
“嗯……粉的吧。”鈴音拿起一個粉紅色馬卡龍,小心的咬了一口。“我去!好好吃!”
“是吧,我就說吧。來,再嚐嚐這個。”丘芸就好像是在邀請客人品嚐自己做的菜一樣,看到鈴音說好吃,她的笑容也漾得更大了。
這個小小的“偷竊”行爲,打消了兩人之間的隔膜,鈴音再也沒有平民面對高高在上的公主的那種小心翼翼了。
兩人分吃着小點心,順便也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每一場宴會的小點心,我都會想要嚐嚐,比較一下優劣。”
丘芸說自己小時候的夢想是做西點師,但是家裡不贊同,她就只好聽從安排,學了金融,打算回國後幫助家裡打理生意。
她覺得自己雖然生來擁有很多物質,但是在精神上卻不斷的被剝奪,沒有決定人生大事的自由。
鈴音聞言,不覺感慨:“這可都是你們這些富人的煩惱啊,我們窮人這一輩子起早貪黑的打拼,根本沒工夫去煩惱這些。我寧可跟你交換。我可不稀罕什麼自由,給我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就謝天謝地了。”
語畢,兩個人都是一愣。
鈴音頓覺失言,怎麼一放鬆警惕,就說胡話呢。“呃呃呃……我剛只是發發感慨而已別當真哈。酒會好像快散場啦,好冷啊,我們趕緊進屋裡去吧。”雖然裹着毛毛披肩,卻扛不住這襲人的寒意。
說完,鈴音就搓着手臂站了起來,順便拉了丘芸一把。
丘芸也想站起來,但她事實上已經被凍僵了,身子不聽使喚,被鈴音忽然一拉,差一點就要摔倒。
鈴音連帶着也拐了一下。
兩個人都穿着高跟鞋和長裙,行動不便。鈴音想要保持平衡,卻踩住了自己的裙襬。她向前栽了下去,撞中了丘芸。丘芸本就高挑,那低矮的圍欄對她來說根本就沒起到任何防護作用。她被鈴音身體的衝擊力撞得向後一翻,居然翻出了圍欄。
身後就是冰冷刺骨的湖水。鈴音想要去拉住丘芸,但爲時已晚。
只聽得“噗通”一聲響,水花四起。
那些已經走出大廳的人,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趕緊跑了過來。
“救命!救命……”丘芸在黑暗的水中撲騰了幾下,便因爲寒冷和抽筋,沉了下去。
鈴音也跌倒在地上,她渾身顫抖,努力的爬起來想要去救丘芸,但她根本不會游泳,要是跳進湖裡,只能添亂。
“快來人啊!有人落水啦!”有人在高聲呼救着。
有習水性的人脫掉外套和皮鞋,跳進了湖裡。有人找來澆花的膠管,代替繩子拋向丘芸沉水的位置。有女人嚇得尖聲哭喊起來。場面一時間混亂非常。
鈴音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沒人有空搭理她,她愣愣的坐在冰涼的地上,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湖水,完全忘記了寒冷一般。
丘芸已經被救上了岸,吐出幾口水,轉醒過來。救護車鳴着刺耳的笛聲,將她緊急送往醫院。
人羣慢慢散了,鈴音卻還坐在原地。
丘家的先生夫人注意到了鈴音,都來追究她的責任,將她又是推又是罵,扯亂了她的衣服和頭髮。她起初還解釋並非故意的,是摔倒導致的意外,但對方根本不信。
被兜頭扇了一耳光之後,她便成了木偶,眼神空洞,失去了靈魂,不反抗不爭辯。她被嚇傻了,也被凍僵了。
幸虧有丘傑趕來護住了她,替她說話,丘家也看在林御風的面子上,把這事當作意外私了了。不然明天,鈴音估計就要跟丘家長輩在法庭上見了。
落水的過程,剛好也被出來尋人的林御風看到了。只是,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來,丘芸怎麼着都是鈴音故意推落水裡的。
丘傑給鈴音拿了溫水和毛毯暖身。鈴音一直打着抖,髮髻已經散了,大眼睛眨也不眨,瞳孔黑洞洞的,像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瑟縮着,一言不發。
丘傑看着她這樣狼狽,竟然覺得有些心疼。
林御風的態度卻讓人很疑惑。他一改之前對這個冒牌女友的細心呵護,管都不管她的死活。直到他招呼完了賓客,纔對鈴音扔下一句:“上車。”
鈴音得令,渾身一顫,趕緊起身,卻又跌回椅子裡。丘傑想來扶她,卻被易寒搶先。
易寒:“多謝丘先生幫忙,畢竟是林總的人,且讓我來扶李小姐上車吧。”
回酒店的一路上,林御風都沒有跟鈴音說話。
雖然原本他們也該是這樣無話可聊的狀態。但鈴音卻很敏感的察覺到,此時的他更加疏離了。
確切的說,不只是疏離,簡直就是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
林御風貼着左側車窗坐着,鈴音貼着右側車窗坐着,兩人之間隔了好大一段距離。
林御風一直皺着眉,到了酒店,什麼也沒說就回了房間。
鈴音披頭散髮的,疲憊不堪,裹着毛披肩縮着肩膀,高跟鞋也不見了蹤影。
易寒看不過眼,上來給她披上自己的外套。
易寒:“李小姐,幫你開個房間先住一夜吧。”
鈴音搖搖頭,“不必了。你們林總……”
易寒:“林總這樣子是有原因的,他不是生你的氣,而是……他對溺水這件事有心理陰影。只要看到類似的畫面,就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