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司機看她沒穿鞋,還好心的問了一句:“姑娘,你怎麼了?”
鈴音笑着搖了搖頭,“師傅,沒事,我就說摔了一跤。”然後,就一步一顛的,蹭到了空位上去。
她縮着腳坐下,拿出餐巾紙蓋在傷口上,將血跡吸乾。
傷口因爲異物的覆蓋,而刺痛不已。
一旁有個大媽看不下去了,拿出一雙棉襪,遞給她:“孩子,我這裡有雙棉襪,剛從商場買的。你一個女孩子,光着腳在路上走不行的,寒從腳上起。穿着吧,啊。”
鈴音感謝着,但沒有接:“阿姨,謝謝您,可是我這腳上有傷口,也穿不了襪子的。謝謝您了,謝謝……”
還是這些平頭老百姓們有心有情啊,鈴音也是這樣的普通老百姓的孩子,她的父母就是熱心腸。雖然他們不富裕,買不起上萬元的名牌,一輩子可能也沒機會出一趟國門,但是,他們的心卻很善良。
和這些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比起來,某些人除了錢,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沒有心、沒有人情味、爲了利益不擇手段。
老百姓們雖然荷包不富裕,但是內心富有。
鈴音特別看不起那些除了錢就什麼都沒有了的人,那些人的荷包很豐滿,內心卻是很貧瘠的。
鈴音這一次受到了格外嚴重的欺侮,是相當不甘心的。
之前丘芸對她的屢次挑釁,在她的心裡一層一層累積起了厭惡。
她還不至於去恨某個人,但是厭惡感卻是不可避免的。丘芸和林母這一回可是連掩飾都懶得掩飾,直接對她進行身心的雙重冒犯。下次再見到丘芸,鈴音肯定不會再去容忍她的任何挑釁了。
下了公交車,還有大約十分鐘的路要走,才能到達小區。
她仰頭望了望天色,被城市的燈火映照成橙紅色的夜空,堆積着厚厚的雲層。
看來是要下雨了,或許在凌晨,或許過不多時就會下。
她儘量加快了腳步,但也只是相當於普通人的步伐那樣的速度。腳上的疼痛讓她很難更快了。
雨,終於還在在她進家門之前落了下來。
雨點在地上的塵埃裡砸出小水花。水花裹挾着地上的污物,濺到她的腳背上。等她好不容易進入家門時,腳上的傷口裡已經滿是黑色的沙粒髒污了。
她在口裡咬着一條捲成條狀的毛巾,搬個小凳坐在浴室裡。
她擰開一瓶純淨水——這還是從一個多月前林御風給她買的那一箱芝麻糊、麥片的箱子裡翻到的。
她把純淨水倒在傷口上,用來沖洗表面的污漬。
水流沖刷在綻開的皮肉上時,讓她疼得直冒冷汗。
好不容易沖洗完了傷口,還必須用酒精和棉籤進行進一步的清理。
如果不清理乾淨,傷口癒合時,灰塵和小沙粒就會被新長好的皮肉包裹進肌膚下面。
但是用酒精清理傷口的疼痛,大家也都是知道的,絕對不只是讓人流冷汗那麼簡單。
鈴音是自己爲自己處理傷口,所以一開始,她有些下不了手。
沾了酒精的棉籤,停留在傷口上方,努力了好幾次,卻都無法落下去。彷彿有一道無形的屏障隔離在棉籤與傷口之間,託着她的手,讓手無法落下一般。
等她終於鼓起勇氣讓棉籤落下時,卻不怎麼疼。原來,棉籤上的酒精早就已經揮發殆盡了。
她苦笑了一下,只好又換了一根新的棉籤。用酒精將棉花的部分浸透,然後再次嘗試着貼向傷口。她是緊閉着雙眼,將棉籤放在傷口上的。
立即從腳上傳來鑽心的刺痛,她的腳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怎麼也停不下來。因爲閉着眼睛無法看清傷口裡的雜質,她必須睜眼,一點一點的滾動棉籤,將雜質粘出來。
那個過程,令眼淚決堤一般的流個不停。
終於清理完傷口的時候,她甩掉了棉籤,直挺挺的躺在了地板上。
她已經顧不得疼痛了,只覺得力氣似乎都被從傷口裡抽走了一般,馬上就要累得睡着的感覺。
眼淚順着眼角的凹陷處滑到了太陽穴,又滑進了頭髮中。在無助的時候,突然無比的思念父母。她也是被父母疼愛着長大的孩子,在父母身邊,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而離開了家鄉,不管受到了什麼委屈,都要打落牙齒往肚裡吞。
簡單的塗了蘆薈膠,包紮,洗漱之後,她就熄了燈進房睡覺。
雨滴一陣緊似一陣的敲打着窗玻璃。夜色是沉鬱的藍灰色。
她睡得並不熟。雨不知是何時停下的。醒來的時候,還是深濃的夜,但已經聽不到雨滴敲打窗戶的聲音了。
因爲拉上了窗簾,臥室內黑得見不到一絲光亮,這是連瞳孔都無法靠生理調節去適應的黑暗。
她掀動眼皮,但由於看不到任何的事物,黑得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睜開了眼睛。
這種感覺令人窒息。
她定定的等待不安的感覺過去,慢慢的,睏意再次襲來。
就在準備睡着的時候,耳朵捕捉到一絲響動。
那聲音很細微,是咻咻的聲音,就好像是,在鋪了光滑的木地板的籃球場上,球員們的鞋底摩擦出的聲音。
她好像瞬間置身於籃球場,耳邊響起了歡呼聲,眼前有高大的男孩們在籃球場上傳球。其中一個個頭尤其高大的男孩,從三分線處投籃得分。他贏球之後,轉過頭來對着鈴音伸出了大拇指。
那是夏天,夏天的臉掛着汗珠,在開了暖氣的籃球館內,臉色氣血十足。
她彷彿又回到了那個冬天,剛認識夏天不久的時候。她回想那天的事情,恍然意識到她和他之間早就擦出了火花,而那時,她身在其中,卻沒有意識到。
對的,她現在又回到了籃球館裡,一切可以重新演繹一遍。這一回,她不會再貿然的讓別人有機會知道自己的年紀了,她一定要和他培養出深厚的感情,再親自告訴他自己的年紀……
“咯啦啦……”一陣不屬於籃球館的響動傳來過來。
鈴音從夢境中慢慢的清醒過來。她開始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的是臥室的牀上,而那些奇怪的聲音,本不該出現在她的房子裡的。
是老鼠嗎?她這樣想着。但卻又否定了。
她在這裡住了一段時間,從沒有見到過,也沒聽鄰居提到過鬧老鼠的事。這個小區居委會也會定期放置滅鼠藥,所以,應該不會是老鼠製造出的聲音。
那麼,會是什麼呢?
有些遲鈍的大腦龜速的運轉着。她的身體還處於睡眠時的鬆懈狀態,似乎不用盡全力,都無法撼動四肢。
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癱瘓了一般無助的倒在牀上,只有大腦在奔馳着。
“嗝……呲咯呲咯……”
這個聲音她很熟悉,是每天她拉動抽屜的聲音。她喜歡將內衣和一些零碎的小物件都收攏在抽屜裡。
當然,她的筆記本電腦和銀行卡,也都在抽屜裡。
眼皮發出“啪”的聲音,徹底張開了,如同粘結的兩片嘴脣突然分開。
她微微的擡起了頭,向抽屜傳動着脖子。
帶着抽屜的櫃子,就在牀腳的方向。
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她看到了一丁點細微的藍光。是手機屏幕發出的那種藍光。很微弱,被什麼東西阻擋着。藍光從阻擋着它的東西四周圍泄露出來,呈現出一個形狀奇怪的剪影,就好像一個長方形上面扛着一個橢圓。
鈴音擡着腦袋觀察了半天,直到脖子都發酸了,她才終於明白過來——那是個人!
入室盜竊!
她本來想喊的,卻又突然想到,自己獨自一人居住,手邊沒有任何可當作武器的東西,而小偷卻極有可能是攜帶了武器的。如果她喊了,小偷會不會情急之下殺人滅口啊?
她唯一能指望的,就是自己的手機。她的手機就放在牀頭櫃上,只要伸出手,就能拿到。她一釐米一釐米的伸長着手臂。
另一個抽屜又被拉開了,小偷從裡面掏出的一個東西落在了地上,發出了響聲。
他猛的轉頭看向她,怕會將她驚醒。
她在那一瞬間趕緊收回了手。
他似乎沒有發現什麼異樣,又開始掏抽屜。
她飛快的拿到了手機,縮進毯子裡。在毯子的黑暗中,她撥出了“最近通話”記錄中的第一個電話。
但她還來不及將電話接通,毯子就被猛然掀開了。
一陣藍光晃着她的眼睛。
她看清了,那個小偷正舉着手機照着她的眼睛,小偷躲在手機的藍光之後,正在盯着她。
她根本就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她手中的手機就被抽走了。
然後,手機被甩在了牆上,發出悲慘的鳴聲,熄滅了。
她心疼了一瞬。這手機可是剛剛修好了屏幕的呢,這回看來是徹底壞了。白修了。
緊接着,她就感覺到喉嚨傳來壓迫感。那個小偷正掐着她的脖子。
她努力的向上踢着,似乎踢到了幾次那個小偷的身體,但卻還是滑開了。裹着紗布的腳,被小偷外套光滑的料子卸去了力道,沒有附着力,而且讓她疼痛。脖子上的力道不但沒有鬆懈,反而更緊了。
因爲氣流無法順利的通過咽喉和氣管,她無法發出聲音,舌頭被擠壓得直挺挺的從口中凸了出來。
她費力的眨巴了一下眼皮,腿沉重的砸在了被蹬成了一團的毯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