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美人如玉劍如虹】

初夏的百花山,名符其實的季節。

漫山遍野開滿了鮮花,有名的無名的爭相竟放,萬紫千紅燦若雲霞,空氣中也充滿了醉人的清香。

順着花徑走來兩個少女,那身着杏黃衫子面如滿月的少女叫楚寒冰,她身旁的紫衣少女叫林雪筠,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既是師姐妹又是好朋友。

林雪筠用絲巾擦着額上的汗珠,邊走邊問道:“到底有什麼事呀?我的劍還沒練完就給你風風火火的拉了來。”楚寒冰詭秘的一笑:“等會你就知道了。”林雪筠心裡着實納悶,拉住她的手,撒嬌的道:“好姐姐,快告訴我吧!”楚寒冰用手點了一下她的額頭,笑道:“看你急的!好吧,我就告訴你,是有客人來啦。”林雪筠奇怪的道:“客人?是誰啊?”楚寒冰做個鬼臉:“還能有誰?自然是你的好朋友了。”林雪筠恍然笑道:“慕容昭?”楚寒冰點頭:“田姨也來了,剛纔我聽見她正跟師父談論你呢。”林雪筠忙問:“她們說的什麼?”

楚寒冰一本正經的道:“田姨說:‘雪筠這丫頭又聰明又漂亮又懂事,我姐姐、姐夫喜歡的不得了,這個媳婦我們是要定了!’”林雪筠大羞,在她肩頭捶了一下,嗔道:“壞死啦,又來取笑我!等你以後……哼!”楚寒冰笑道:“等我以後愛上了誰,我纔不會這麼遮遮掩掩的呢!”

兩個少女說說笑笑,片刻間已回到她們和師父慧真師太住的草舍。在有些簡陋但卻一塵不染的客廳裡,慧真正陪着一箇中年美婦說話,她就是楚寒冰口中的“田姨”,慧真的好友、江湖人稱“鳳凰劍”的田鶯,旁邊的椅子上坐着一個二十三、四歲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他是田鶯的外甥,也是林雪筠青梅竹馬的朋友慕容昭。

田鶯拉着林雪筠的手打量半天,直看得她滿臉緋紅,這才笑道:“雪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慧真師姐,你看雪筠跟昭兒站在一起,真是一對璧人。”

林雪筠羞澀不已,低下頭,嗔道:“田姨!”

田鶯笑道:“怎麼?我說錯了嗎?昭兒,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說過一定要娶雪筠作媳婦呢!”慕容昭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皮,卻沒有說話,只是紅着臉傻笑。

她又羞又惱,頓足道:“田姨你好壞,一見面就取笑人家,我不理你了!”說着轉身跑出門去,屋中的人全都笑了。

林雪筠正靠在棵柳樹上沉思,年輕英俊的慕容昭走了過來。他是洛陽大俠慕容恪的獨子,幼年就隨父母行走江湖,雖年紀輕輕卻已練就了一身絕技,現在可說是江湖中響噹噹的人物。

他走到她身旁,輕聲道:“雪筠。”林雪筠轉過身,嗔道:“你跟來做什麼?”慕容昭紅了臉,卻說不出話來。她的臉也紅了,低下頭輕聲道:“伯父伯母好麼?”慕容昭道:“他們很好,媽很想你,天天念着你。”林雪筠道:“過幾天我去洛陽看望她老人家。”慕容昭笑笑,臉卻更紅了,猶豫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還有,姨媽讓我問一下,我們的事如果你願意,她就向你師父提親。”林雪筠急忙道:“不可以。”慕容昭一怔:“爲什麼?”她嬌嗔地道:“不爲什麼,就是不可以!”說完一扭身跑開了,留下慕容昭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發愣.

天色漸暮,林雪筠輕輕加了一鞭,那匹馬一聲長嘶,加快腳步向前飛馳。

她是去洛陽看望慕容恪夫婦的。

她故意拖延了十幾天,沒有跟田鶯他們同行,她怕田鶯一路取笑。她是一個孤女,從小就被父母遺棄,幸好被慧真師太收養,並學了一身武功。慧真師太和慕容夫人相交至厚,她以前曾隨師父在洛陽住過很長一段時間,後來雖然回到百花山,跟慕容家還是常來常往,非常親密,慕容恪夫婦已經把她當作未來的兒媳婦看待了。

正走間,忽然聽到前面有人大呼救命,她吃了一驚,急忙循聲奔去,卻見兩個大漢正持刀威逼一個少年。

見有人來,兩個大漢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上前兩步,晃了晃手中刀,道:“小姑娘,這閒事你最好別管,你細皮嫩肉的,我可捨不得打你。”說着“嘻嘻”一笑,露出副淫邪之態。

林雪筠大怒,揚手就是一馬鞭。那大漢猝不及防,給抽個正着,面頰上登時起了一道血痕。

那大漢大怒,罵道:“不識擡舉的小賤人!看老子怎麼教訓你!”揮刀直劈過來。

她輕盈地一閃,反手拔劍還了一招“撥雲見日”。那大漢沒料到她出手竟如此迅捷,閃避不及,手臂上已多了個窟窿,慘叫一聲單刀落地。另一大漢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揮刀隔開長劍並順勢還了一刀。他的武功比前一個大漢強一些,但和林雪筠相比還是差的太遠,沒過幾招就被她削了半截頭髮,嚇得他魂飛魄散,拉了同伴落荒而逃。

林雪筠恨恨地啐了一口,還劍入鞘。轉頭看那少年站在旁邊,大約二十一、二歲的樣子,衣飾華貴,容顏俊秀,像是有錢人家的少爺,臉上的神情笑嘻嘻的,並沒有絲毫害怕的樣子,不禁暗自奇怪。

卻聽那少年道:“姑娘,多謝你啦!”她淡淡一笑,轉身欲走。那少年急忙道:“姑娘,等一等!”她不由回頭,問道:“你有什麼事嗎?”那少年道:“這次多承姑娘相救,在下感激不盡。只是……”林雪筠道:“只是什麼?”少年道:“姑娘你走了,如果那兩個人再回來,我可就慘了!你救人救到底,帶我一同走好不好?”

林雪筠不禁皺眉,心想自己怎能與一個陌生男子同行?但這少年如果真落在那兩個大漢手中,豈不要送掉他一條命?正自猶豫,卻聽那少年輕嘆一聲,緩緩的道:“是在下太魯莽了,姑娘見諒,姑娘就當我沒說過好了。”她想了想,問道:“他們是什麼人?”少年道:“大概是強盜吧,我又沒惹他們,他們卻要殺我。”擡頭看了看天色,道:“天快黑了,姑娘請上路吧。”

林雪筠慢慢走出幾步,忽又回頭道:“好吧,你可以跟我一同走,只是我要去洛陽。”那少年大喜,道:“真是巧極了,我也正要去洛陽。在下陸華楓,姑娘怎麼稱呼?”林雪筠道:“我姓林,叫雪筠。”陸華楓道:“雪筠?好美的名字,真是人如其名。”他這句話不免有調笑的成份,林雪筠卻並未覺得反感,心中反而覺得甜甜的。(作者:大概女孩子都比較喜歡聽別人讚美自已的容貌吧。)

當晚,兩人投宿在一個小鎮上。

林雪筠輾轉不能入睡。連她自己也奇怪,居然會與一個陌生男子同行。“師父知道了會怎麼想,會不會怪我太荒唐呢?”左思右想,暗下決心,明天決不再與他同行。

清晨,她剛走出房門,卻見那少年正負手站在院子裡,看見她微笑道:“早,林姑娘。”林雪筠道:“早。”陸華楓道:“昨晚我做了個惡夢,嚇得我幾乎半宿沒睡。”她不由好笑,問道:“什麼夢這麼可怕?”陸華楓笑道:“說出來你可不許笑我。我夢見那兩個大漢追着要殺我,我一驚就醒了,到現在還有點心慌呢。”她不禁一怔,擡眼見他嘴角含笑正看着自己,心中忽然一陣慌亂,急忙移開目光,昨夜想好的話竟沒有勇氣說了。

用過早飯,兩人繼續趕路。

陸華楓倒很健談,一路上不停地逗她說話,問她武林中的趣事、百花山的風光。漸漸地她不再拘謹,與他有說有笑起來。

一對趕路的青年夫婦正坐在棵樹下歇息,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蹦蹦跳跳的摘着路邊的野花。他忽然摔倒了,那少婦急忙奔了過來,把他摟在懷裡,連聲問道:“摔痛了沒有?摔痛了沒有?”那青年只是笑嘻嘻地站在旁邊,看着他的嬌妻愛子,一臉幸福的神情。

陸華楓不禁看得呆了,直到走出很遠,還頻頻回頭。

林雪筠奇怪的道:“你在看什麼?”他這纔回過神來,道:“沒什麼。”林雪筠笑道:“看你滿臉的羨慕,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陸華楓苦笑道:“我的確是羨慕得很。”心中卻在想:“以前媽也是這樣抱着我,用這種無比疼愛的眼神看我。”想起母親,不由黯然神傷。

林雪筠卻沒有注意他的神情,她的目光已被前面的幾人吸引過去。

五個人一字排開站在路上,一僧一道一老婦,另兩個卻是傷在林雪筠劍下的那兩個大漢。

那和尚身材高大,執一根粗大的禪杖,滿臉輕視的神情,冷冷地道:“小姑娘,他們兩個是給你打傷的?”林雪筠道:“是啊,你是什麼人?”那和尚一聲冷哼,不屑的道:“你真是孤陋寡聞,連‘邊城三煞’都不認識!”

“邊城三煞”是惡名昭著的三個魔頭,方纔觀其形貌她心中已猜着了八九,由這和尚口中證實,不由暗自一驚。那兩個大漢既是與他們一夥的,自然也不會是一般強盜,怎麼會無緣無故與陸華楓爲難?他到底是什麼人呢?

那和尚法名海贊,“邊城三煞”以他爲首,他見林雪筠半晌無語,以爲她先自膽怯了,冷冷一笑道:“你既然害怕,就好好向這兩位兄弟賠個禮,我們也不會太難爲你。”

林雪筠昂起了頭,利劍一般的目光從五人面上掃過,傲然道:“誰說我害怕?你們是找茬打架來的,我一準奉陪就是!”海贊大怒,道:“這可是你自己說得,傷了你可怪不得我!”說着禪杖一擺:“出招吧!”

林雪筠明知今日一場惡戰是免不了了,因此故意激怒對方,擾亂他的心神。海贊話音未落,她已凌空飛起,連人帶劍化成一道寒光。但聽一片金鐵交鳴之聲,兩人已拆了七、八招。

她生怕他們三人聯手,決心先除掉海贊,剩下兩個也較容易對付,因此一開始便採取攻勢。但見她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瞻之在前,忽焉在後,柔如柳絮,翩若驚鴻,劍勢奇幻無方,看得衆人眼花繚亂。

轉瞬之間便鬥了三、四十招。海贊心中暗暗吃驚,面前的少女看似柔弱,卻不是好相與的主兒。他生怕在同伴面前失了面子,打起全副精神,禪杖一揮,勁風颯然,杖端戳向林雪筠胸前,杖法怪異,狠辣至極。林雪筠長劍一展,搭着禪杖絞了幾絞,劍把一翻,海贊突然一聲怪叫,踉踉蹌蹌倒退幾步。

“邊城三煞”中的那個道士名叫崑崙子,越看越是吃驚,面前的少女雖年紀輕輕,卻是身懷絕技,成名數十年的海贊和尚卻只能和她打個平手。心想:“再過幾年這小姑娘還了得?我等豈不永無出頭之日了?”心念至此殺機陡起,竟然不顧一派武學宗師的身份一躍而上,手掌一翻向她當頭拍下。這一掌突如其來,本以爲非中不可,哪料林雪筠竟似背後長着眼睛,纖腰一擺輕盈地避過。

崑崙子又攻兩掌,均被她避開,不由心頭火起,立意要置她於死地。當下把全身真力凝於掌心,忽地一掌按下。這時海贊正使到一招“八方風雨”,杖影重重,將林雪筠前後左右的退路全都封住。崑崙子得意狂笑,眼看她已完全在自己的掌力籠罩之下,再難逃脫。

哪知林雪筠機靈至極,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劍尖在海贊杖端一引,自己卻以迅捷無倫的身法閃到了他背後,這一來海贊成了她的擋箭牌。

只聽得“呯呯”兩聲,崑崙子的掌力將海贊震得連退數步,而崑崙子也給他的禪杖迫得幾乎立足不穩。林雪筠乘勢一劍刺出,“嚓”的一聲,崑崙子亂蓬蓬的頭髮被削去了一片。

林雪筠的武功盡得師傳,又常得名滿江湖的慕容恪夫婦指點,已達一流境界。以真實本領而論與海贊和崑崙子不相上下,但以一敵二,最多隻能抵擋五、六十招。幸而她機智絕倫,仗着絕頂輕功與上乘劍法,竟與兩個魔頭周旋從容。

忽地人影一閃,“邊城三煞”中那老婦桑三娘衝了上來。她見海贊和崑崙子久戰不勝,心下焦急,竟絲毫不顧武林規矩,以三敵一,合力對付一個初出江湖、籍籍無名的少女。

桑三娘所用的是一條綢帶,可柔可剛,比起尋常軟鞭厲害何止百倍。林雪筠對付一人尚有餘裕,對付兩個還可勉強支持,以一敵三卻是力不從心,難以招架了。

激戰中崑崙子一掌將她的劍尖震歪,桑三娘見縫插針,綢帶好像一條毒蛇,倏地便穿了進來,纏住了林雪筠的手腕。雖不是持劍的那隻,但受了牽制,她的身法登時遲滯不靈。海贊禪杖一揮將她的寶劍封了開去,崑崙子一聲獰笑,一掌當頭拍下。這一掌風聲虎虎剛猛無比,決意將對手立斃掌下。

林雪筠此時本已避無可避,她頭上一支銀簪卻忽然間倏地飛出,正好迎着崑崙子拍下來的手掌,“波”地一聲插入了他的掌心。崑崙子頓時一聲慘叫,急忙跳開。林雪筠趁機一個“盤龍繞步”,利劍揮出,先把縛着她手腕的綢帶斬斷,隨即一劍把海讚的禪杖盪開。

崑崙子掌心鮮血淋漓,大怒罵道:“好狠毒的妖女!”一咬牙撥出銀簪。取出一對判官筆,左筆護身,右筆直戳林雪筠的要害。與此同晨,海贊和桑三娘也從左右襲來。林雪筠劍尖在杖頭一點,身子一弓,反手一劍刺向崑崙子。崑崙子急忙倒退閃避。說也奇怪,忽有一顆石子向他滾來,剛好碰到他的腳跟。崑崙子的護體神功差不多已達一流境界,給這石子一碰,竟然痛徹心肺、立足不穩,林雪筠乘機一腳把他踢得滾出兩丈開外,半晌也沒起來。

此時海讚的禪杖已攻到身前,林雪筠閃避不及,心一橫,挺劍一擋。明知這一杖凝聚了海讚的畢生功力,自己還要分神對付桑三娘,決難以一敵二,但總勝於束手待斃。

就在生死關頭,奇蹟忽然發生了,劍杖相交,海贊陡地一震,竟如皮球般給拋了出去。與此同時,桑三娘一聲尖叫,如見鬼魅,轉身便跑。海贊卻不發一言,從地上爬起也撥足而逃。崑崙子見同伴逃走,頓時慌了,索性抱頭一滾,從山坡上滾了下去,比兩個同伴逃得還快。

林雪筠大爲驚訝,回身四顧,只見除了自己與陸華楓外周圍再無第三個人。那三個魔頭爲什麼逃走呢?稀裡糊塗打了勝仗,她反倒呆了。

陸華楓拍手笑道:“妙極!妙極!這三個傢伙真是栽到家了!林姑娘,沒想到你的武功這麼好。”林雪筠道:“他們不是給我打敗的。”陸華楓奇道:“這就怪了,不是你還有誰?”林雪筠也是茫然不解:“我也很奇怪,我的銀簪居然自己飛了出去。”陸華楓笑道:“這裡並沒有別人,一定是菩薩見他們太可惡纔給他們點教訓吧。”她不禁一笑:“你居然還信佛。”陸華楓笑道:“要不我怎麼會每次都逢兇化及呢?那三個傢伙是什麼人啊?”林雪筠道:“他們是惡名昭著的魔頭,也算是魔教中人。”

陸華楓道:“魔教?”林雪筠道:“就是天龍教。啊,你不是武林中人,所以不知道。天龍教作惡多端,爲禍武林,所以被稱爲魔教。江湖上有許多著名魔頭,就像他們三人,平時可以不受教規約束,有事時聽從教主號令,所以說他們也可算天龍教門下。”

陸華楓驚異的道:“這樣說來天龍教的勢力豈非大得很?”林雪筠道:“是啊,就是少林、武當這兩大門派也無力單獨與天龍教抗衡,連最負盛名的陸家堡也不敢隨便招惹他們。”他若有所思,忽然道:“因爲我使你得罪了天龍教,我真不知怎麼樣纔好,林姑娘,我……”林雪筠微笑道:“天龍教與我們向來是死對頭,就算我不惹他們,他們也會來找麻煩的,你不必心裡不安。”

自此之後,林雪筠更是小心提防。誰知過了三、四天,卻是平安無事。她和陸華楓之間也甚爲投機,已如朋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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