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十八【太原除惡】

金康和天龍教太原分壇的壇主餘洪一邊走一邊低聲說笑,兩人剛剛從教主那裡出來,正準備到外面喝一杯。雖說金康在教中的職務只不過是個護法,但因爲他是教主的親信,巴結他的還是大有人在。他跟餘洪已相識多年,平日裡也還不錯,見了面總要多說幾句的。

陳柔迎面走來,她剛剛從外面買東西回來,手上拎滿了大包小包。

看見金康,像是見了救星一般,道:“金大哥,快來幫幫忙!”把包放在地上,累得直喘氣。

金康好笑的走過去,道:“買這麼多東西,要開雜貨鋪麼?”把所有的物件一併拎起,轉頭對餘洪道:“餘兄,你去老地方等我,我隨後就到。”餘洪點點頭,自行去了。

陳柔道:“那個人是誰?我好象從沒見過他。”金康道:“他是太原分壇的餘壇主。”陳柔一怔:“太原?”金康道:“是啊。”忽然想起了什麼:“柔兒姑娘,你好象也是太原人吧?”陳柔點了點頭,面上陡地閃過一抹的悽楚。金康卻沒有察覺她神情的異樣,興致勃勃的道:“原來你跟餘壇主是老鄉,他要請我喝酒,你也去吧。”陳柔想了想,忽然問道:“他既是太原分壇的壇主,對太原城裡的事想必很清楚了?”金康道:“那是自然。”陳柔道:“我跟你一起去。”

酒喝了好幾杯,餘洪仍正襟危坐,保持着恭敬的神態,因爲面前的女孩子畢竟是教主的義妹,而且聽說還很得教主的寵愛。他這副樣子金康倒不習慣了,說了兩次也沒什麼效果,只有暗暗好笑。

直到地上有了三四個空酒瓶,餘洪纔有些放鬆下來,說話也不再那麼拘謹。陳柔爲他斟上酒,似乎漫不經心的道:“餘大哥久居太原,可曾聽說過神刀門麼?”

“神刀門?”餘洪呵呵笑道:“怎麼不知道?門主羅昆在江湖中也算得上有些名氣。陳姑娘認識他麼?”陳柔搖搖頭:“只是聽說過。”餘洪道:“聽說過幾天是羅昆的五十大壽,請貼撒的到處都是,連我也收到一張。他還從京城請了好幾個有名的戲班來爲他祝壽。”

陳柔眼睛一亮:“他過五十大壽?什麼時候?”餘洪想了想,道:“好象是後天。”“後天?”陳柔重複了一遍,側頭想想,又似無意般的問了些細節,道:“兩位大哥,我想先回去了。”金康忙道:“我送你吧。”她笑着搖頭:“不用,天還不晚,我自己能行。”

陸華楓放下手裡的帳本,伸了伸懶腰,端起茶杯喝水,才發現裡面已經空了,便大聲吩咐上茶。

門一開,金健端着茶進來,道:“教主,茶來了。”他“哦”了一聲,接過來喝了一口,隨口問道:“柔兒出去了?”金健道:“好象是吧,屬下從早晨起就沒有見過她。”

喝過茶,他決定去散散步。

自林雪筠嫁人後,他鬱鬱寡歡,一直閉門不出,雖然陳柔和金氏兄弟多次建議他外出散心,他卻覺得沒有心情。

金健默默的跟在後面。他和金康雖是兄弟,性格卻不相同。金康爽直,快人快語,他卻要內向的多,平日裡也不多言。

聽着林中的鳥語,陸華楓覺得心情似乎稍好了點,在草地上躺下來,看着遠處的夕陽,忽然間竟想起了玉星兒。

這是他心底永遠的傷痛,他雖然並不愛她,但她卻爲他而死,他一直都不能原諒自己,每當想起她臨終時的情景,他都覺心中刀絞般的難受。他生命中的兩個女人,一個爲他而死,一個離他而去,留給他的只有痛苦的回憶。

忽覺臉上有些溼溼的,用手一抹,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竟流下淚來。忙悄悄擦擦眼睛,轉臉見金健正站在三、四丈遠的地方,仰頭望着天空出神嘆了口氣,心中卻越發的沉悶,站起身,道:“走吧。”

剛走了沒幾步,卻見金康慌慌張張的跑來,道:“教主,陳姑娘不見了!”他一怔:“什麼?”金康道:“我剛剛聽守門的阿毛說,陳姑娘從昨天晚上出去,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回來。”他大吃一驚:“居然有這種事?還不快去找找?”金康道:“屬下已經派人在附近找過了,都沒有她的蹤影。”陸華楓也焦急起來:“那她能去了哪裡?再多派些人去找!”

夜色已深,出去的人一批批的都回來了,還是沒有陳柔的消息。陸華楓焦急萬分,擔心她一個女孩子會出意外。來回在屋裡踱了幾步,轉頭問站在旁邊的金康:“這幾天柔兒有沒有說過什麼?”金康有些不解:“說……什麼?”他點點頭:“對啊,比如說她想去哪裡玩什麼的。”金康摸着腦袋想了半天,道:“好象沒有。陳姑娘若是要出去玩一定會告訴教主的。”他嘆了口氣:“我不是怕她出去玩,我是擔心她出事。”金康道:“不錯,陳姑娘是不會不辭而別的。難道……她被別人綁架了?”搖搖頭,接着道:“這也不可能,誰敢在天龍教的地盤上擄人?”

陸華楓嘆氣,揮揮手:“天很晚了,你去歇着吧。”金康應了聲“是”,退出門去。他焦燥不安,又在屋裡踱起步來。

門忽地“砰”一聲開了,金康闖了進來,道:“教主,我想起來了。”陸華楓一怔:“想起什麼了?”金康道:“昨天下午,陳姑娘曾問過神刀門羅昆的事。”

聽金康說完昨天的情形,他當機立斷:“備馬,去太原。”.

神刀門的門主羅昆斜靠在矮榻上,正在閉目養神。方纔在壽宴上多喝了幾杯,有些不勝酒力,所以先退了場,由他的兒子羅明替他招呼客人。他已不年輕,身材也有點發福,但卻生性好色,娶了七、八房姬妾,最小的小妾只有十六歲,比他的兒子還要小十幾歲。

門開了,輕輕的腳步聲傳來,一個丫環裝束的少女端着托盤走進來,道:“老爺,醒酒湯來了。”他“哼”了一聲,忽然覺得這個丫環比較眼生,問道:“你是新來的?”少女一直低着頭,道:“是,我是昨天才進府的。”端起湯:“老爺請用。”羅昆打了個哈欠,漫不經心的伸手去接。就在此時,那少女的手腕一翻,亮出碗底的匕首,向他直刺過來。

羅昆雖然醉了,反應還是很敏捷,側身一滾,匕首擦着衣角掠過,反手一把扭住她的手腕,喝道:“你是什麼人?”那少女奮力掙扎,但她並不會武功,又怎麼能掙得脫?片刻後已被聽到動靜衝進來的神刀門人綁了起來。

羅昆眯起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她一番,道:“長得還不錯。”喝着廚房新做的醒酒湯,問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爲什麼要行刺?”那少女怒罵道:“你這畜生害死了我全家三十四條人命,還問我爲什麼殺你?”羅昆一驚,站起來看着她,眼中浮起了一層殺氣:“原來你就是陳老頭那個逃走了的女兒!”獰笑一聲:“我正愁找不着你呢,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這個少女正是陳柔,她的父親本是太原的富商,因爲看不慣羅昆的強取豪奪,拒絕了他合夥做生意的要求,因此惹怒了羅昆。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陳老先生夫婦連同家中的僕婢三十幾人均被假扮強盜的神刀門人殺死,只有陳柔在一個會武功的老婢趙婆婆的保護下拼死衝出,逃過了一劫。

主僕二人東躲西藏,四處躲避羅昆的追殺,爲了掩人耳目,對外以祖孫相稱。兩人在洛陽躲藏的時候,趙婆婆因爲受傷較重,又加之年邁,終於不治身亡。陳柔無依無靠,又沒有絲毫武功,因爲貌美,被一個無賴商人糾纏上,若不是遇到陸華楓,只怕現在早已屍骨無存了。

她曾想過求陸華楓幫忙報仇,可每到關頭總是沒有勇氣開口。後來見他因爲林雪筠一直心情抑鬱,也不便提起。那天無意中聽餘洪說起羅昆慶生的事,覺得這是個機會,便悄悄來到太原,混進了羅府,伺機動手。

羅昆眯着眼睛,得意的看着她,眼裡顯出淫邪之色,幾乎忍不住要上前把她拉進懷裡。回頭見衆妻妾都在旁邊,便壓下心中的念頭,正了正面色,命人先將她關進地牢,準備以後再找機會。

第二天的早晨,他一早就起了牀,在六姨太的服侍下喝着蔘湯,心裡卻在想着昨晚行刺的小美人。

正思索着怎麼找藉口把家裡這些礙眼的母老虎打發出去,一個弟子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師父!師父!”他不禁皺眉:“什麼事這麼大驚小怪的?”那弟子結結巴巴的道:“天龍教陸教主來訪,正在客廳裡等您呢!”

他愣了一下:“天龍教教主?我與他素無往來,他來做什麼?”不及多想,整整衣冠向前面走去。

陸華楓大刺刺的居中而坐,神色清冷,金氏兄弟分左右立在他身後,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他今天早晨才趕到太原,一到這裡便聽說了羅府刺客的事,心裡已明白了大概,於是立即到羅府來要人。

對於這個小魔頭,羅昆已聽了不少他的傳說,雖然暗暗驚訝於他的年輕,還是快速的堆起笑臉,抱拳道:“陸教主大駕光臨,令寒舍蓬壁生輝啊!”接着吩咐下人:“快上茶!”

陸華楓動也沒動,淡淡的道:“聽說羅門主府上昨夜來了刺客?”羅昆一怔:“是有這麼回事,陸教主有何見教?”陸華楓卻不答,只是問道:“人呢?”羅昆道:“還在我府裡。陸教主……”陸華楓冷冷的打斷了他:“帶來我看看。”羅昆愣了一下,本想說些什麼,但看到他的眼神,心裡竟不由的發寒。招手叫過一個弟子,令他去地牢帶人。

陳柔雙手被縛得緊緊的,嘴裡還塞着塊布,被一個神刀門弟子推推搡搡的帶了來。

看見陸華楓,她神色一喜,卻苦於無法說話,只發出“唔唔”的聲音。

金康再也忍耐不住,衝過去一把拽出她口中的布巾,三兩下又將繩子解開了。

陳柔脫困,深深的吸了口氣,叫道:“大哥……”眼淚卻不自禁的流了下來。

羅昆莫名其妙,問道:“陸教主,你這是何意?”金康冷冷的道:“羅門主大概不知道吧,這位陳姑娘是咱們教主的義妹,你竟敢如此待她?”

羅昆一驚:“她是……陸教主的義妹?”陸華楓淡淡的道:“不錯,昨夜讓羅門主受驚了。還請羅門主念她年輕不懂事,不要再計較纔好。”羅昆忙道:“這可不行!”看眼前這位陸教主的神情似乎對陳柔很是重視,而且看來他還不知道自己與她之間的恩怨,他可不能放陳柔走,萬一她把真相說出來,自己還怎麼往下混?可是若不放人,天龍教更不是好相與的,惹惱了這小魔頭,只怕立時便會大禍臨頭。放不行,不放更不行,羅昆一時間進退兩難,額頭不禁冒出了冷汗。

陳柔一直在恨恨的瞪着他,眼睛裡幾欲冒出火來,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道:“他殺了我全家,我死也要他償命!”陸華楓一怔,轉臉看着她:“他殺了你全家?”陳柔點點頭,眼圈一紅,眼淚又流了下來。金康也驚得瞪大了眼睛:“怎麼回事?”陳柔擦擦眼淚,把事情的原委細細道來。

陸華楓不禁暗自吃驚,陳柔在天龍教的這段日子從來沒有提起過自己的身世,他本以爲她只是個沒有親人、孤苦無依的普通女孩子,卻沒料到她竟揹負如此的血海深仇。想到她柔弱的肩頭竟承擔着報仇的重任,不禁心生憐惜。

羅昆眼珠一轉,狡猾的道:“你胡說!你有證據證明是我乾的麼?”陳柔怒不可遏:“你還不承認?我親眼看見是你殺死了我爹爹!”羅昆道:“話不能亂說,拿出證據來!”陳柔怒道:“你……你好無恥!”

陸華楓卻忽然站了起來,淡淡的道:“人我帶走,羅門主,叨擾了。”羅昆一愣,尚未回過神來,陸華楓已走得遠了,陳柔還不肯罷休,卻被金康拉着走了。

陸華楓並未在太原停留,只是吩咐餘洪:“三天之內,我要知道陳家滅門的真相。”然後帶着極度不滿的陳柔和金氏兄弟回摩天嶺了。

轉眼又過去了七、八天。

這天,陳柔又在房裡發呆。自太原回來後,她一直心情抑鬱,連話也不願多說,整天把自己關在屋裡。

金康興高采烈的走了進來,神秘的道:“教主給你準備了件禮物,還不快去看看?”她無精打采的擡起頭,道:“我什麼也不想看。”金康笑道:“先別急着拒絕,這件東西可是你一直想要的哦。”她愣了下,看着金康的笑臉,隱隱猜到了什麼,急切的問道:“在哪裡?快帶我去!”

這件禮物果然是她最想要的,看着羅昆那毫無血色的臉,她簡直欣喜若狂。金康道:“教主已查明你家的事果然是他做的,他的那些幫兇已然伏誅,只留下這個罪魁禍首讓你親自處置。”她又驚又喜:“這麼說我可以殺了他?”金康笑道:“莫說殺,就是活剮了他都行。”金健沒說話,只是以重重的點頭表示自己的意思。

陳柔大喜,伸手從他腰間抽出單刀,一步步的走過去。羅昆面色如土,想要站起逃命,卻因爲被點了穴道動彈不得,只有長嘆一聲,閉目等死。

陳柔閉起眼睛,用盡全身的力氣揮刀砍下,血花飛出,羅昆身首異處。看着濺在自己身上的血跡,她呆了呆,忽然拋下手中刀,跑到旁邊嘔吐起來。她平時連殺雞都不敢,現在卻親手殺了一個人,雖然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但看到他死在自己刀下,還是不禁手足發軟、胃裡難受,扶着牆大吐特吐,幾乎把胃液都嘔出來了。

金康金健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搖頭嘆氣。

陸華楓看着滿桌的菜,不禁有些奇怪:“今天是什麼節啊?”金健和金康端着湯走進來,笑道:“教主的禮物陳姑娘很喜歡,這是她做來謝教主的。託教主的福,屬下也跟着沾光了。”他恍然大悟,不由笑道:“這個謝禮也不錯。”

陳柔把最後一道菜也端了上來,請他坐下,端起酒杯,道:“大哥,謝謝你幫我報了仇。”陸華楓微笑接過,毫不在意的道:“你既是我的義妹,這也是我應該做的,你不必這般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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