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聽了太監的稟報,心裡“咯噔”一下。
韓嘯來了?
雪花的眼睛,立刻看向了衣衫不整的沈落雁。
同晉帝看着雪花一臉驚慌的樣子,忽然沉聲道:“宣!”
沈落雁聽了同晉帝的話,連忙低下頭,小手顫抖的系小襖的盤扣。
雪花這時也反應了過去,急忙跑過去,幫着沈落雁整理衣裙。
沈落雁的樣子,無論如何不能讓韓嘯看到。
沈落雁是韓嘯的嫡親表妹,如今發生這種事兒,那不是打韓嘯的臉嗎?
雪花心裡狂跳着,她忽然覺得,這件事兒,韓嘯肯定會責怪她。
沈落雁看着雪花,眼裡滿是複雜。
她知道,今天的事情,已經到此爲止了。
而且,她今生,已經再無進宮的可能了。
皇上在剛纔那種情形下,竟然把目光投到了表嫂身上,這說明,自己已經徹底的輸了這盤棋。
自己原本是養在深閨的大家女子,本該端莊矜持,結果今天卻象個舞姬似的獻媚於君前。
這件事情若是傳揚出去,自己還有何顏面再苟活於世?
沈落雁想到這兒,只覺得羞憤交加,萬念俱灰,看了一眼一旁的金絲楠木的雕龍柱子,猛地撞了過去。
雪花正在低頭抻沈落雁的衣角,結果被沈落雁兇猛的衝勢一拽,腳步一個踉蹌就跌到了地上,膝蓋和腳踝處同時傳來一陣刺痛。
“不要!”
雪花看着沈落雁的去勢,還能不明白她想幹什麼嗎,嚇得立刻大叫了一聲。
然而沈落雁已經鐵了心了,腦袋對着柱子就撞了上去。
雪花被這驚天變故,嚇得一時間魂飛魄散。
這時,御書房的門被人猛地踢開了,隨即一道身影閃過,向沈落雁掠去。
不過,還是晚了一步,沈落雁的頭已經撞到了柱子上。
“砰!”地一聲傳來,雪花的心,彷彿停止了跳動,跟着那響聲,一起破碎了。
雪花跌坐是地上,驚恐的大睜着眼睛,看着沈落雁緩緩的向下倒去,然後被韓嘯接住了。
鮮血順着沈落雁的額頭向下蜿蜒,在那張精緻的臉上,畫出了悽美的一筆。
雪花想站起來,可是她腿打顫,根本就站不起來。
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
沈落雁死了,被她害死了!
韓嘯面色酷寒,神情冷冽,慢慢的把沈落雁放到地上,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開始處理沈落雁的傷口。
沈落雁的嘴裡,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嚶嚀。
這聲音雖小,聽在雪花的耳朵裡,卻如同天籟。
雪花心中狂喜。
沈落雁沒死!
不錯,沈落雁確實沒死。
她雖然去勢兇猛,腦袋也撞到了柱子上,但她畢竟是養在深閨的女子,能有多大力氣?
即便使出吃奶的勁兒,想要撞柱而亡,也是不容易的。
更何況,韓嘯在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她的胳膊,卸了她的力氣。
所以,沈落雁雖然額頭碰到柱子上破了,也流了血,但是並不嚴重。
甚至現在她都是清醒的,但是不願意睜開眼罷了。
沈落雁雖然沒有睜開眼,但是眼淚卻是成串的往下流,讓人看了,忍不住的心酸。
雪花爬起來,軟着腿踉踉蹌蹌的跑了過去,然後直接跌坐在沈落雁身邊。
“爺,我來。”
雪花顫聲說着,掏出帕子去擦沈落雁額頭上的血跡。
待擦乾淨了血跡,看清了沈落雁額頭的傷口,雪花驀然鬆了一口氣。
傷口並不深,所以不會致命,而且,即便留下疤痕,想必也不會明顯。
韓嘯看都沒看雪花一眼,直接把瓷瓶裡的藥撒在沈落雁的傷口上。
雪花一見,連忙就要撩開自己的裙子,去撕裡面的襯裙。
韓嘯一個凌厲的眼光瞪過去,雪花立刻訕訕的住手。
她、她不撕襯裙,拿什麼給沈落雁包紮?
“郡主,給您。”
胡公公的聲音及時響起,雪花面前多了一條細白棉布。
待給沈落雁包紮好傷口,雪花狂跳的心,才漸漸的平緩了下來,臉上也有了血色。
這時,她才發現,她剛纔出了一身的冷汗。
同晉帝一直坐在御案後,神色諱莫如深的注視着發生的一切。
對於沈落雁的血濺當場,沒有絲毫的表情變化。
韓嘯站起身,對同晉帝躬身叩拜,“臣之表妹御前失儀,驚擾聖駕,還請皇上恕罪,臣這就帶她和內子回去,臣告退!”
韓嘯聲音冰冷,凌厲如刀的眸子微微斂着。
說完,不待同晉帝開口,回身抱起沈落雁,就向外走去。
御書房的門仍然大開着,門口的小太監戰戰兢兢的站着,不知道是該把門關上,還是叫御林軍過來護駕?
畢竟,剛纔御書房的門,是被韓嘯一腳踢開的。
雪花見韓嘯往外走,連忙咬牙站起了身。
膝蓋有些刺痛,腳踝也有些疼,但是雪花顧不得這些,疾步跟在了韓嘯身後。
韓嘯經過那小太監時,小太監被韓嘯身上的氣勢壓得一哆嗦,偷偷向同晉帝看去。
這個定國公府的世子爺,態度也太囂張了吧?
不但踢了御書房的門,對皇上說話也口氣冰冷生硬,哪裡像是一個做臣子的?
再有,那個長得花容月貌的姑娘,好像是撞了柱子了。
小太監心裡這樣想着,眼珠子開始滴溜溜的轉了起來。
御書房裡,同晉帝端坐在御案後,眼神微眯,目光落在漸漸遠去的身影上。
胡公公低聲道:“皇上,韓世子好像生郡主的氣了。”
同晉帝銳利的眸光看了胡公公一眼,胡公公立刻躬身,大氣都不敢喘了。
**
雪花忍着疼痛,一溜小跑的跟着韓嘯,漸漸的就有些氣喘吁吁,跟不上了。
韓嘯大步如飛,絲毫沒有等一等雪花的意思。
雪花忽然覺得萬分委屈,她招誰惹誰了?
是沈落雁跪着求她,她才帶沈落雁進宮的。
她也一直很猶豫,很糾結的,可是沈落雁說了進宮是她從小的心願,硬要進宮試一試,她這才冒着風險把人帶進來的。
現在出了這種事兒,難道都是她的錯嗎?
雪花知道,韓嘯是怪罪她把人帶進來了。
可是,她怎麼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兒?
雪花越想越委屈,腳步慢慢的慢了下來。
腳步一慢下來,雪花才感覺到,她渾身汗溼,被風一吹,忍不住就打了個寒顫。
韓嘯終於停下了腳步,轉身向雪花看了過來。
雪花也擡頭看向韓嘯。
深邃如海的眸子,和婉轉若泓的水眸,隔着幾丈遠的距離相遇。
雪花忽然一陣心悸,她竟然在韓嘯的眸子中,什麼都看不到。
這一刻,她忽然覺得,韓嘯離她好遙遠。
不是幾丈的距離,而是遙不可及。
“爺……”雪花喃喃的道。
“回家!”韓嘯沉聲道。
雪花驀然驚醒,是,回家!
回她和他的家,他們共同的家。
雪花這樣想着,連忙快步向韓嘯走了過去。
韓嘯直到雪花走到他面前,這才轉身向前走,腳步也放緩了。
一路上,過往的宮女和太監,被韓嘯身上的氣勢所震懾,都遠遠的就低下了頭。
但是,當雪花和韓嘯走過去之後,那一雙雙好奇和探尋的眸子,就都落到了兩人的身上。
更可以說是,落到了被韓嘯抱着的,沈落雁的身上。
宮門口的侍衛,此時見到雪花安然無恙的走了出來,而另一個姑娘卻是被韓嘯抱出來的,也是心裡大感奇怪。
不過,雪花帶着人硬是闖了進去,他們到現在也沒有接到被責罰的命令,心裡都明白了,這位郡主以後若是還要闖宮門,他們仍可以看情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等在宮門口的煙霞和籠月一見雪花和韓嘯出來,連忙迎了上來,但是,當兩個丫頭看到沈落雁被韓嘯抱着時,俱是臉色一變。
這青天白日的,爺抱着表姑娘,這叫什麼事兒?
雖說是表兄妹,但不是親兄妹呀。
兩個丫頭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擔憂。
**
馬車骨碌碌的走着,清脆的馬蹄聲,在車廂裡迴盪。
雪花看着閉着眼睛流淚的沈落雁,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在現代,若是一個姑娘向一個男士表白,被拒絕了,雖然傷心,但是不至於尋死覓活,可是,沈落雁不同。
她從小接受的是宮裡的教育,是四德之閨訓,結果,她竟然說出了那麼一番話,而那番話,是完全違背了她從小接受的教育的。
由此可見,她對同晉帝是死心塌地的癡迷了。
所以,雪花看到沈落雁的樣子,竟然不知道該怎麼安慰。
人家剛剛失戀,不,是剛失了暗戀,她該說什麼?
任何語言,在失戀的人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
不過,雪花想了想,還是說道:“表妹,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你是通透之人,應該知道,宮裡並不是女人的好去處,所以,今日之事,焉知非福?”
沈落雁聽了雪花的話,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表嫂,你不明白的。”沈落雁悽慘的一笑,說道。
“我是不明白,但是我知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可輕易毀之。”雪花看着沈落雁,神情堅定的道:“你想一死了之,可是你想過病中的姑母嗎?沒了你,她還能活下去嗎?”
沈落雁聽了雪花的話,嗚嗚的哭了起來。
雪花聽到沈落雁哭了出來,鬆了一口氣。
沈落雁一直默默的流淚,不出聲,看着就讓人心裡不放心,現在她知道哭出來了,反倒是可以解開心結,不至於繼續尋死覓活了。
想到剛纔御書房中的那一幕,雪花現在仍是一陣後怕。
若沈落雁真的命喪當場,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一想到那種可能,雪花就心裡砰砰亂跳。
韓嘯面無表情的騎在馬上,走在馬車的一側。
車裡的聲音,毫無遺漏的傳入了他的耳朵中。
聽到沈落雁嗚嗚的哭聲,韓嘯的眉頭也微微的鬆了。
馬車直接進了國公府,在二門處停了下來。
煙霞等馬車一停,立刻衝上前去,搶在韓嘯前面踏上馬車,進去抱沈落雁下來。
籠月則招呼守門的婆子,趕緊把內院的青釉小車趕過來。
兩個丫頭一致認爲,在府裡,萬萬不能讓爺抱着表姑娘。
沈落雁傷到了頭,不是不能走,所以,並沒有讓煙霞抱着她,而是被煙霞攙扶着,自己走了下來。
好在馬車裡有帷帽,沈落雁戴在頭上,倒也沒人能看到她頭上受傷了。
沈落雁下去後,雪花隨後跟着踏下了馬車。
不過,她的腳剛一踩到腳踏上,腳踝處就傳來了一陣刺痛。
雪花忍不住低低地痛呼了一聲,身子隨之一歪。
韓嘯快步走了過去,雙手在雪花腋下一掐,就把雪花放到了車轅上,隨即蹲下身去,向雪花的腳踝看去。
雖然隔着白色的細棉布的襪子,還是可以看出,雪花的腳踝腫了起來。
韓嘯濃眉一擰,伸手在雪花的腳踝上輕輕碰了一下。
雪花立刻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既然扭到了腳,爲什麼不早說?!”韓嘯厲聲說道。
韓嘯說完,身上散發出了一股山雨欲來的暴怒之氣。
雪花本來就疼得夠嗆,韓嘯再一發火,雪花更覺得委屈。
她說?她怎麼說?
某人出了御書房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渾身一直在掉冰碴子,走的飛快,理都不理她,她怎麼說?
況且,她全部的心思,一直都在沈落雁的身上,只顧得擔心沈落雁的小命了,哪裡還顧忌着自己的腳?
雪花看着韓嘯,眼裡泛着淚花,淚花中還有兩簇燃燒的小火焰。
是她扭了腳,疼的是她,他幹嘛衝她發火?
雪花又氣又委屈,咬了咬脣,雙手一按身下的車板,直接往地上跳去。
哼!她扭了腳又怎樣?
不用他管!她自己跳着回去!
他既然先不理的她,她也不理他!
韓嘯沒等雪花落地,就一把將人抄進了懷裡。
雪花本能的就要賭氣掙扎,韓嘯雙臂如鐵,抱着雪花紋絲不動。
周圍的下人都大氣不敢喘,偷偷的看着這一切。
韓嘯凌厲的目光掃過,每個人都嚇得低下了頭。
韓嘯冷聲說道:“表姑娘和夫人出去,馬車受了驚,表姑娘傷到了頭,夫人傷到了腳,去找顧叔給表姑娘看傷,找紫影給夫人看傷!”
韓嘯黑着臉,聲音裡滿是威嚴的氣勢。
韓嘯話一說完,一個婆子飛快的向前院跑去,去找顧賢和紫影夫妻。
趕着青釉小車的婆子,也趕忙牽着矮腳小馬向松鶴堂走。
一陣風吹來,雪花禁不住一哆嗦,隨即打了個噴嚏。
韓嘯濃眉擰了起來,抱着雪花,提氣向玉香苑飛掠而去。
國公府的下人見世子爺抱着世子夫人在府裡飛奔,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兒,個個都轉動眼珠,暗自好奇,然後紛紛往各處去回報消息了。
很快,雪花被韓嘯抱回府的事兒,就在國公府裡傳開了。
煙霞和籠月擔心着雪花的腳,也不敢說什麼,跟在韓嘯身後向玉香苑跑。
韓嘯抱着雪花一踏進玉香苑,所有的丫頭婆子都發現了氣氛的不對,一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
沒辦法,韓嘯渾身的氣壓太低,原本的冷臉,也變成了又黑又冷,身上的寒氣簡直是四處發射。
管媽媽用眼神詢問煙霞,爺和夫人怎麼了?慪氣了?
煙霞對着管媽媽輕輕搖了搖頭,具體怎麼回事,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爺把表姑娘,從宮裡抱了出來。
但是,這事兒,打死她都不會往外說。
韓嘯進了內室,把雪花放到牀上,伸手就去脫雪花的鞋襪。
雪花本來在慪氣,繃着小臉,不過剛纔韓嘯發現她身上冷,立刻就把真氣輸送到了她的身體裡,結果雪花現在渾身暖洋洋的了,小臉也就有點繃不住了。
象徵性的踢了一下被韓嘯握着的腳,弱弱的表示自己的反抗。
“別動!”韓嘯冷斥了一聲,黑着臉把雪花的襪子脫了下去。
雪白的腳踝處,紅腫了一片。
韓嘯眉頭擰緊,看着腫起來的腳踝,心裡又疼又怒。
“你扭到了腳,爲什麼不告訴爺?!爲什麼還要在宮裡走那麼遠的路?你就不怕這隻腳廢了?”韓嘯壓抑着心疼,厲聲說道。
雪花聽了韓嘯的話,被韓嘯嚴厲的樣子一刺激,火氣也噌得竄了上來。
“告訴你又能怎麼樣?你還有多餘的胳膊把我從宮裡抱出來嗎?我這隻腳廢了又怎麼樣?那也是我的事兒!”雪花瞪着眼睛,對着韓嘯怒吼,“你走得飛快,我追得踉踉蹌蹌,你爲什麼沒有發現?沒發現我走路有問題?!”
雪花吼完,想起自己差點沒被沈落雁嚇死,韓嘯還又衝自己發火,簡直是滿腹的委屈,忍不住就淚花閃爍。
雖然這事兒她有責任,可是她接受不了韓嘯對她那種冰冷的態度!
當韓嘯抱着沈落雁大步在前面走的時候,她望着韓嘯的背影,簡直有一種被韓嘯拋棄了的感覺。
她腳上的疼,根本比不過心裡的疼。
韓嘯看着雪花倔強的小臉,忽然大聲對着門外吼道:“夫人受了寒氣,去給夫人熬薑湯!”
“是,爺。”
籠月哆哆嗦嗦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隨即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向外跑去。
“去催!紫影爲什麼還不來?!”
“是,爺。”
煙霞也哆嗦着聲音往外跑。
她家爺一向都是冷冰冰的,象這樣暴怒噴火的樣子,實在是很少見。
這個、太嚇人了!
一時間,整個玉香苑裡的丫頭婆子,都是各種的膽戰心驚。
煙霞剛跑到院子裡,紫影的聲音,就從門外咋咋呼呼的傳了進來。
“來了!來了!這在大門外就聽見世子爺嚷嚷了,怎麼,夫人的腿摔斷了嗎?”
紫影的話音一落,整個玉香苑的丫頭婆子都黑了臉色。
至於屋子裡的韓嘯,臉就更黑了。
以至於紫影一進門,看到韓嘯那張臉,不由的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