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做什麼?還不去自己燒水洗澡,是等着我幫你們燒水嗎?”白錦蘇笑看三個蘿蔔頭,越過他們徑直下了樓。
站在樓下的吳氏聽她輕鬆的語氣,這才知道白錦蘇真的沒有生氣。
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說的好,小姐一會兒是好相與的鄰家大姐,一會兒又是不容侵犯的絕世大小姐,這到底哪裡一個纔是真的她!
“大娘,幫我看着他們,我去幫他們買些衣服,鞋子什麼的!”
“好!”
吳氏連忙答應,見着白錦蘇真的走了,三個孩子才從樓上下來,白一,白五不約而同的感覺到身上痛的要命。
“娃娃們,你看看你們主子人多好,以後可千萬不能在當着主家的面打架了知道嗎?主子能容忍你一次,決不會容忍你第二次!”吳氏好心提醒,都是貧苦人家的娃娃,跟了白錦蘇定會比在自家有出息。
“是,奶奶!”
三個孩子知道主子喊她大娘,定是主家的親人,看她一臉慈愛,到底多了一份家裡人的感覺,互相看看,有些不好意思。
“好好好,你們歇着,我來給你們燒水,等會兒好好洗洗澡!”
吳氏笑盈盈的進了廚房,三個孩子趕忙跟着,剛纔小姐可是讓他們自己燒水的,要真讓奶奶燒水,小姐回來定會不悅。
“奶奶,我們自己來就可以了——”白四第一個奔上去。
白一,白五,也扭動着疼痛的身體,慢騰騰的跟了上去,躲在屋裡的白二,白三這才從窗戶裡探出頭來,發現沒事,才從屋裡出來,聽的廚房有說有笑的,也不敢上去,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有人嗎?”
“有人在嗎?”
陳巖帶着四個衙役,站在白錦蘇的院子門口使勁的敲門。
在炕上的孫登耀聽到熟悉的聲音連忙喊娘,等吳氏一來急忙叫着孩子們別出聲,聽着一聲一聲的敲門聲,孫登耀的心提到嗓子眼上,天殺的陳巖一定是來抓他回去折磨的!
“孩子,你沒事吧!”
孫登耀不自覺的護住頭,嚇得吳氏搶着過來,看他滿臉細汗,知道他在害怕,立刻將他抱在自己懷裡。
五個孩子見狀,也害怕起來。
怎麼辦?
那些人是幹什麼的,這個受了重傷的男人是怎麼回事?
“開門!”
“有人在家嗎?”
幸好白錦蘇惦記着白一,白五的沒衣服穿,很快就回來,要不然孫登耀估計會被人嚇死。
“你們找誰?”
幾個全神貫注敲門的回頭,白錦蘇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是陳巖。
他又要做什麼?不自覺的豎起了防禦。
“白大夫,聽說你醫術了得,能妙手回春,我們縣太爺想讓你給我們小小姐看看,您可是方便?”陳巖人模人樣的作揖,笑道。
找她給他未婚妻看病?找死了吧!
“多謝大人擡愛,只是民女醫術淺薄,恐怕會誤了千金病情!”在人家地盤上,白錦蘇不得不說些好話。
只是她這推辭的話在陳巖聽來,卻是契機,一個報復白錦蘇絕佳的機會!他又怎麼可能輕易放過。
“白大夫謙虛了,令尊的腿鄙人親自看你給治好了,怎麼可能醫術淺薄,怕是白大夫嫌縣令大人沒有誠意吧!”
白錦蘇皺眉,該死的,敢拿縣令官威來壓她,不過,她真有那麼好說話?
“既然陳師爺開口了,明日一早,民女自會到縣衙走一趟!”
陳巖沒想到她這般幹散就答應了,準備好的一萬字腹稿只能吞回去,“還望白大夫不要失約,要不然——”
“要不然怎樣?”白錦蘇淺笑。
“白大夫是聰明人,自然明白我們大哥什麼意思!”一個凶神惡煞的衙役突然上來,覺着刀在白錦蘇面前晃了一下。
只是那人還沒站穩,突然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甩出去幾丈遠。
幾個衙役都變了臉色,等着陳巖一個命令,他們就動手,陳巖慘白的臉頓時變得緊繃着,細看握着刀的手,顫了顫。
“還希望你明日能夠準時,我們走!”
看來在白錦蘇這裡不能動武,只能智取。
白錦蘇慢悠悠進了屋,有些無可奈何的事實,還是讓她沮喪不已,受人庇護之恩,啥時候能還清。
“白一,白二,白三,白四,白五,快來拿你們的新衣裳,新鞋子啦!”白錦蘇大吼一聲,覺得心裡舒服了很多。
五個青果,連着一個老嫗,急忙從孫登耀的屋裡出來,看着完好如初報這個大包袱的白錦蘇,不自覺的露出笑容。
誰也不說就在剛纔孫登耀跟他們講了在他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他們現在對小姐可是滿心的敬慕和崇拜。
“門外的人把你們嚇着了吧!沒事,他們只是讓我明日給縣太爺的千金看病的,不怕哦!”尤其是大娘和孫登耀。
白錦蘇一邊說着話,一邊將包裹打開,一人兩套嶄新的鞋襪衣裳。
“快來看看,這些衣裳你們喜歡嗎?”
幾個人非常配合的上前,白錦蘇絲毫沒發現他們很是乖巧,一人挑了自己喜歡的一套,還有一套,也很有順序的一個一個拿。
“晚飯後,讓孫先生教你們一些規矩,明天,我帶你們去普賢書院上學!我希望,你們五個人之中,最起碼要出兩個狀元!”
吳氏陪着兒子一路走來,知道讀書有多麼的辛苦,只當白錦蘇在開玩笑,幾個孩子還不知道狀元到底意味着什麼,只是覺得面前少女的期待目光,讓他們必須全力以赴的努力。
只是,當若干年後,他們之中的幾個人真的實現了少女的願望,站在高高的位置上俯瞰那些爲此拼命的莘莘學子,才發覺心中的敬意若滔滔江水奔騰不息。
晚飯後,包括白錦蘇聚集到了孫登耀屋裡,孫登耀終於覺得自己還有點用,他也聽母親說白錦蘇希望這五個人,必須出兩個狀元的話,單是想,他就覺得血脈沸騰,未來狀元的啓蒙,這是多麼尊貴的稱呼,他喜歡。
“……進了書院,每天的課,要仔細聽,若有不會的可以回來問我!”孫登耀由此表露心跡,覺着這幾個孩子都具潛力。
五個少年,尤其白一知道讀書到底有什麼用,意味着什麼,因此,格外珍惜這個機會!
白二,白三,懵懂,但也覺着好奇。
白四,白五若有所思。
孫登耀希望白錦蘇說點什麼,必須嚴厲的說點什麼,但是輪到白錦蘇說話的時候,她是笑着的,她說:“我希望你們每個月都能記住五百個字,不僅要會讀,而且還要會寫,每個月末,我會按照夫子教給你們的東西,安排一次檢查考試,排名第一者有賞,但是排名第二,第三者都要受到相應的懲罰!”
突然之間,五?...
個孩子的眼睛就亮了,閃着耀眼的光芒!
孫登耀愧疚的低了頭,他說了這麼多還不及白錦蘇的一句有賞。
“好了,早點睡,要是有不會的,孫先生也說了可以問他!”見着孫登耀沮喪,白錦蘇莞爾一笑,幸虧這些孩子不是她的,要不然來一個撒嬌耍橫,她可是半點辦法都沒有的。
想到在家的小愈,白錦蘇突然覺得肩上壓力老大,只有拼了老命掙錢,看能不能讓小愈將來直接當一個“富二代”省事。
第二天,白錦蘇按照自己的計劃,先帶着孩子們到孫連祥的筆墨店買筆墨,然後帶到這五個孩子到普賢書院。
說是普賢書院其實是坐落在半山腰上的比私塾略大一點的院落,四周高高的院牆壘着,種着最常見的松樹。
離此不遠的地方,遠遠望去就能看到高門大戶的模樣,那是平縣還算的上有名的書院,恆山書院,據孫登耀說那裡讀書的都是富家大戶的孩子,束脩也貴一年下來最起碼得要幾百兩銀子,再加上攀比正盛,一年下來也要一千多兩銀子。
白錦蘇選擇普賢書院倒不是覺得它便宜,而是覺得在這裡,這幾個孩子大概不會受到排擠,多結交些貧苦的朋友,與將來有益。
白一偷偷盯着前面的纖細背影,回憶着白錦蘇的要求,她說,每個人每學期必須結交五個真心實意的朋友,然後就是每月認識五百個字,他覺得這個人怪,說不上來的怪,他還是不明白她爲什麼要花錢讓他們這下下人讀書。
白四小眉毛微微揚起,不自覺間露出兩個漂亮的梨花酒窩,一身月白的長褂,讓他看上去就是富貴人家的小少爺,眉宇之間見風雅。
白三落在最後,穿着蒼青色的外褂,一路都低着頭,看着路生怕踩死了腳下的螞蟻,一雙大眼含着恐懼和無措。
“三弟,我們要讀書了!”走掉的白二忽然轉過身來拉白三,笑得依舊傻傻的,聲音帶着愉悅。
只因爲在家時候,他從未出過門,跟着幾個哥哥打鐵,一天忙到黑,基本沒時間出來轉悠,只是現下這樣他就覺得幸福。
白五一個回頭,將白二傻不拉幾的笑容看在眼裡,無所謂的扭頭跟上前面人的腳步,只有手裡沉沉的硯臺和宣紙讓他覺得心安,讓他覺得這一切都不是他在做夢。
“白二,拉上白三,你們快點!”白錦蘇也聽到了白二的傻笑,回頭,卻看到白三的臉色不太好。
說是半山腰,可是也有一刻鐘的路程,白錦蘇站在一個小草坪上微微調整呼吸,腳下就是恆山書院,院子裡的精緻,房屋,大可以一覽無餘,清亮的白色牆壁,高高的疊疊的房舍,還有那漾起波蘭的款款湖面,可媲美當今的花園別墅。
五個孩子是第一次見這般漂亮的房子,像是看戲一般看稀奇,白三的臉色越發蒼白,幫着急促的呼吸,找了一塊空地坐下。
再往前數十步,就是普賢書院,看上去環境幽靜,只是大門看上去有些年成,硃紅上斑駁一片,有的地方有些慘白。
幾個孩子調皮的在門口玩耍,看上去年齡都跟白一他們差不多,穿着長衫帶着東坡帽,白錦蘇一見人,就笑了,終於讓她找到幾分書院的氣息。
“麻煩給你們的夫子通報一聲,我帶這幾個孩子來求學!”白錦蘇撿着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年,笑着說道。
那男孩有禮的點頭,轉身進了書院,白錦蘇看到就在風吹起的衣角里,她看到了一塊縫製精美的補丁。
不一會兒,一個四十歲上下的老儒生出來,看了白錦蘇等一眼,將人迎了進去。
“小姐,是這幾個孩子要進書院嗎?平日他們學了多少?”方賢達一邊走,一邊注意觀察孩子和白錦蘇,有點拿不準他們之間的關係,說是姐弟,這幾個娃兒與她可是一點不像,而且恭敬居多,說是其它,又覺不可能。
“他們是我的遠親,平日在家務農,夫子就先讓他們上啓蒙班吧!”應該有啓蒙班吧?白錦蘇想先給他們脫盲要緊。
“這時候啓蒙,是有些遲了!”方賢達看一眼白錦蘇身後的五個孩子,少說這些娃娃有十一二歲,可以想見他們家境貧寒。
“不怕的,現在正是懂事的時候,定比小時候勤奮好學!”白錦蘇生怕這夫子不收,趕忙接着話茬兒。
白一,白四,白五視線不自覺的落在白錦蘇身上,看她笑意盈盈的模樣,心裡一個突突,小姐說他們是她的遠親,定是敷衍的話吧!
入學的事情並沒有白錦蘇想象的那麼難,什麼考試,什麼比試,統統沒有,白錦蘇交了五個孩子的學費,方賢達也就是他們的校長親自領着白一他們進了最低年級的班,看着白錦蘇還在,回頭囑咐白錦蘇可以回家了。
“爹,那白大夫定是不會來了吧?”縣衙後院,躺在紅紗帳中有氣無力的少女,對着牀鋪神情焦爐的老者抱怨。
詹珊成看看女兒,再看看門口,這都大清早了,白錦蘇怎麼還不來?陳巖不是說一早就來給妙妙看病的嗎?
“小姐,你彆着急,想來,白錦蘇有事耽擱了,人家現在可是大名醫!”陳巖溫柔的端來一碗稀粥,小心的放在桌子上,過來抱了枕頭將紗帳裡的少女扶着做起來。
詹珊成欣慰的看着溫和的陳巖,又看看臉上有了笑意的女兒,起身將粥端給陳巖。
“妙妙,陳巖說得對,想來有事耽擱了!”
那瓜子臉的少女聞言,雙眸一溼,擡手就打掉了陳巖手裡的白粥,哭道:“她能有什麼事耽擱,定是不想來爲我看病!爹爹,讓我死了算了——嗚嗚嗚——”
陳巖昨晚才告訴她,那女子是他以前的未婚妻,定是因爲這層關係那村姑不想給她看病,心裡怕是巴不得她死吧。
這就是陳巖的詭計,要是白錦蘇跟詹珊成的女兒對上,詹珊成再知曉大義,定會爲了寶貝女兒與白錦蘇爲難,他只需坐收漁翁之利便可。
“妙妙,別哭,別哭,她不來,我們再請別的大夫來就是,聽說太醫院的張太醫前些日子在咱平縣出現過,只可惜,那時候我受了傷——都是我無能啊!”陳巖當着詹珊成的面,抱着泣不成聲的驕人,柔情似水的安慰道。
詹妙妙梨花帶雨的眼睛射出一股暗光,陳巖也說,就是白錦蘇將他打成那樣的,要不是白錦蘇不要臉的糾纏,怎麼可能因爲他拒絕而讓人毆打他!
“爹爹,女兒不活了,女兒就要白錦蘇替女兒看病!”妙妙擡起頭,哭哈哈的望着一向最疼愛她的詹珊成,絕強道。
“好好好,你別激動,我這就派人去請!”
詹珊成說完話,急忙出了女兒的閨閣,可惜留在原地的兩個人,都因爲他的話而不滿。什麼叫請?那樣下賤的女子何須用請的!
要是她敢不來,定要了她的命!
“巖郎,白錦蘇定是不屑給我瞧病纔不來的!”妙妙哭紅了一雙兔子眼,看着陳巖愣愣出神,一氣之下差點一巴掌招呼在陳巖臉上?...
,白錦蘇那個賤人,一定是巖郎想着白錦蘇那個賤人!
看清妙妙嫉妒的扭曲的面容,陳巖自鳴得意,很好,他倒要看看白錦蘇怎麼辦?
中午,白錦蘇在正房吃飯,又來了三個衙役,這一趟算上,這縣衙一共派出了五撥人光顧她的小廟,街上的人從他們第一次來就都在議論,後來,大家都在瘋傳她是個妙手回春的大夫,縣太爺的千金想請她看病,可是她擺譜遲遲不去。
“小姐,你就去吧,不然大家指不定怎麼想?”
吳氏早早打聽,基本白錦蘇知道的事實就是她聽回來的,現在平縣基本都知道住在街道,五十五號院子裡的白錦蘇是個醫術還不錯的大夫。
“醫家金貴,非請不看!”
白錦蘇知道陳巖打什麼主意,這般爲她傳揚名聲,要是詹珊成寶貝女兒有個好歹,即便是性命無礙的事情,都能被他說成故意傷人,她一輩子就休想再行醫!
不得不說陳巖這計歹毒。
“可是小姐,這衙役都來六趟了!”吳氏知道行醫的都有自己的規矩,可是縣太爺畢竟不是尋常百姓!
“衙役,保護縣衙,護衛一縣人民安康,幫助縣太爺偵破案件並協管一個縣,他們又不是縣太爺他們家的家僕下人,況且他們只提着刀來,可曾見禮!”白錦蘇不緊不慢的吃着麪條,斯文的笑着,還是麪條吃起來爽口。
吳氏不贊同,現在官大一級壓死人呢!
“白大夫此話在理!”
金榮從敞開的大門裡進來,一身的尊貴優雅,含笑的眼眸噙着深意。
“你來了!”
白錦蘇見着金榮,並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開心,她知道以她現在的實力,還沒有讓詹珊成忌憚的必要,也正是因爲這個,她心裡又生起了自卑,見着金榮出現,便是又刺激了她的敏感神經。
反觀,金榮喜歡這種感覺,喜歡這種可以庇護一個人的感覺。
“跟縣太爺撕破臉怎麼樣?”白錦蘇笑眯眯的問,有點不在乎,皺了下眉,又接道:“還是算了,只要詹珊成自己親自來請,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定然會去。”
說到底,即便有金榮陪着,白錦蘇也不會眼巴巴的進縣衙看病,這是她爲人處世的底線。
“去不去?”
金榮不置可否,但是知道,這纔是他認識的白錦蘇,這個人有着在貧困人身上看不到的自尊自愛。
隨着時間的推移,詹珊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越來越難看,望着一室的狼藉,尤其看着歇斯底里的女兒,他是又心疼又氣惱,他在想,要是白錦蘇再不識相,他不介意親自走一趟。
“爹爹,大夫怎麼還不來?”
晌午都過了,白錦蘇真的敢不來?
詹妙妙不相信就那村姑,有那個膽子得罪當着縣太爺的爹爹?一定是害怕了,一定是逃跑了,千金小姐的優越感讓詹妙妙的心情說不上的好。
“大人,白錦蘇說除非你親自去請她,她纔來給小姐看病!”可惜門裡進來陳巖的話,讓詹妙妙好好的心情打了折扣。
詹珊成一雙老眼也變了顏色,只是看着又要鬧騰的詹妙妙,立刻安慰道:“妙妙,你好好在家等着,爹爹這就去給你請大夫來!”
詹珊成狠狠地撂下話,心急火燎的走了,恰在院中碰到他許久未見的老孃,面色一變,行了禮,跑了出去。
老太太牽着孫子的手緊了緊,往屋裡看了一眼,並沒有進去,而是出了院子,想到她的小孫孫剛出生就沒了爹孃,老太太對她這個病怏怏的小孫女就沒有好感,當初要不是她小兒子急着給孫女請大夫,也不可能跌落懸崖,剛生產完的兒媳也不會丟下孩子隨了丈夫去,只留下孩子孤零零的一個人。
一隊人馬雄赳赳氣昂昂的從街上經過,讓人不注意都不行,尤其是詹珊成還穿着官袍,左右都帶着刀,威風凜凜。
“天啊,縣太爺,真的是縣太爺!”
“快看,那蒼藍色盤着花的官服,真威風!”
“這下,那什麼錦蘇的要完了,敢跟縣太爺作對!”
“就是啊,你看,那下衙役青面獠牙的,太可怕了,手裡拿着鐵鐐銬,不是去拘捕白錦蘇的吧?”
街上的人等着看歡歡,一想到白錦蘇一個賤民敢跟縣太爺對上,那興奮勁就想自家婆娘生了兒子一般。
不多時候,詹珊成在屬下的示意之下,停在了敞開着大門的口。
“白大夫,我們大人親自拜訪!”
聽着屬下的高喊,詹珊成急不可查的冷了臉色。
“天啊,真是有老大人親自跑一趟,只是家師命令徒弟不敢違逆不請不看,還望縣令大人海涵啊!”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只見白錦蘇小跑着過來,恭敬的行禮,臉上帶着非常抱歉的歉意,一身淺綠色羅裙愣是被她穿出了幾分貴族味道。
詹珊成一聽她這麼說,再看她也就是個十三四的小姑娘,還當她真的是師命難爲!可是,問題又來了,就她,會看病?
他抱着懷疑態度,到底是自己太在乎女兒了,隨着女兒胡鬧,不可查的嘆口氣,難怪出門時候老孃對他沒啥好臉色。
“詹縣令,民女早就聽說您老清正廉潔,守法奉公,今日一見大人,果然是禮賢下士,勤政愛民的好官——民女如此刁難縣令大人,要是換了別人早將民女下了打牢,判了死刑!”
白錦蘇抑揚頓挫這直白的奉承下來,即便詹珊成真有心判他死刑,也得考慮一下自己清廉名譽了。
看着神情肅穆的詹珊成,臉色變緩,金榮也爲白錦蘇的圓滑世故點贊。
“詹大人,快裡面去!”白錦蘇恭敬的陪在詹珊成左右,對着院中坐着的金榮,開口就笑道:“勞煩金三爺替縣令大人上杯好茶來!”
詹珊成見着金榮,那剛剛被人捧上去高人一等的尊貴一下子矮了下來。
“金三爺安好!”
“縣令大人,請坐!”
兩個人算得上舊識,對彼此的底細都有了解,對着金榮,詹珊成的理智慢慢回來,只當沒看見一起來的衆手下,不自覺的找話題和金榮聊起來。
“不知道金三爺和白大夫什麼關係?”
“表兄妹!”
金榮最想說的是未婚夫妻,想到什麼,到底沒敢說出來。
“令表妹年紀輕輕就習得一身醫術,真是了不起!”
詹珊成不免奉承兩句,他知道金榮家就是醫藥發家的,自然醫術了得,濟世堂的藥詹妙妙也沒少吃。
“詹大人客氣了!表妹脾氣古怪,還請大人看在在下的面子上不與她一般計較!”
恰在此時,金榮看着端着粗瓷大碗出來的白錦蘇,笑容有點僵硬。
“大人,請嚐嚐這是民女去年親自採摘的菊花茶!”白錦蘇似乎沒發現這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盯着她的大碗,滿滿的斟上兩碗,淺黃的菊花,順着開水,慢慢溢出一個票連的?...
花型,倒是讓兩個見慣的人有些驚豔。
“白大夫,這菊花可有什麼妙用?”詹珊成看了漂亮的菊花一眼,微微一笑,道。
“清熱解毒,要說妙用,還真沒有!”白錦蘇隨意答道,視線若有似無的在站着的一衆衙役身上掃過,這些人是不是正等着詹珊成下命令,拘捕她呢!
下午的時候,白錦蘇隨着詹珊成進了縣衙,等着看熱鬧的一衆人氣憤的砸了攤位。
“屁個沒放,白錦蘇大搖大擺進了縣衙!”
“就是,還以爲詹珊成擺下那麼大的陣仗,會做點什麼!”
“沒出息!”
偶爾幾個讀書人模樣的人經過,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真是市井小民,沒見識,詹大人愛民如子禮賢下士,怎麼可能跟一個升斗賤民計較!
一時間說詹珊成爲官清廉的有,說白錦蘇故意賣弄的有,反正這一天,白錦蘇這三個字,伴着她會醫術的謠言傳遍了大街小巷,變得家喻戶曉。
“白小姐,真是貴人規矩多啊!”陳巖看着白錦蘇隻身前來,牽着諷笑,扶着詹妙妙坐起身來,視線再次落在皮膚黝黑的白錦蘇身上,聽說白錦蘇得了一種怪病,怎麼還沒死呢?除了黑點,那氣質卻是越發的雍容。
“詹大人,這就是令愛的女婿?真是一表人才,詹大人好福氣啊!”白錦蘇當陳巖在放屁,故作不認識般打量了一圈陳巖,結果發現了個有趣的現象。
“白大夫謬讚了,還請白大夫替小女看診!”詹珊成多少知道陳巖和白錦蘇的過往,他可是視女如命的好父親,怎麼可能糊里糊塗將女兒嫁人。
白錦蘇大方的稱讚反而打消了詹珊成固有的防備。
“白大夫,請!”
詹妙妙目不轉睛的盯着白錦蘇看,不就是個醜不拉幾的黑臉丫頭,相對於自己的天仙容貌,給自己提鞋子都不夠,陳巖會看上她!
自信了許多,在老爹的逼視下終於慢慢騰騰的伸出了手腕。
“請小姐張嘴!”
白錦蘇看了詹妙妙的病容,仔細的檢查了發白的舌苔,和着脈象,囑咐詹妙妙脫了衣裳,在她骨瘦如柴的嬌軀上檢查了一遍,最後初步判斷是先天發育不足,亦患有支氣管哮喘,又不鍛鍊,以致身子越來越弱,承受不了一般的活動,長久下來,病情也就越發的重,成了惡性循環。
“詹大人,令愛的病情是這樣的……”
白錦蘇當着詹珊成的面,將病因分析給他聽,又將如何治療,如何調養的建議提了出來,卻是沒有開藥方,只是叮囑思邈堂有兩種現成的藥丸,買回來連着吃那麼一年兩年就能好,只是病根難處,平日活動還得小心謹慎。
詹珊成見她誠懇,又聽她說女兒只要好好調養定能長命百歲,頓時百感交集。
“白大夫,麻煩你給妙妙開個藥方,那些成藥吃起來不對症怎麼辦?”
最失望的是陳巖,白錦蘇沒開藥方,就意味着他沒辦法動手腳,但是若詹妙妙沒有一樣按照白錦蘇說的做,造成什麼後果,都要詹妙妙自己承擔。
“陳公子多慮了!”白錦蘇擺擺手,就是不開藥方。眼睛裡還在說,你能把我咋地吧!
陳巖第二次認識到了白錦蘇的狡猾。
灰溜溜看着白錦蘇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被詹珊成送到門口。
“詹大人真是慈父,還望大人按照我說的做,令愛定能福壽雙全!”白錦蘇再三推拒了詹珊成的親自送回家的要求,一個人出了縣衙。
金榮早早等在一邊,見她完好如初,自不覺挑起了桃花眸,笑得妖嬈。
“白大夫,這下,你可是出名了!這可不是我的錯,你不能怪我!”
金榮接過她手裡的藥箱,自發的提着,感覺通體舒服,也就是在衙役第二次上白錦蘇家的時候,他吩咐手下的百號人出去參與了議論,所以,造成大家這般好奇的,白錦蘇順勢出名的事情,確實不是他乾的。
“都是陳巖那個小白臉!”
白錦蘇狠狠的罵上一句,這烏龍事都是他一手搞出來的,奸計未得逞,不知道又出什麼幺蛾子。
“要不要我派人教訓教訓!”
“不用!”
金榮猜想以前的白錦蘇一定死了,不然對她死纏爛打幾年的戀人這般輕易的就放手,還給老情人現在的女人看病,這不是她的作風。
那些買賣人見着白錦蘇居然沒事,氣憤的收了攤回家,買賣也不做了。
“不要——你們給我滾出去——滾——”
詹妙妙的生活只等白錦蘇一走,立刻變得水深火熱,不知道老太太從哪裡得知消息,照搬照抄的記下了白錦蘇的醫囑,派來手下八個心腹嬤嬤逼着詹妙妙下地活動。
第二天清晨,縣衙上頭飛過一羣鷗鳥。
沒多時詹妙妙就被是幾個下人拉出來散步,活靈活現的出現在大街小巷,一邊歇斯底里的怒罵丫鬟僕人,聽那聲音底氣很足,到底給大衆一個白錦蘇,真的治好了要死要活的詹妙妙的錯覺。
這不,來白錦蘇家裡求醫的人越來越多,下有三歲小兒風寒感冒,上有七八十歲的老人腰背疼痛。
鬧得白錦蘇不勝其煩。
“大娘,再有人來,你就說我不在!”
白錦蘇死樣倒氣的趴在石桌上,累的直不起腰來,旁邊放着一本,金榮不知道從哪裡替她弄來的,一個踏着縣令大印的行醫資格證。
“好好好,你休息一會兒,飯馬上就好,馬上就好!”
吳氏笑盈盈的,小姐忙了一天,只得了十個雞蛋,一把小白菜,連着五根山裡採來的竹筍,也不見她抱怨的,小姐真是窮人的福星,一個了不得的絕世好大夫。
“白大夫,我家娘子要生孩子了,你快過去看看吧!肚子疼的要死,產婆產婆早就嚇跑了——”
一個二十多歲的男子上氣不接下氣的衝進院中,扯着嗓子就喊,其實,他連白錦蘇是誰都不認識。
吳氏的笑容有點僵硬,剛要打發人回去,不料,那人上來就拉着她的手,接着還跪倒在她腳下,哭道:
“白大夫,求求你快救救我家娘子吧!我爲奴爲婢一定報答你的大恩大德!”
這話讓屋裡養傷的孫登耀臉騷的通紅,他當初就是這麼說的,可是這都快十天了,見天的讓恩人給他換藥,倒貼銀子。
白錦蘇瞪一眼男子,罵上一句,“真沒眼力勁!”
還不是跟着人家出門了,走到半道,復又回來拿了藥箱。
要知道行醫是這麼讓人累的活兒,當初縣太爺沒來,自己就應該急巴巴貼上去讓陳巖報復,哎!
“白大夫,你真是好人啊!”那男子口笨,知道自己喊錯了人,現下見着白錦蘇臉色不爽,不知道說什麼!
好不好人的看過病人再說!白錦蘇翻個白眼,在心裡腹議。
白錦蘇到的時候,屋裡就只剩下兩個八九歲的小?...
姑娘在,孕婦在牀上疼的要死要活,地上流了一灘的血,炕上都溼了。
白錦蘇立刻上前檢查孕婦的情況,還好不是胎盤早剝,或者胎盤前置什麼的,要不然,還沒等孩子生下來,她就因爲失血過多兒逝了。
“你立刻煮幾個雞蛋讓孕婦吃了,孩兒她娘你可千萬別睡!”白錦蘇潑婦一般大聲喊着,一邊用力的按壓孕婦肚子,按道理說應該是三胎了好生纔對啊!
兩個孩子被白錦蘇嚇得大哭,吵得那牀上的孕婦終於有了意識。
胎位順的,那就應該是,按壓了半個時辰,白錦蘇急忙跳下炕,檢查了一下終於觸到了孩子的頭,正好,那漢子跌跌撞撞的端來了幾個雞蛋。
“二丫娘,你快醒來吃點,吃點纔有力氣,不論你生的是男孩女孩,我都會好好照顧的,你放心!”那男子似乎知道女人擔心什麼,說着開導的話。
果然,孕婦像是有感應一般睜開了迷濛的眼睛,看着丈夫通紅的眼睛,默默地點了點頭,規律的宮縮出現,白錦蘇做好了接生的準備。
“哇哇哇——”一刻鐘後,一聲洪亮的嬰兒啼哭,終於讓兩夫妻喜極而泣,是個男嬰。
白錦蘇瞪上哭天抹淚的男子一眼,沒出息!又看到女子欣喜地笑容,終究覺得默默地從屋裡退了出來。
“接生婆?”看着自己血粼粼的手,白錦蘇撇嘴就笑,就她還能當接生婆,不知是貶低還是擡高!
“白大夫,今天多虧你了,請你給孩子起個名字吧!”
男人憨笑着追出來,準備將碗裡剩下的兩個雞蛋給白錦蘇,可一看她的手,到怪起自己粗心,趕忙到廚房端了一盤清水來。
“白大夫,洗洗手,休息一下!”
“不用了,等會兒胎盤下來,我還要檢查一下,雞蛋你自己吃吧!”奶奶個熊,她居然一天沒吃飯,白錦蘇想到這裡,就覺得一陣頭暈。
“白大夫,那你給孩子起個名字吧!”追着白錦蘇的身影進來,男人再說,“您救了她們母子……”
白錦蘇看得出來,男子不善言辭。
“你姓什麼?”
“賀!恭賀的賀!”男子明顯沒料到白錦蘇真的問他,就在剛纔他當是白錦蘇拒絕了。
“就叫賀淵,希望他將來做個知識淵博的人!”白錦蘇煞是認真的說道,看小嬰兒一眼,也有圓滿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