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姑娘相救,小生孫登耀,是縣太爺的師爺之一,家住離此不遠的吳家村,只因昨夜無辜得罪了人,被人趕出了縣衙,姑娘大恩,孫某此生銘記於心,今後姑娘吩咐,孫某定會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孫登耀眼眸通紅的說着話。
文人重諾,果然不假!白錦蘇眼眸一轉,脣角微微翹起,淡淡道:“家裡還有什麼人?”
“只有一母,我如今這般,恐怕那人還會對家母不利,還請姑娘好人做到底!”孫登耀忍着屈辱,再次開口,那人是個狠毒之人,定會——
“還請小姐,救我母親——”
“你且養着,我會派人請你母親過來!”白錦蘇微微點頭,頗有幾分俠義,算是答應了,只見剛纔還一臉鎮靜的男子,偷偷摸着額跡細汗。
孫登耀也覺得自己無恥,救他一人已經爲小姐添了麻煩,現下還不要臉面要小姐救他母親,這份恩情——當比泰山還重。
“寧樂,你到吳家村走一趟!”
聽得白錦蘇高聲命令,孫登耀暗暗打量這個小姑娘,卻被她眼裡勝券在握般的自信折服,再也不敢懷疑。
“多謝姑娘大恩!”孫登耀不知道說什麼好,過多的感激的話,他覺着虛僞。
“不用謝我,記得你自己的承諾便可!休息一會兒,我去準備工具!”白錦蘇見着他眼中好心人般存在的自己,莞爾一笑,出了門。
孫登耀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腿,心思複雜的迷上了眼睛,如他所說,他這條命是小姐救的,早在他昏迷之前,他就發過誓若他得救,爲奴爲僕,此身無悔。
白錦蘇小心翼翼取出鍋裡煮過的器械和一雙上等羊皮做成的手套,小步的進了孫登耀的房子。
“剛纔喝了藥,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白錦蘇問,她自制的麻醉藥,不知道效果如何,看男子拼命睜着的眼睛,哈欠連連,估計效果還不錯。
“只覺困頓不已,沒有別的不適!”孫登耀大張着眼睛,他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奇形怪狀的東西,尤其是那縫衣服用的繡花針,他見着母親縫補,並不陌生。
“小姐,這是要做什麼?”不覺問出口。
“縫補你的腳筋,順從睏意,閉上眼睛,什麼都別想,睡上一覺,什麼都會好的!”白錦蘇慎重囑咐,突然覺得自己像坐定的大師,說的話很有禪意啊。
孫登耀只覺她的話有一股安定的力量,讓他相信,慢慢閉上了眼睛。
白錦蘇熟練地找到地方,熟練地找到斷了的肌腱,一陣一陣縫的仔細,偶爾擡眼看這人眉頭微皺,也不覺加快了速度。
“白錦蘇,你怎麼可以幫陌生男人擦洗身子!”
一身憤怒的長嘯,將再次夢到仙女的孫登耀從夢裡驚醒,牀邊坐着的是他五十開外的老母,一臉憂愁。
“耀兒,你醒了,哪裡疼,告訴孃親——”一身樸素的補丁衣裳,密切關注着兒子的婦人,瞬間被牀上的響動驚了,望進兒子明溜溜的眼睛,嗚咽着哭了。
“孃親,我沒事,讓你替我擔心了!”
兒子的懂事,讓吳氏略略放心,也讓她心疼,扶着兒子坐起身子,笑道:“耀兒,錦蘇丫頭真是好人,不但救了你,還說讓我們娘倆安心住下,以後她護着我們!”
吳氏不忍見兒子自責,拉拉雜雜將昨日白錦蘇的話,說與孫登耀。
“孃親,兒子不孝累你受罪了!”孫登耀無限悔恨,神情沮喪,他早知道縣太爺身邊人跋扈,爲何偏偏還要逞一時之強。
“沒事了,都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吳氏連忙安慰,只要兒子安好,便足矣。
“白錦蘇,你倒是說話啊!”
又是一聲高過房頂的怒吼,嚇得屋裡的母子立刻噤聲,聽着屋外男子的斥責,孫登耀的眼眶慢慢紅了起來。
院中,白錦蘇耷拉着腦袋,以前爺爺吼她,她也是這般裝作很認真其實思想在跑錨中。
一身名家精緻錦袍的金榮,差一點指頭叫敲到了白錦蘇的頭上,要不是顧及着她是女孩,不知道怎麼用拳頭讓她知道。
“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
白錦蘇眨眼,暗道:迂腐!
“你是何等尊貴,至於給一個賤人親自擦身?”金榮對着白錦蘇的頭頂繼續吼道,一雙水眸那是咬牙切齒的恨鐵不成鋼,就差吹鬍子瞪眼睛。
尊貴,農家女最尊貴!白錦蘇嘆口氣,這是不是合夥人眼裡出西施。
“如果人家小便,你是不是還要給他提尿壺?啊——你說話?啞巴了嗎?”聲音越發高尖,氣憤。
白錦蘇不敢點頭,但是心裡認同,是啊,畢竟人家是病人。
盯着某人腦頂的金榮,恨不能敲開白錦蘇的腦袋看看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
至於嗎?
一個下賤的人?
至於讓她親自服侍嗎?
還喂藥喂水,伺候老孃,怎麼就不見對他和顏悅色一回,金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幽深的眸子射着寒光,視線在孫登耀住的房間落下,半響不語。
房裡的母子越聽越覺得驚悚,慢慢的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尤其吳氏,錦蘇這娃兒與她家兒子這般親密了?壞了人家閨女的名聲可不行,讓兒子娶了?
吳氏不由得看兒子一眼,發現兒子不自覺的出神,自己走出屋,想要跟白錦蘇說說心裡的感激,卻聽到女子溫柔細語。
“好了,我就當他是我的病人,看在人家秀才身份,將來可能當狀元爲國爭光的份兒上,三爺您就消消氣!”
白錦蘇沒見過這樣氣怒的合夥人,只得嘴上說些軟話。
“狀元?狀元會被人打成那樣?”當他是傻子好騙啊!金榮覺得一定是白錦蘇好管閒事的毛病犯了,對誰都好,就只是對他不好。
金榮扭過頭,不想聽她廢話,只是她的聲音還是穿過他的骨膜。
“再說,爺,您也是醫者,這治病救人呢,要真守着男女大防,那也沒法,不是?”白錦蘇骨碌的眼眸亮晶晶的,再討好。
到現在不知道回個話,這氣生的還夠久的,哎,一身暗紫色外袍的金榮,今天還是帥的人神共憤,佛見佛跳牆啊,只是那猙獰面容,看上去陰森恐怖,她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怎能不怕。
暮然回首金榮眼見着她不知道什麼時候眼中升起了懼色,忙調整自己的心態,可不能嚇跑了人。
這傢伙可金貴着,單是蓮花清瘟丸三個月的銷售就抵過他一年在外奔波,更不用說後來幾種藥現在也成了緊俏貨,目前她的身價已經從一文不值到現在最起碼值十萬兩,還有那暗處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悄悄打聽。
“下不爲例!”
金榮瀟灑轉身,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獨留下白錦蘇瞪着怕怕的寧樂,“不是隻讓你請孫母,三爺如何得到消息?”
“白大夫,這院子周圍全都是人!”
寧樂不相信以白錦蘇精明,不可能沒發現。
“孫登耀現在是病人,既然三爺不讓我照顧,你替我好好伺候着!”白錦蘇不打算計較誰通風報信,打算再想想有什麼賺錢的門路。
“是!白大夫。”
寧樂小聲的答應,憋着嘴,她就知道白大夫撿回來的麻煩,最後就會是她的麻煩,前後兩座院子都夠她一天忙碌的,還要她照顧人,現在還要給三個人做飯,還是以前的日子舒服,只需跟在公子身邊,彈彈琴,就有人送來大把的銀子來讓自己花。
“下次還是叫我白小姐,或者錦蘇吧!不要老是提醒我我的職業!”突然轉身,不甘情不願的寧樂看在眼裡,白錦蘇冷冽道。
“是,白小姐!”
寧樂臉上不見愧疚,心裡暗暗不屑,小姐,就你一個農家女,配的上成我的小姐?
一個人的情緒再如何掩飾都會有破綻,何況白錦蘇前世見慣了各種嘴臉,自然明白這小頭跟着自己幾天都是不甘願的,這種表情在她交待她做活兒一次就會出現一次,令人生厭。
再看她怠慢的神情,白錦蘇忽然就沒那麼好心了,道:“你回去吧,換一個做事的粗使丫鬟來!”
“是,小姐,我這就回去!”
寧樂像是聽到了天籟之音,毫不猶豫屁顛屁顛去整理行李,一邊想着打掃讓她的手都變得粗糙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彈琴。
站在院中,白錦蘇望着寧樂蹦蹦跳跳的背影,雙眸微眯。
“小姐,耀兒有我照顧就好,小姐的衣食,若小姐不棄,就讓老婆子來準備吧!”站了許久,也看了許久的吳氏,對着白錦蘇行了個跪拜大禮。
“如此甚好!”
白錦蘇沒有像以前一樣立刻將人扶起來,而只是眼眸一收,已然是一片春意盎然,眼中哪裡還有淡漠,冷酷,偏偏一個鄰家聰明的小姑娘。
“多謝小姐不棄!”吳氏恭敬說道,起身,進了屋,對白錦蘇有了不可違逆的第一印象,活了五十多年,她雖然貧窮但是該知道的也懂,三爺對她如此恭敬,偏偏那小丫頭傲慢,即便回去,自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小姐這也是警告自己。
奢華的書房,雅緻中透着金銀味道,金榮停下手裡的筆,擡眼看了不通報進來的寧樂,一雙桃花水眸溢出幾分柔情,莫不是白錦蘇有什麼事找他?
“怎麼回事?”他語氣自不是對着白錦蘇時候的溫和,夾着幾分難得見到的低沉,仿似一把扼住咽喉的劍,有些決然,有似乎期待着。
“少爺,白大夫打發我回來,說讓您派一個粗使丫鬟過去!”
恭敬的行禮,寧樂有些忐忑,用着自己最美妙的聲音答道,坐在案牘面前的少爺是如此的嚴肅,如此的讓她傾慕,她怎麼能在白大夫身上浪費時間。
桃花眼眸一瞬間變得邪魅,低着頭的寧樂沒有發現不妥,等着金榮安排。
“來人,剜去她的雙眼,廢了她的雙手,雙腳,扔到飄雪院接客!”金榮嘴角噙笑,輕吐着在別人聽來駭人聽聞,卻是他屬下司空見慣的命令。
寧樂慌了神,慘白着一張小臉,望着她熟悉非常的主子,怎麼可能,她是從小在少爺身邊伺候的,少爺怎麼可能這般殘忍地對她!不可能!
“少爺,奴婢做錯了什麼?少爺不能啊?”瞬間被人鉗住的寧樂,終於知道金榮的命令是真的,驚恐的看着越來越近的如畫面容,歇斯底里的哭了。
“不知道錯在哪裡?”
捏住她尖細的下巴,金榮看着面前小女子委屈的模樣,陰沉道:“白錦蘇是我的上賓,即便是三爺我都是有求必應,而我讓你去伺候她,不是讓你去當小姐的——既然你做不來粗使丫鬟的活,那還要雙手,雙腳何用,如此不知道變通,如此沒有眼色,要那雙眼睛又有何用?”
冷厲的話,不含一絲感情,像是殺人也只不過是輕而易舉之事。
“不,不是的——少爺!”
寧樂嚇得癱在地上,她知道少爺是發了狠的,少爺從來一言九鼎,是她因爲白錦蘇的親和,忘了自己主人其實是個無情的人,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是白錦蘇害的她失了警覺之心,都是白錦蘇的錯。
“少爺,奴婢知道錯了,可是當時白大夫並沒有生氣,也沒有指責奴婢的錯處,少爺您就看在奴婢伺候您多年的份兒上,原諒奴婢一次,還讓奴婢回去伺候,好不好?”寧樂不停地磕頭,不停地磕,只要讓她回到白錦蘇身邊,她一定會讓白錦蘇好看。
“白錦蘇打發你回來的那一刻,就註定了你此刻的下場,帶下去!”
也就是說,其實是白錦蘇要殺你!
“不是,少爺不是的,白大夫爲人和善,待奴婢當親生妹妹,定不會想要奴婢性命的——少爺——嗯——”
不知死活!
金榮再也沒了好臉色,揮了揮手,寧樂被人像破布一樣拉了出去,漂亮的桃花眼閃過一抹沉思,原來白錦蘇也是有脾氣的,也不是對所有人都好!
“小姐,嚐嚐這韭菜炒雞蛋!”
兩個人的飯桌,吳氏一共炒了兩個菜,一個雞蛋韭菜,一個涼拌木耳,韭菜是最新鮮的,自己捨不得吃,用着公筷都夾給錦蘇。
“很不錯,等會兒我上街買只雞回來,給孫先生好好補補,大娘也不用擔心,他的傷過些日子就好了,你們就安心住着,我再去打聽一下縣太爺那邊的消息!”
吳氏聽她喊大娘,心裡突的一顫,復又想到打發回去的寧樂,一時間也不知道評價反覆變化的白錦蘇。
“小姐,使不得,您可是我兒的救命恩人,怎麼能讓你喊我大娘呢!”吳氏小心試探,說的也是心裡話,現在他娘倆吃白錦蘇的,喝白錦蘇的,住的還是人家的地盤,兒子一時半會兒不會好,再說沒了師爺的收入,他們基本就得捱餓,現在這般讓白錦蘇幫着,輩份上自然不能高過人家。
“大娘,你也吃雞蛋!”白錦蘇只笑一下,仿若未聞,夾起一筷子雞蛋放進吳氏碗裡,她就喜歡跟聰明人相處。
“嗯,謝謝小姐!”吳氏眼睛一溼,連忙端起碗兒,埋着頭大口的吃了起來。
兩人正吃着飯,金榮親自領着兩個看上去平凡無奇的兩個姑娘和一箇中年人過來,只掃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葉,那雙眼睛就開始噴火。
“錦蘇,這兩個丫頭好使,有什麼活兒你且吩咐她們去做,另外我給你準備了一個大廚,平日想吃什麼,自吩咐了永年去準備!”
金榮話落,那三個人對着白錦蘇行禮,然後自己退了下去,金榮自發坐下,只用眼睛挑了一眼韭菜雞蛋。
“多謝三爺!您要不要吃點?”白錦蘇當自己眼瞎沒看見人家挑剔的眼光,自問道。
“你自己吃吧!”金榮可沒興趣和下人一起吃飯,高傲的轉了頭,四處打量,白錦蘇買院子他是知道,只是不知道她買這裡要做什麼,這條街算不上繁華,只住人又有些浪費,做買賣又顯得偏僻。
白錦蘇看着他,只是一笑,撿起一個黑木耳就着飯吃的斯文。
“寧樂呢?她和寧音什麼關係?”牽扯到守在家裡的寧音,她不得不慎重問清楚。
“死了,你將人打發回來,不就是讓我殺了她嗎?”金榮不屑的看一眼旁邊裝傻的婦人,直截了當,徒然發現白錦蘇眼中一片冰色。
“寧音不會有問題!”因爲她壓根兒不算是他的人!
這話,金榮決計是不會告訴白錦蘇的。
“三爺,以後,除了保護我的人,其餘伺候的人,還是我自己準備!”半響,白錦蘇淡淡說道。
這算是白錦蘇第一次對金榮說重話。
什麼意思?
金榮面色徒然一緊,是責備他多管閒事?怒火慢慢在胸腔裡蔓延,下一秒,金榮啪將手裡的茶杯捏碎。
白錦蘇依舊一口一口吃的愜意,吳氏嚇得坐也不是,站起來跑也不是,硬着頭皮強撐着,也抵不住周圍越來越冷的空氣。
孫登耀聽到外面的響動,扭動着四肢,想起來看個究竟,只聽白錦蘇笑着對他娘說。
“大娘,我先上街一趟,你快將鍋裡的飯餵給孫先生吧!”
接着,院子裡又恢復了安靜,孫登耀回憶着昨日發生的一切,對他來說就像一場夢,一夢醒來,他只是受了傷,還活着,他得想想未來的路究竟如何走。
金榮冷眼看着提了籃子出去的姑娘,第一次坐在原位,沒動,真虛僞,人明明是她要殺的,他說出來她卻生氣!
白錦蘇手裡提個籃子,東張西望,心裡沉甸甸的,寧樂會死不是她意料之中的事嗎?爲什麼還會覺得難受?
是因爲她第一次在這個世界殺人?她不是早就明白,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人命如草芥?
爲什麼,她還會難過?
是因爲證實了自己猜想,是因爲日後的每一步都的慎重吧!所以,她纔會難受。
“小姐,你買了我吧,我一定什麼都能幹!”思緒亂飛的白錦蘇被人抓住了手腕,死命的搖晃着,哀求着,原來,不多時候,她又走到了專門買賣人口的活人一條街。
這裡的人,不論老幼,領口插着一根茅草,死寂的望着過往的人羣,看不到一點希望的等待着。
抓着白錦蘇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長開的身子,像一根狗尾巴草,頭重腳輕,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
白錦蘇看他一眼,心裡自嘲,她現在又裝什麼清高,她來這裡,不就是打算買幾個有潛力的回去調教,將來爲她所用的!
“你叫什麼名字?”白錦蘇掃了眼男孩污穢的手,那孩子就若驚弓之鳥一般放開了她。
“請小姐賜名!”男孩喜出望外,規矩的跪下,道。
儼然白錦蘇就是他主子的模樣。
白錦蘇盯着他的眼睛,不大,眉毛濃密,黝黑,印堂處離的很開,再看他的身子,可用皮包骨來形容,只是那眼中堅定的目光,讓她有些心動。
“手!”
立刻就有一雙打滿繭子的手。
“多少錢?”白錦蘇看了男孩一眼,目光定在旁邊木訥的中年人身上,這個男人身上沒插茅草。
“爹,你快說啊,快點——”男孩趕忙催促身邊的父親開價,家裡揭不開鍋…。
“三十兩銀子賣給我吧!”
白錦蘇沒有耐心,這種場景,她看了就心酸。
“好!”那中年人似沒料到白錦蘇會如此大方,僵硬的點了點頭。
不料,周圍的人一聽白錦蘇的價錢,立刻一哄而上,將她圍在了中間,金榮斜眼看着這一幕,不明白白錦蘇眼裡的憂傷是怎麼回事!
白錦蘇先後買了五個男孩子,一轉頭,看到金榮差點哭了,這個世界的人,生活太苦了,跟自己的世界比,別說人權了,連人身自由都沒有!
金榮看着如此弱勢的白錦蘇,一下子就心軟了,什麼生氣,什麼不悅,什麼虛僞,統統不見了。
“嗨,這是我們家,白一,白二,白三,白四,白五,你看看人怎麼樣?”白錦蘇微微一笑,對着金榮隨意說道。
跟在白錦蘇身後的一衆父親,暗暗記着孩子在主家的名字,將來有機會一定到主家看望孩子們。
金榮看一眼跟在白錦蘇身後瘦恰恰的五個男孩,點了點頭,連下人的名字都不好好起,說明這些人在她眼中也就是地地道道的下人。
辦好過戶手續,白錦蘇買了一隻老母雞,帶着五個孩子回了自己的院子。
詹珊成仔細的翻着衙門送來的文書,這個白錦蘇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仿似一夜暴富,仿似憑空而來一般,卻連在北方呼風喚雨的金三爺都奉爲上賓!
還有就是他買小青果做什麼,那些孩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有什麼用處?
這讓詹珊成對白錦蘇越加好奇。
“陳巖,你說說!”詹珊成看着自己得意的女婿,京城丞相門下得意門生的陳巖,希望他能替他解惑。
“卑職覺得——”他恨不得殺了白錦蘇!“卑職覺得此事得從長計議,卑職聽說此人醫術高超,連殘廢多年的腿都能治好,妙妙今早又咳嗽了,不如卑職派人進了來,讓她替妙妙看看!”他的未婚妻是個病秧子,是不是就咳嗽,一年三百多天,有三百天在牀上躺着,非常需要白錦蘇給看一下!
想到長期臥牀吃藥的小女兒,詹珊成換上了鬱色,典型的慈父表情。
陳巖慘白的俊臉,露出一抹奸詐。
“此話當真?她真的懂醫術?”詹珊成有點猶豫,不就是個鄉下女子,能有什麼能耐,可是金三爺的眼光,他又不得不相信。
“當真,卑職親眼所見,那瘸子恢復了正常!”
“那你看着辦吧!”
詹珊成緩緩從座位上起來,轉入後堂,陳巖示意手下過來,暗暗叮囑了幾句,那人急溜溜喊了幾個衙役跑了出去。
白錦蘇待得五個少年吃了飯,安排在桌子邊站着,吳氏也立在一旁。
“白一,你們五個先跟着大娘在院裡轉一圈,你們就先住在這裡,有什麼不懂的就問大娘!”白錦蘇說完話,專門看了眼吳氏,見她暗暗點頭。
“白一,你可識字?”
白錦蘇對白一不似其他四個孩子,有一種賞識在的,這娃娃可是有毛遂自薦勇氣的,將來定會有出息。
白一,原來的名字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就是白錦蘇,他的主人買回來的家奴,並且終此一生都是她的家奴。
“回小姐,白一曾經在私塾旁放牛,偷學了幾個字!”一邊說話,一邊偷偷看着白錦蘇的表情,一般的主子都不喜歡手下的人識字,斷文,說什麼文人狡詐不好管束。
“嗯!”
如此積極地人,白錦蘇還是喜歡扶持一把的。
“白二,你們呢?”
其餘四個孩子,明顯沒有白一外向,畏首畏尾的,聽白錦蘇問話,低着頭,年紀卻是和白二差不多,也是十二三歲的樣子。
白二身高愣是比白一高一個頭,長得很壯,也不知道先前他爹是拿什麼餵養的,白錦蘇這樣想。
“我不識字,我爹是打鐵的,主子,我會打鐵!”白二擡頭,見着白錦蘇笑容親切,憨憨傻笑着道。
“我也不識字——”
“我也不識字——”
白五不明白,只有地主家纔有私塾,他們家裡窮的都揭不開鍋,爹怎麼可能讓他識字。
白錦蘇將五個孩子不同記在心裡,白一勇敢,白二憨厚,既然是打鐵的,臂力各方面應該比別人大,白三是個憂鬱的孩子,最膽小,白四眼睛裡閃着光,自從見了白米飯愣是吃了三大碗,五個孩子中就他一個人吃到撐,白五——白錦蘇再看一眼白五,這個孩子渾身有一種倔強,被人賣掉本來很傷心,他偏偏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還得再看看。
“你們互相認識一下,我希望你們能和平相處,並且相安無事,明天我在分配你們活計!”白錦蘇說完話,留着五個孩子在院子裡,進了孫登耀的屋裡,換藥的時間到了。
五個孩子目送她離去,小眼睛開始四下打量,記起剛剛看到的寬敞明亮的房間,還是有點不相信那雪白的褥子被子是爲他們準備的,紅木的桌椅,甚至白一還看到了文房四寶。
再想想口齒留香的雞肉,四個孩子不由得笑了起來,只有一個人呆着的白五露出個鄙夷的眼神,神情暗淡的走開。
“白五,以後我就是你的大哥!”白一見着白五要走,生怕惹得白錦蘇不快,連忙跑過來揚起笑臉,道。
“滾!”
白五毫不客氣的掃落白一放在他肩膀的手,狠瞪了白一一眼,他覺得白一笑的跟個白癡一樣真難看。
“白五,我是你大哥,來,這是你二哥,三哥,四哥!”一併不在乎白五的怒氣,長長的手臂攀着白五的脖頸,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並且示意一旁的三個人都過來。
“狗屁!”連自己的名字都如此低賤,還好意思跟別人稱兄道弟,不嫌丟人!白一?怎麼不叫白癡得了。
“大哥,五弟不高興,你就放開他吧!”白四看了眼白五不屑的小臉,對着白一恭敬說道:“二哥,三哥,還望你們以後多多照顧弟弟!”
白二傻笑,白三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
白一併沒有聽白四的話放開白五,反而手臂用了力道,無論白五怎麼掙扎就是甩不開,氣的他揮起了拳頭,朝着白一郎笑的小臉就砸。
“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你得意什麼?”
白五鄙夷的看着白一收起了笑容,面無表情的臉,不覺得自己打他有錯,反正他經常打架還沒輸過。
“白一,就是我以後的名字!”白一淡然一笑,伸展着拳頭。
吳氏在廚房裡整理着餐具,怎麼一聽院子裡鬧哄哄的立刻出來看,結果就看到白一和白五扭打在一起,兩個人你一拳我一拳真打的歡。
“孩子們,快住手,不能打架啊——”吳氏慌忙上前勸架,無奈兩個人互揪着耳朵,在地上滾,根本沒法拉架。
聽到吳氏吆喝,白錦蘇手下略微停頓,接着熟練地抹藥,換上乾淨的棉布包紮妥帖。
“小姐,他們好像在打架!”
孫登耀連忙提醒,畢竟是小姐買回來的,要是互相打壞了,也是一部分開支。
白錦蘇點點頭,將藥均勻的抹在孫登耀臉上,看傷口深度不可避免的會留下疤痕。
“孫先生知道這附近哪裡有學堂?”
孫登耀似乎沒想到白錦蘇會問他這個問題,再說,白錦蘇有沒有孩子,莫不是——她要讓買回來的那幾個孩子上學?
孫登耀不可抑的睜大了圓圓的眼睛,再看白錦蘇就像是看鬼一樣的陌生!
“小姐,小姐,是要白一他們讀書嗎?”孫登耀結結巴巴問出心中所想,這才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才這樣聯想。
“是,明天我就送他們到學校去,只是不知道這裡最好的學校,收不收平民百姓的孩子?不知道入門費是多少?”白錦蘇想了半天,也沒想起在古時候報名費叫什麼,是束脩?又覺着不對,乾脆說入門費也沒差吧!
孫登耀已經傻了,買來的家奴還要送去讀書?小姐這得有多大方纔行。
據他所知,大戶人家的下人,識字斷文也是私塾裡學的,誰進過正規的學堂,小姐這是要做什麼?即便賣身契在手,將來人家有出息了,還不是花個錢的事,小姐搞不好會竹籃打水一場空。
可是,對於貧民百姓來說有讀書的機會又是多麼珍貴,他不忍心,也覺得勸小姐別讓孩子們讀書是殘忍的事。
“恆山書院第一,接下來就是碧山書院,還有就是普通學子可以進的普賢書院,這三個書院考試合格的學子都可以參加鄉試!”孫登耀收起自己的驚訝,也不敢多想,慎重說道,到現在他都猜不透小姐的意思。
“普賢書院每個學子,每年束脩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銀子關一個貧困家庭一年的口糧,五個孩子就是150兩,還不包括筆墨紙硯更費錢,如此昂貴的投入,小姐捨得嗎?
白錦蘇小心翼翼的將藥抹好,錢財對她來說是賺不完的,反正放着也不會升值,還不如做些別的投資,尤其是她手下若真能出兩三個狀元,她這個做主子的臉上也有光,不是?
不得不說,這纔是白錦蘇的野心。
“好了,你好好休息,什麼都不要想,要是他們在書院學不會的,你沒事的時候也可指點一二,他們都是孩子,平日裡你多照顧一點!”白錦蘇完全當孫登耀是自家人,反正自己救了他,他現下也走不了,不如廢物利用。
一個狀元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還一兩個,那又不是白菜,只要種的好,就能包成。
但是聽到白錦蘇的叮囑,孫登耀的想法卻是與白錦蘇不用,他覺得既然命是白錦蘇救的,他就得盡心盡力爲白錦蘇服務,所以此刻的他,慎重的點了點。
白錦蘇從屋裡出來,兩個孩子鼻青臉腫的在地上翻滾,白一一貫消瘦的臉,腫成了大胖子,讓她看見就想笑。白五也不好過,除了臉,手臂,腿上,一身的土,撕扯間,衣裳早早的成了花花兒,搭在各自的肩頭。
吳氏焦急的來回踱步,其餘的三個孩子,神情各異的看着地上的白一和白五,尤其是白二,眼裡的擔心赤果果的,白三咬着手指,白四目光不明的在兩個人身上來回飄,眼尖的看着白錦蘇出來。
“主子,是白五先打的白一,白一這才還手!”
白四說出的話帶着公允,一雙單眼皮小眼睛隱着煩惱,白錦蘇因爲他這一聲主子,格外的看了一眼,卻見他低了頭,似愧疚。
“打得好,有什麼不服的,以後就給我拳頭解決!”白錦蘇並未苛責的撂下話,轉身進了自己的房間,看都沒看扭打在一起的少年。
打架可以增加實戰經驗,是好事!
扭在一起的少年卻因爲她的話,住了手。
“白一,你陪我衣裳!”白五放手,撅着嘴,吼道。
“你也撕壞了我的衣裳,好意思讓我賠?”白一從地上起來,首次覺得自己打架的功夫還不到位,要不是憑着持久的耐力,白五就贏了他,這可不行。
“現在怎麼辦?主子生氣了?”
白四過來,對着兩人,小聲說道,眼眸裡的擔憂同樣濃郁,就害怕白錦蘇一個生氣,明天讓人把他們幾個都賣了,換聽話的來。
白一,白五眼中劃過相同的悔意,他們太放肆了,第一天就在主人面前打架!
過往不好的記憶如涌來,怎麼辦?
白一想到去道歉,再次哀求,卻又膽怯了。
白五看一眼白一,自覺要真被賣掉的,也只能是他,咚咚咚的跟着白錦蘇的腳步,上了樓。
“白五——”
“白五,你要做什麼?”
“別衝動!”
白二和白三不關自己事的看着三個身影上了樓,各自回了房間。
“小姐,是白五的錯,白五不該和白一打架,可是白五和白一明明是同齡,爲什麼他是白一,我卻只能是白五!”白五跪在白錦蘇的門前,低聲說道。
手裡準備好傷藥的白錦蘇剛要開門,就聽到三個娃娃站在她門口,還聽到白五語氣裡的不服氣!
白五瞪一眼白一,滿身的不服氣,憑什麼明明是同齡,他是白一,他就只能是白五!
打架的理由如此簡單,卻也如此要強的讓人高興,這是一個有榮辱,並且願意積極上進的孩子——這個白五,可真不簡單。白錦蘇開門,孩子們的眼睛立刻盯在她的臉上,見她並沒有自己預想中的生氣,三個孩子同時不自覺的鬆了口氣。
“因爲我先見的是他,他當然就是白一了,換句話說,要是你當時第一個衝到我面前來,我也會讓你叫白一!”白錦蘇笑着解釋,要不是白一的勇敢,她也不會那麼快下決心培養他們。
白一,白五互看一眼,如此簡單的理由,難得的坦坦蕩蕩。
“架打完了,自己燒水洗個澡,這是傷藥,等會兒,我去街上給你們買衣裳,還有些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