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
大門又被重重的關上,羅瘸子望着跪在自己前面的背脊,還是那麼挺拔,決絕,都沒有一點讓衆人起來的意思。
大哥這是要作甚?一大清早不由分說的帶着手底下六十來號人,匆匆忙忙下山,還讓大家跪在如此破敗的門前,到底有何目的,他的肚子都咕咕叫呢!
“小姐,大門口有什麼兇猛的野獸嗎?”白錦蘇正怕怕的拍着胸,朱雀已經機警的護在了她的身旁。
“野獸沒有,卻是比野獸更嚴重的事!”
白錦蘇背靠在大門上,粗喘口氣,剛纔走的太急,冷空氣吸的太多,現在肺憋的難受。
這個溟蒼真是個手腳麻利的,昨兒武鬥,今兒就來給她來文的,誰知道她最是心軟?
可連底細都不知道,讓她怎麼放心僱傭,她已經過了意氣用事衝動的年紀。
“別開門,我們走後門!”
緩過氣的白錦蘇,見着朱雀要開門去看,立刻道。
幸好,這間院子,後門也是一條還算繁華的街道。
朱雀趕忙退了回來,心裡想着也不定是什麼可怕的事,至少自己的同伴都沒有向自己示警,跟上白錦蘇的步伐,一路向後走。
等了半響,不見屋裡再有響動,羅瘸子輕輕地拉了拉溟蒼的衣角,心裡想着需不需要自己上前去叫門。
剛纔來開門的那小姑娘,八成是伺候府里人的丫鬟,能頂個什麼事!
“大哥,我去叫門吧,你也要跟兄弟們說說這麼做是爲什麼?”羅瘸子小聲說道,猛然就對上那雙陰霾的大圓眼睛,嚇得立刻低了頭。
在象牙山,敢質疑頭領命令的人,早已經被頭領取了首級,那些骷髏到現在都懸掛在大象山的寨門口。
羅瘸子突然就冷汗森森的,不過首領不殺人已經有三年了,他應該不會被再那樣對待了吧!
八年前,首領還是十歲的幼童時候,被當時的幾個年長的長老出賣,讓周銘山給抓了,大家都以爲首領必死無疑,可是三年後,他卻完好如初的回來了,甚至不用一年的時間就重新掌握了寨裡的大權,一口氣將那出賣他的六個首領連帶着家屬,一共二十人全部斬首示衆,至此,全寨上下同心協力,開荒地,種糧食,偶爾搶奸商,貪官,即便遇到三年旱災,寨子裡糧食顆粒無收,也從來都沒有這一次情況詭異過。
“朱雀,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一家木貨鋪子?”
白錦蘇走在光潔的大道上,看得出來,周銘山真的爲此地的建設做出過貢獻,最起碼,這路修的就是極好的,街市兩旁擺攤的小販也個個精神抖擻的。
“是,旁邊還有一家藥鋪,小姐,要不要上去問問,有沒有我們要的貨?”朱雀因着時刻在白錦蘇身邊,倒是對她這次要買的藥材有個大致的瞭解。
出了這條街,是一個十字路口,走過去才能到達白錦蘇看到的那家木貨店。
白錦蘇剛一轉過頭,就站在那裡不動了。
不遠處有兩個吃着熱包子的乞丐,手裡各拿着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的,在他們身旁蹲着的男子,白錦蘇並不陌生,甚至早先還有點看不上的意思。
——
“舜發於畎畝之中,傅說舉於版築之中,膠鬲舉於魚鹽之中,管夷吾舉於士,孫叔敖舉於海,百里奚舉於市。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人恆過,然後能改;困於心,衡於慮,而後作;徵於色,發於聲,而後喻。入則無法家拂士,出則無敵國外患者,國恆亡。然後知生於憂患,而死於安樂也。”
周銘山先念了一遍,再讓兩個孩子跟着他一句一句的跟讀,白錦蘇耳裡就全是綿綿軟軟清越的童音。
周銘山看着孩子們的懵懂的小臉,又將剛纔念過的,一一解釋給他們聽。
“……英雄不問出處,只要你們自己努力,未來就可以改變!”
漸漸走遠的白錦蘇,聽着遙遠若夢裡傳來的聲音,突然就改變了主意,反正找匠人的活兒有司徒,常玉他們,她何必如此勤快。
“小雀兒,走陪我去看看藥材!”
那天,她一進周銘山的院子單問味道,就知道他屋裡定有個長期癱瘓在牀的病人,也有一個月經一直不乾淨的婦人。
朱雀沒發現白錦蘇心裡的改變,只是想着小姐終於記起來,自己此行的主要目的,這是好事。
這是一間算得上成熟的醫館,有專門看診的大夫,也有一個抓藥的小二哥,畢竟是早上這會兒生意冷淡,那看着的老大夫坐在椅子上打盹,小二也不是很積極,看着白錦蘇兩人進來,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瞧,這還真是兩個漂亮的姑娘,忙對着那大夫。
“胡大夫,有病患!”
那老者渾身一個激靈,猛然睜開了眼睛,看了看白錦蘇和朱雀紅裡透白的膚色,道:“兩位姑娘可是替府上的人來抓藥?不知道,府裡有什麼人身子不爽的,是否需要老夫上門細緻瞧瞧。”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白錦蘇對老者對她和朱雀健康狀況的敏銳判斷很是滿意,可她長得就那麼像人家家裡伺候的丫鬟?
“不瞞胡大夫說,我家夫人癱瘓在牀,大小便不能自理已經有五年的時間了,不知道您能不能給瞧瞧?”
朱雀聞言,就想笑,小姐這什麼話,都將實情與大夫說了,人家怎麼還敢上門,若真沒主意,治不好,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果見那老者沉思了許久,這才道:“老夫跟你們走一趟吧!瞧了病情,能不能治好,再說!”
“那真是麻煩胡大夫了!”白錦蘇覺得這朔州到底是怎麼了,怎麼盡是些讓她覺得滿意的人。
老者整理了一下藥箱,撿了幾位藥,跟着白錦蘇一路走來,卻是到了州府衙門,心裡不免有些好奇。
這州府衙門裡也就周銘山的老孃,常老太太癱瘓在牀也有六年之久的,有一段時間周銘山也到他在的藥鋪裡抓藥,不過,之後聽說服了他的藥沒什麼起色,又給換了另一個城南的大夫,只是那大夫病雖然病看的好,可是診費高昂,周銘山幾乎將全部的俸祿給他娘買了藥。
“不知道小姐說的夫人,是誰?”
“是,周老太太,我是周大人遠方來的表妹,見着夫人着實可憐,想着盡點兒孝心!”
“姑娘還真是心善的,倒真是老夫眼拙了!”
胡大夫呵呵的笑着,絲毫沒法一路走來竟然沒人攔着他們,隨着朱雀的步伐,進了後院,立刻就聞到了大小便的濃烈味道。
饒是他是醫者,見慣了各種情況,也立刻掩住了口鼻,心裡覺得這老婦人的病情嚴重,怕是自己醫術所不能治癒的。
朱雀領着胡大夫直接進了常老太太的房間,一進屋裡,那躺在牀上骨瘦如柴的老人就睜開了大眼,見着是陌生人,高聲道:“慧雲,你又浪費家裡的銀子給我請大夫了——你這個不孝的媳婦,你給我滾出來!”
接着距離此間最遠,書房旁邊的那扇小門打開,一個渾身是白麪的四十歲左右的婦人着急忙慌的跑過來。
“娘,你是不是又做惡夢了?我啥時候給你請大夫了!”
王慧雲知道婆婆心疼錢,捨不得讓家裡人因爲她的病再餓肚子,可是丈夫那麼一個孝子,怎麼可能忍心放着婆婆不管,這身上的白麪也是她故意抹上去的,就怕精明的婆婆發現他們家,其實早就揭不開鍋的事實。
“你這孩子,怎麼渾身都是白麪,白麪可金貴着呢!咱家雖然日子過得去,可也得省着點,高博,高遠兩個小子可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你可千萬別誤了孩子們——”
老太太仿似忘了白錦蘇三人,對着媳婦一陣叮嚀。
還是王慧雲自己發現,這屋裡突然有些擁擠,轉臉見着胡大夫,真的揹着個藥箱子,確實是大夫樣子。
“姐姐,你不認識我了?我是你小時候的玩伴王明遠。”白錦蘇上來就抱王慧雲,挨着她的耳朵細聲咕叨了一句。
嚇得王慧雲直愣愣的站着了。
她怎麼知道她葵水不正常?
這事兒她可是連相公都沒告訴過。
“媳婦兒,你不是自小是我一手養大的嗎?哪裡來的妹妹。”老太太耳朵厲害的很,見着王慧雲奇怪的站着,高聲道。
“娘,也不是妹妹,是我小時候出門遇到過的,是我玩伴——”
白錦蘇見着王慧雲結巴,知道再不阻止,可真要露餡兒了,示意胡大夫趁着老太太回憶之際,立刻切脈。
“大娘,聽說您病了,我可是真着急,這次回來,我打算好好地和慧雲大姐敘敘舊,您不知道,那時候慧雲大姐可幫了我不少忙,單是繡荷包,做手帕,慧雲可沒少教我,您也知道,我後孃刻薄,哪有您對慧雲姐姐好,您不知道,我小時候有多羨慕慧雲姐姐!”
朱雀可沒見過這般會說話的小姐,也沒見過這般會伏低做小的小姐,那慈眉善目讓人看着就覺得歡喜,更別說她一口一個大娘,您不知道,那一張小臉表情也豐富得很,將那羨慕嫉妒恨表現的淋漓盡致,極是個討好長者開心的孝順晚輩,這不,老太太先前的不悅,已然是一片笑意。
天知道,常老太太記不得她家附近有個刻薄到專門虐待前妻孩子的後孃。
“呵呵,慧雲,你這個明遠妹妹可真會說話,說的跟真的似的!”常老太太就拉着媳婦的手,樂呵呵的道。
王慧雲見着胡大夫開着藥方,心思別提多凝重了,既便是開了藥方又能咋地,自家已經一窮二白了,只等月底相公發了俸祿,纔買得起孃的藥,最近十幾日,就拿着以前剩下的藥渣子,一遍一遍熬着,先吊着。
“大娘,你別怕,以後有我在你身邊呢!”白錦蘇拍拍婆媳握在一起的手,笑盈盈跟着胡大夫到了院中。
“姑娘,夫人的病情耽誤的太久,又是中風所致,想要恢復成原先模樣那是不成了,不過,我知道一個名醫,是專門治療這種頑疾的,你不妨親自去尋尋,那人住在南城,不過診費高昂,而且一般輕易不給人看病,我估摸着老夫人現在服用的湯藥,也只是他門下最次的徒弟開出來的……”
道不同不相爲謀,那人以收取高額藥費牟利,本就是他們這些憑良心看診的同行所不齒的,所以,他門下弟子幾斤幾兩這朔州城的幾個名家可是知根知底的!
他又故意放縱他手下徒弟出來謀財害命,更讓他覺得憤慨不已,因此在一般人面前他提都不願意提。
可眼下救人如救火,要真是有一絲希望,他也想看着病人恢復。
“小續命湯,確實不是治療這種病的最好方劑,不過,這大夫最差的徒弟能開出次方,說明這個人應該有兩下子,或許,我應該走一趟!”
白錦蘇根據老太太一旁放着的藥碗,大致可以判斷出常老太太一般喝的是什麼藥,而胡大夫給常老太太開的大續命湯卻是比這幅藥要好,看得出來,胡大夫不僅醫德高尚,這醫術也了得。
“姑娘也懂醫?”
胡大夫有些激動,這麼小,就能看懂他經過半輩子努力才總結出來的秘法,可不簡單啊。
“我在那裡開了一家專門收購藥材的善藥堂,若胡大夫不棄,偶爾可以過來和我切磋一二!”
給了藥費,白錦蘇笑着送胡大夫出門,臨了指了指對面破爛的房子,其實,她善藥堂的正門,就正對着這州府衙門,幾十步的距離而已。
看着胡大夫的身影隱沒,白錦蘇這才轉身,朱雀已經從胡大夫的藥鋪裡回來了,手裡提着六七副藥。
“小姐,我速度夠快吧!”
“是,你快!”
兩個人就拿着藥,復又進了後院。
“大娘,從今兒開始,您就喝我給你買的藥,——您也別嫌棄藥貴,我家相公就開着一家藥鋪,這些都是我從家裡拿過來的,您也知道做大夫憑的就是良心,藥你就放心吃——一副才五錢銀子,保管你過些日子,恢復一大截子!——若你真的過意不去,月末的時候讓周大哥寫上幾幅好字,送與我相公,那就再好不過了!”白錦蘇一番話將常老太太給堵得嚴嚴實實,想反對嘛,人家也說了就那點錢,想說兒子是清官怕影響了聲譽嘛,人家又沒說不收錢,幾張字畫說到底沒什麼大不了,朋友之間還互贈墨寶呢。
臨了,白錦蘇又將朱雀替王慧雲抓的藥也送給王慧雲,不過,再三交代,這事不能讓周銘山知道,要是他知道了,可不定怎麼想她有多壞——賄賂他的家人,試圖破壞他的聲譽,整掉他的烏紗帽!
替老太太瞧好病,這本來是白錦蘇準備讓周銘山下不來臺的,先前她想着不僅僅要治好老太太的病,也要將他們這住的地方好好修繕一番,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白錦蘇這個奸商和周銘山這個清官沾親帶故,可見早上着他那威武不屈的精神,白錦蘇到底覺得那樣做實在不好。
這有目的的瞧病,也就變成了真正的義務勞動,更不敢吆喝上一羣人大大方方的替周銘山強行修繕了住宅。
見着婆媳的融洽,白錦蘇心裡想着這個房子是要修繕,病也要治,只能默默地做便是,絕對不能讓人抓住周銘山的把柄以免真的害了他。
白錦蘇走了,婆媳兩個人可沒閒着,兩個人拉着家常,老太太也難得的露出了笑容,王慧雲見着了,本來要說實話的就給瞞着了。
“慧雲啊,還是你懂事,你可曾怨過我將你許給了銘山。”
那時候王慧雲好像一天到晚的出門,起先她也覺得沒什麼,可後來有一次讓她看到慧雲居然被一個陌生男子送回來,至此之後,她就在沒讓慧雲出過門,那時家裡窮的揭不開鍋,根本沒錢替銘山娶媳婦,她一心想着不能讓老周家斷了後,難爲了慧雲,今兒這姑娘看着慈眉善目的,卻無緣無故對她好,看慧雲的眼神又充滿了同情,想來與那多年前在自家院子前失神的陌生男子有關吧!
“娘,您說什麼啊?銘山哥對我如何,您是看在眼裡的,再者說了,您從小就將我當成半個女兒,我有眼睛都看着呢,怎麼會怨你!”王慧雲怕老太太起疑心,故意將話說的重。
“呵呵,那倒是,那倒是——你那時候,可比你這個妹妹漂亮多了,濃眉大眼,鼓鼓的腮幫,像一個嬌豔的蘋果!”
常老太太好多年沒記起以前的事情了,這般想來,要不是這個媳婦在她身邊,她都覺得自己不會是自己騙自己的。
“娘,哪有你這般夸人的,就您老人家覺得兒媳好看——”
“奶奶,我們下課了,您要考考我們嗎?”
突然,一高一矮,卻是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從門裡跳了進來,估摸着也就七八歲的樣子,都是男孩,穿着藏藍色的儒裳,鬼機靈鬼機靈的,與濃眉大眼的王慧雲就像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極是漂亮。
“要要要,過來,讓奶奶看看我的乖孫兒長高了沒?”常老太太一反常態,笑呵呵的讓孫子們過來。
高博,高遠立刻奔了過來,惹得老人又是一陣笑。
王慧雲見着兒子們回來,這纔出了門,進了廚房,小心翼翼將身上的白麪抖落在案板上,就着案板上原有的黑麪使勁兒的揉,隱隱約約聽見老太太帶着笑的絮叨着。
“今天都讀了什麼,夫子可以誇獎你們——晚上要寫些什麼……”
不一會兒,出門散了一早上步的周銘山就回來了,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吃了黑麪,端給老太太的依然是一碗和着雞蛋的白麪麪條。
王慧雲搓着手,想了許久,還是決定將白錦蘇來過的事不說給周銘山知道,她清楚自家相公的脾氣,要是知道了,沒準給人原封不動的送回去——還要將人一頓痛批。
“小雀兒,你想什麼呢?快點兒!”
穿過靜悄悄的後院,白錦蘇進了前廳,高高的院牆已經被人打掉了,地上的土,也被人活成了稀泥,和着不知道從哪裡搬來的青磚,幾個匠人正熱火朝天的趕着工,新做的大門擺在一旁,就等着這些人完工之後,妥妥帖帖的按了上去。
“手腳麻利些,將這些都搬到庫房裡去,還有這些椅子,小心——別磕着,碰着,都是貴重的——”
司徒伯正指揮着活計,拾掇着算得上價值的前廳,要真這裡做收藥材的庫房,如此名貴的畫兒、屏風卻不能再擱在這裡顯擺,讓人起了歹心。
說到歹心,司徒伯就不由得看着院子外面跪着的那些兇悍的漢子,還真是讓人頭疼不已。
好好地土匪頭子不當,在這裡跪着作甚!
羅瘸子也是這麼想的,若早先時候他還能扛着餓,可是這都中午了,滴水未進,這又不是抵禦外敵,閒逸慣了的人,再這般跪下去,可是要出問題的,再想到家裡的老老少少,羅瘸子就哀怨的看着那忙碌的匠人們。
他羅瘸子也是蓋房的一把好手,尤其是在戰場上傷了腿之後,他留在村裡護着寨子,東家補補,西家砌砌,學的一手泥瓦活。
“大家好好幹,若是天黑之前能完工,每人賞銀子一兩!”
羅瘸子正不舒服呢,就聽着先前那吆吆喝喝的老者又發話了,仿似故意一般,每個人一天250錢本來已經是天價了,現在還能多掙一兩銀子,這泥瓦活又不是什麼出苦力的,憑什麼給這麼高的工錢!
瞪着溟蒼脊背的目光不自覺的又毒了幾分。
“小姐,你可是回來了,你看看這進度,你還滿意嗎?”見着突然出現的白錦蘇,常玉伯開心的上前,指着半人高的牆,大聲笑道。
白錦蘇怎麼可能聽不出老人語氣中的高傲,還是點了點頭,道:“還是您常玉伯厲害,我纔出去這半響的功夫,您居然就組織了這麼一堆人幹活,更別說您定做的大門,不錯,真的很不錯!”
聽到白錦蘇的聲音,院外,溟蒼的眼珠終於動了一下。
“多謝小姐誇獎——”
常玉伯勉勉強強作揖,有些不好意思的轉過身,恰恰看到一對偷懶的婦人,喝道:“手腳都利落點——”
“小姐,常玉伯想要換掉我寫的字,說善藥堂這三個字不好,怎麼說也得起個響亮的名字!”
白五上來,就小聲叨咕,那可是小姐首肯了的,怎麼能說換就換的。
“響亮的?叫着叫着就響亮了!”
白五暗暗給白一一個勝利的手勢。
一旁幫忙和泥的白一,果然就見着白錦蘇對着常玉,笑道:
“——常玉伯,大門安好了,掛上白五的字,這善藥堂可是小姐我想了一天的好名字!”
司徒伯就將壓在大門下面的黑框框往裡邊踢了踢,早就跟常玉說過了,小姐既然已經給總庫取了名字,就不要隨意的換,偏偏不聽。
幾個人說着話,就聽着門外哐哐噹噹一陣響亮,像極了昨兒溟蒼和青龍比武時候的兩劍相接發出來的聲音。
疾步出來,果見兩人已經纏鬥在一起,不過,地上跪的人就像泥塑的,一動不動,頂着越來越熱的太陽。
“好了,你們不要打了,溟蒼,你一個人進來吧!”白錦蘇揚着一抹淺笑,分開將門口堵住的人羣,最後一個出來,喝道。
那被人急急攻擊的青龍只想將故意挑釁的溟蒼一劍砍下去。
心裡真的驚訝,這個人是怎麼發現他的,害的他隱藏十幾年沒人找到過的記錄就這麼被人打破了。
羅瘸子覺得首領一定是瘋了,要不然他怎麼在不拘言笑,心狠手辣的首領臉上看到了一抹如釋重負的笑。
回頭,羅瘸子心裡更加肯定,首領一定是想女人想瘋了,原來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求婚不成,讓他們幫忙下跪求娶。
只是他羅瘸子有這個賊心想,沒這個賊膽說,不過,心裡冒出一股子的喜悅,這樣首領以後有個女人管着,免不得性子會來越來好。
“屬下溟蒼參見主子,今後溟蒼之命就是主子的,單憑主子驅使!”
聽着首領如此承諾,羅瘸子大張着的口可以塞進去一顆鵝蛋,這首領又要做什麼?
主子?
他哪裡來的主子?還任憑驅使,他家頂天立地的大當家,幹嘛跪一個女人,認一個女人做自己的主子!
“首領,您要三思啊!”
羅瘸子心裡就幻想着自己撲天搶地的過來一把抱住溟蒼的長腿就哭,嘴裡還咆哮着:蒼天啊,不能啊,不能侮辱他心目中戰無不勝的神。
可是現在,他不能動。
白錦蘇的視線一一掃過衆人,或多或少,這些人都爲溟蒼下跪行爲忿忿不平着,很有凝聚力的樣子。
“溟蒼,讓他們都起來吧,他們是你的屬下,可不是我的屬下,在這裡跪着終究不是個事!”
揹着身子,白錦蘇一腳跨進大門。
羅瘸子以爲這下首領應該會死心,可是他看到什麼——沒出息,太沒出息了,他不認識他,以後見了也別說他曾經是他的手下。
只見溟蒼從地上起來,面無表情的跟着白錦蘇進了院子。
白錦蘇聽着腳步聲,轉身,淡淡說道:“這是二十萬兩銀子,足夠六十幾戶村民在城裡落戶,你且去安置好了家眷,三日之後,你帶着願意留下來的人再來找我,我告訴你做什麼!”
溟蒼還以爲白錦蘇又會像昨日一般考驗他,不料,卻見着她擡手就遞上銀子,還真不是普通的爽快!
再一細想,卻發現一個事實,這人一晃眼的功夫就知道大象山一共有六十幾戶人,怕是對村民的現狀瞭若指掌,如此聰敏極致的女子,他當真是第一次遇見,讓人不由生懼。
“多謝主子成全!”
溟蒼對着白錦蘇行的是下屬的見面禮,單膝跪地,雙手握拳,左手抱着右手,將全部鋒芒隱藏。
“別主子不主子的,據我所知,你也不過大我四歲,若不嫌棄,就叫我一聲義妹來聽聽!我正缺個哥哥呢——”
女子銀鈴一般的笑聲傳來,溟蒼反而紅了臉,麥色的堅毅臉龐,甚至叼着幾分難得見的紅暈,這是惱怒。
到底還是……
“主子要與屬下結義?”半響,恢復冷靜的溟蒼,默默地直起身子,這才發現這女子不是說笑的。
白錦蘇比了比香案,指了指地上撲騰的雞仔。
“歃血爲盟!”
“永不背叛!”
溟蒼一雙濃眉大眼含着讓他下屬熟悉的戾氣,高聲承諾道。
走上前,白錦蘇拿起鋒利的匕首,在自己的手腕上輕輕一劃,一滴血落進了早早準備好的兩個碗裡,溟蒼接過匕首,照做,兩人端起碗兒,將碗裡的水一飲而盡,啪,摔碎了碗。
同時接過司徒,常玉手裡的香,跪在香案前,齊聲道。
“黃天在上,我白錦蘇!”
“我溟蒼!”
“結義金蘭,從今往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有違誓言——天誅地滅,不得好死!”
“大哥!”
白錦蘇先起身,對着剛毅的溟蒼淡笑着,道。
“義妹!”
這時候的溟蒼才覺得自己是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對着白錦蘇低沉道,若細聽,聲音帶着哽咽。
司徒,常玉,雖然覺得白錦蘇此舉驚世駭俗了一些,但是誰也沒開口阻止,其實,這兩天他們也看得清楚,白錦蘇這女娃娃,在大楚國怕是要混出個名堂來的!
至此,溟蒼做了白錦蘇手下的第一員虎將,人送外號:長臂溟蒼,不僅幫着白錦蘇將所需的藥材一批一批安全的送到了平縣,還幫着她做大做強了東北藥材生意,讓人們覺得但凡是東北出產的最好藥材都是出自善藥堂。
可是,細心地周銘山卻在自家廚房裡發現了什麼,躺在炕上,他以爲一向溫柔大度的妻子會跟他說說,可惜——
身旁的人,還睡着了,嘴角都噙着笑,甚至永遠皺着的眉頭,都不由自主的舒展開來。
深藏在妻子心裡的那個男人,終於回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