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還是十分猶豫,想到那些年的自我放逐,自覺無顏面對師父。
儘管他渾渾噩噩,師父卻從來不說什麼,只在暗中關注着他,有點什麼事情,師父也從未推辭過。
師父待他情深意重,他卻辜負了師父的期望。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擡手敲門。
“咚咚咚!”
“誰呀,來啦!”一個婦人的聲音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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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園驚了一下。
莫非師傅娶親了?
門吱嘎一聲被打開,是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防備又小聲的問,“你找誰?”
“我,我、我田園,我來找我師父,我師父在家嗎?”田園連忙說道。
看着婦人,心裡面也是驚訝萬分,不敢造次。
“……”
婦人猶豫着,他並不認識田源。
也沒有聽她家老爺提起過,所以不敢開門,放田園進來。
“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問一問!”婦人說着轉身,就看見田師父站在屋檐下。
眼眶有些發紅,是欣慰、又感慨的看着田園。
“師父!”聽人喊了一聲,進了院子,幾步跨到田師父面前,便跪了下去。
“徒兒不孝,這些年讓師父費心了!”
“唉!”
田師父嘆息一聲,眸中卻是滿滿的欣慰。
當年的田園,渾渾噩噩就跟沒了魂魄、如行屍走肉一般,着實讓人操心。
如今的他重新振作起來,比起以前更多了一股沉穩和勃發的氣息,倒是讓人欣慰的同時,也好奇的很。
“起來吧,咱們進屋子去說!”田師父說着,轉身進了屋子。
“是!”田園連忙應了一聲跟上去。
進了屋子,田師父指了指椅子,“坐吧!”
當年跟在他身後喊着師父,聽話懂事的小娃已經長成了有擔當有見地的男子。
他沒能陪着自己的兒子長大,卻陪着田園成長,看着他意氣風發,看着他頹廢,他以爲這輩子,田園算是毀了,卻不想這一次出去回來,帶了媳婦回來不說,還閨女都有了,人瞧着也意氣風發,和以前那個擡不起頭的田園已經判若兩人。
“多謝師父!”田園坐下,想到還在家中等待的歡喜,有些不安。
“看你那樣子,是放心不下家中妻女?”田師父笑。
這般好啊,心中有家有愛,也就有了責任。
想到自己……
他不希望田園成了自己這般。
“嗯,家裡亂糟糟的,我擔心她們……”田園也不隱瞞。
“你小子,我還以爲你這輩子也就那樣子了,卻不想是山窮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既然擔心,便回去吧,咱們爺兩什麼時候見都可以的!”田師父笑着。
“師父,我過來請您去吃晚飯的,順便也讓您見見她,她其實……”田園欲言又止。
田師父微微一愣,倒沒想到田園會過來請他。
“你等等,我去拿點東西!”
第一次去見人,大人就算了,孩子總得給個見面禮。
田師父早些年便準備了些東西,就怕有朝一日他兒子帶着家人來尋他,他去櫃子裡,抱出一個錦盒,用鑰匙打開,拿了一隻金釵,還有一個金鎖片。
又問田園,“聽說你把不不接過來了,真的?”
“嗯,歡喜說,她絕對不是何彩蝶的女兒,這些年,我對不住她!”田園低語。
垂下了頭。
田師父略微沉思,頷首,“你媳婦說的對,這事兒還真有幾分詭異,何家就何彩蝶一個女兒,當初爲了保住她的孩子,舉家搬走,怎麼可能把孩子送你這裡來!”
田師父說着,忽地一驚,“等等,你說你媳婦叫什麼名字?”
“歡喜!”
“你你你你……”田師父驚的話都說不出來,靠近田園一些,“你怎麼把人騙來的?她家人知道嗎?你小子實在是太膽大了,她幾個哥哥沒一個好惹,你怎麼就敢……”
簡直太膽大包天了。
“師父,事情不是您想的這樣子,我以後再和您解釋,咱們快些回去吧!”
田師父看田園樣子,不免感嘆一聲。
“難怪難怪!”
難怪在這小子春風得意,整個人像吃了蜜一樣。
原來是顧家小丫頭。
不是他瞧不上自己的徒弟,就說門戶,田園配不上顧歡喜,要不是有別的原因,田園別說想娶顧歡喜,就說入贅,顧家還要考慮考慮。
這小子想顧家小丫頭,想了十幾年,壓抑着說都不敢說,如今得償所願,也難怪這般珍重。
田園笑着。
不想說,其實歡喜什麼承諾都沒給過他,也不想說,或許將來有朝一日,歡喜會走,會離開,而他還是孤家寡人一個。
但是他不在乎了。
以後歡喜不跟他,他便去給她做奴做馬,給她管理個鋪子或者鏢局,賺很多錢給她,讓她想買什麼買什麼。
他不會用所謂的恩人來束縛她,她想要什麼,他便給什麼。
有這些甜蜜的日子,就算以後不能在一起,夜深人靜想起來,也夠回味一生了。
田師父又拿了一個金鎖片,纔對田園說道,“走吧!”
“嗯!”
出門的時候,田師父才說道,“這是華家的,你以後喊嬸子,那是華叔,那邊那兩個是他們的兒女,兒子今年二十,叫華雄,女兒十五,叫華珍,華雄力氣很大,這些日子跟着我學了點拳腳功夫,你以後有事喊他一聲就行!”
田師父說着,又對華家人說道,“這是我徒弟田園!”
“田大哥!”
華雄、華珍連忙喊人。
華雄倒是坦蕩蕩的,華珍卻是很少見到外男,微微紅了臉,好在黑暗中,也沒人看見。
田園微微頷首,跟着田師父出了家門。
“這華家也是可憐的,是隔壁鎮的人,因爲得罪了權貴,差點家破人亡,華雄、華珍也差點被賣掉,我路過的時候,出了銀子把人買下,如今他們在家裡,洗衣做飯我是不管的,那幾畝田地也是他們兩夫妻種,我只管有口吃的就行!”
“師父真是個好人!”
田師父笑,“啥子好人,也只是有利可圖罷了,師父唯一無私心的,也就是對你,當然,也是有點私心的,這輩子,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見到我那兒子,以後養老送終還得靠你呢!”
“……”田園只覺得喉嚨哽的難受,“師父,我……”
“別輕易許諾,爲師知道,只要你願意,什麼樣的前程你掙不來,田園啊,這人吶,這一輩子不單單要爲兒女情長活着,還得爲自己活着,你只有把自己活的精彩,活的漂亮,才能讓別人看得起你,才能得到你所想要的愛情!”
顧家那小丫頭,是在福窩窩裡長大,又沒吃過苦,若是田園無用,又怎麼能養活人家?
“多謝師父教誨,我記住了!”
到了田園家,田師父就聞到了香味。
“這是在煮粥呢!”
“還備了醉仙樓的桃花釀!”田園忙道。
“好好好,我也許久沒吃醉仙樓的酒了!”
田師父有錢,不說幾十萬兩,三五萬還是有的。
他一個人平時也不怎麼用錢,如今有華家一家子,有田有地,帶着華雄去山裡打點野味,平時都在家裡曬太陽,日子清閒卻有些孤寂。
在他心裡,華家那是下人,田園纔是親人,是他徒弟,也是他兒子。
“田大哥!”
歡喜說着,抱着冬瑜出來。
田園立即迎了上去,把胖嘟嘟的冬瑜抱了過來,“師父來了!”
歡喜看着田師父,脆生生喚道,“師父!”
“嗯!”田師父武藝高強,看着梳着婦人髮髻的歡喜,心裡五味雜陳。
這明珠蒙塵,顧家那邊要是知道了,怕是得生吞活剝了田園。、
“師父快裡面請,飯菜都準備好了!”歡喜說着,喊了不不再點兩盞油燈,讓小廳更亮一些。
田師父進去,屋子裡亂糟糟的,到處都是東西,見小廳桌子上擺了五六個菜,瞧着都是從醉仙樓那邊買來的,一壺酒放在桌子上,心裡開懷。
做人一輩子求什麼呢,不就是求家人都在身邊。
把金釵子拿出來遞給歡喜,“來,這是我給你的見面禮!”
歡喜愣了愣,看向田園,見田園不語,才微微福身,“多謝師父!”
接了金釵,喜滋滋的去收起來。
田師父喊了不不過來,“不不,這是給你的!”
“多謝師公!”不不也學着歡喜福身。
雖然怪,但田師父高興。
這孩子倒是真不像何家人,何家人那是眼高於頂,目中無人的。
不不以前苦,但是看的出來,她聽話懂事,還有心。
伸手摸了摸不不的頭頂,“以後聽你爹孃的話!”
“嗯!”
不不用力點頭。
爹的話她是不聽的,但是孃的話,她肯定聽。
田師父把另外一個金鎖片給冬瑜戴上,“來,阿公抱抱!”
抱冬瑜抱在手裡,冬瑜衝他一笑,露出粉粉的牙齦和舌頭,田師父心中一熱,眼眶便有些澀。
“以後多帶去我那邊玩耍!”
田園在家,他過來倒也罷了,田園不在,過來總歸不妥當。
“師父,咱們吃飯吧!”田園說道。
讓田師父坐下,又喊了歡喜、不不過來。
“我和不不煮了粥,一會再去弄幾個饅頭!”歡喜低語。
“不用弄饅頭了,這個天饅頭冷的吃也沒事,不用忙活,這樣子吃就很好!”田師父說着,讓田園給他倒酒。
逗着冬瑜,“這孩子開葷了嗎?”
“還沒呢!”
“那等上兩個月,五六月份的時候再開葷!”
“聽師父的!”歡喜笑着,給田師父夾菜。
田師父笑着。
這丫頭,似乎不認識他,卻很熱情。
這中間,怕是發生了什麼大事情。
不然田園怎麼能夠從顧家把人帶回來?但他什麼都沒說,一邊吃菜,一邊喝酒。
歡喜和不不專心吃着菜,啃饅頭。
一頓飯,倒是愜意溫馨,有家的感覺。
田家
飯桌上很冷,大人們不說話,小孩子們也不敢鬧事,都在默默的吃飯。
田李氏素來話多,今日也沉默不語,田老頭更是沉着臉,一口一口吃着,就像那飯菜和他有仇似得。
等吃好了飯,田老頭便丟下筷子走出了家門,似有心又無心的朝田園家走去。
雖聞不到飯菜香,但是田老頭卻感覺得到,田園他們吃的很好,喝的也不差。
因爲酒香輕輕的飄了出來。
“這人真是白養了,當初就不應該把他撿回來,我跟你說……”
“……”
田老頭沒說話,轉身回了家。
十兩銀子,田園拿捏住他們了。
真鬧起來,他們佔不到便宜,畢竟田園不是他們親生的,早些年小時候也沒怎麼餵養,大了更別說,還是田園賺了錢拿回來,真掰扯也是他們對不住田園,田園對他們,已經仁至義盡。
道理他懂,只是一想到那白花花的銀子,這心裡就跟針刺一樣。
“唉!”
田老頭嘆息一聲。
扭頭對田李氏說道,“你說他們都買了些啥?”
表面不在乎,心裡其實在意極了。
這般買下來,得多少銀子。
田家最有錢的時候,手裡也不過六七百兩,後來慢慢的用出去,也就到了這般山窮水盡的地步。
不過如今有了田園的十兩銀子,田老頭、田李氏覺得腰桿都直了起來。
要是田園把手裡的銀子都交給他們,那就更好了,爲此,夫妻兩個心裡都憋着壞,想去謀算田園手裡的錢。
“不知道,兩馬車呢,裡面都裝的滿滿當當,你說咱們明兒要不要過去幫忙?”
“到時候去看看!”
兩夫妻商量着,屋子裡,田園給田師父倒酒。
田師父高興,酒好、菜好,頂頂重要是心情好。
一手抱着冬瑜,一手夾菜吃着,放下筷子拿了酒杯和田園碰杯。
田園幫忙倒酒。
歡喜、不不認真的吃着,饅頭、粥,小菜。
安安靜靜的,吃得很香。
田師父疼冬瑜,這般抱着,還不忘逗逗冬瑜,捏捏他的小手,到有了幾分家翁樣子。
等吃了飯,歡喜是不會洗碗的人,田園也不讓她做,自己起身便開始幹活,不不幫忙收碗。
歡喜抱着冬瑜,讓她去拉。
田師父坐在院中的椅子上,看着夜空。
想着把田園收爲繼子算了,到時候住他那邊去也方便。
只是這事是大事,田老頭怕是不會輕易答應,得徐徐謀之才行。
田園對不不說道,“你去玩吧,我來洗碗!”
“不用,我會!”
不不手腳利索,把碗洗乾淨,又把鍋收拾乾淨,纔去掃地。
田園則去院子裡陪田師父說話。
“這孩子這般懂事,以後對她好些!”
“嗯!”田園點頭。
想到不不的身世,倒有些感同身受。
他也是沒有爹孃的孩子,命運多棘,早些年渾渾噩噩自己都不管,又怎麼顧得上不不。
歡喜泡了米糊餵飽了冬瑜,抱在在屋子裡走,指揮不不把藥拿出來,“這是吃肚子裡蛔蟲的藥,你先吃兩粒,你是第一次吃,晚上肚子可能會疼!”
“我不怕!”
不不說着,端了溫水便把藥吃了下去。
等到冬瑜打嗝後,歡喜才把她放在炕上,幫着把收拾東西,“這是你房間的東西,都拿過去吧,還有這個牀褥,晚上還是睡炕上,等明兒洗洗曬乾了,鋪好後,你再睡過去!”
“好!”
不不看着粉色的被套、枕套、牀單,還有蚊帳,枕頭,衣裳、鞋子、布襪,花瓶、擺件。
這些都是她的。
“我先拿過去!”
歡喜又整理廚房那邊的東西,把要放在廚房的東西都整理出來,一會讓田園搬過去。
廚房裡,竈臺已經弄好,櫃子、架子、筲箕、蒸籠都有。
田師父見田園說話都心不在焉。
暗歎都說女大不中留看,留來留去留成仇,卻不知道兒子纔是真真正正有了媳婦忘了娘。
笑着說道,“我先回去了,明兒一早讓華家的給你們送點青菜過來,家裡缺什麼跟不不說一聲,讓她過去拿就是,臘肉、香腸也給你們送一些過來,家裡有個孩子,邊上若是有空地,買點下來挖個水井,把廚房修過去,再弄個廳子,手裡有沒有銀子?沒有明日過來拿,我這裡還有些錢,你先拿去用着!”
“我手裡有銀子,若是沒了再問師父借!”
田師父拍拍田園的肩膀。
這個孩子,他沒看走眼。
“我回去了!”
“我送師父!”
“不用送了,這點路不遠,我也沒喝醉,你趕緊去幹活吧!”
“我還是送送師父!”
田園堅持把田師父送到了家門口,才轉身離開回家。
田師父站在門口深深吸了口氣。
這輩子,如果找不回兒子,有這麼個兒子也不錯。
華家一家子在廚房邊的小屋子吃飯,三菜一湯,簡簡單單不算好,但是對於他們來說,比起那段驚慌失措、惶恐不安的日子,要好太多太多。
少不得也會說起田園。
“他就是老爺的徒弟嗎?瞧着長得很高大的樣子,比大哥還高一些!”華珍問。
華雄刨了一口飯,才說道,“你一個女兒家,去打聽別人的事情做什麼?”
“大哥,我就好奇,問問還不行啊!”
“我懶得說你!”
華雄說着,快速吃了起來。
妹妹這點心思,瞞得過父母,卻瞞不過他。
一心想着攀龍附鳳,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對自己爹孃說道,“你們看好她,若是做出什麼事情,惹惱了老爺,把咱們攆出去,有你們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