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師孃還是完顏夏秋?
顧歡喜到主院大廳的時候,師孃方秀正坐在那裡喝茶。點心是動都沒動一下。
“師孃!”顧歡喜喊了一聲。
方秀聞言,忙放下了茶杯,含笑的看着顧歡喜。
這人與人之間,其實差別還真是挺大的。
完顏夏秋小家子氣,怎麼教都教不出來,她若是有顧歡喜這般大氣,該多好。
“師孃,您嚐嚐這點心,這是康大娘做出來的,用板栗、糯米、核桃仁、花生米做出來的,味道不錯!”顧歡喜介紹道。
這點心,她一次能吃十塊,不過田園不許她多吃,說是怕她吃多了積食,管的可真寬。
“好!”方秀應了一聲,拿了糕點輕輕的咬了一口。
甜而不膩,確實十分可口。
想不到顧歡喜買下人這麼會挑,竟挑了個廚藝這麼好的廚娘。
吃了一塊,方秀又吃了一塊,纔拿了帕子輕輕的擦着嘴角。
她身上的衣裳布料是綢緞,舉手投足一身的富貴氣。
顧歡喜猜她曾經一定是大家小姐。
“你這糕點確實好吃!”
“我早些時候,也有讓師父帶回去!”
“……”
方秀一愣。
從那日兩人吵了嘴之後,丈夫沒有跟她說過話。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裡?完顏夏秋不好,讓兒子休了她另娶有什麼錯?這般上不得檯面的婦人,不休掉她,難道讓她給家裡招來禍事?
可偏偏他不贊同。
說什麼完顏夏秋可憐,休了她之後,讓她去哪裡?邊疆那邊的親人也不管她死活,說她這是惡婆婆,她當時實在是氣不過,說了幾句難聽的話。
這老頭子倒是氣上了。
顧歡喜見方秀神色,也是一愣。
難道師父沒把糕點帶回去?應該不會吧……
“你師父這幾日和我吵嘴了,不搭理我呢!”方秀說着,微微紅了臉。
一把年紀了,還能吵架。
分離這些年,她又怨又恨,如今好不容易破鏡重圓,她所奢求的,也不過是夫妻恩愛,閤家團圓。
“……”
顧歡喜更驚訝了。
方秀竟和她說這事兒。
“其實,我在這邊也沒朋友,有些事情也不知道和誰商量,思來想去,我便想到了你,所以過來問問你的想法!”
“我?”顧歡喜指着自己。
她不覺得自己能成爲心靈大師。
方秀頷首。
顧歡喜抿了抿脣,深深吸了口氣,“那師孃說說看吧,我儘量……”
“歡喜啊,你覺得你嫂子這個人如何?”
“嫂子?”
完顏夏秋麼?
不如何,腦子缺根筋,自覺自家有錢,看不起別人。
也喜歡和人比較,還有點瞧不起人,說白了就是狗眼看人低。
“還好吧!”顧歡喜尷尬道。
這話說的實在是違心,忙端了茶水抿了一口,掩飾一下。
方秀笑了出聲,“你覺得她好?”
顧歡喜默。
方秀才繼續說道,“那日她說的話,我聽見了些,回去之後,我便和你家大哥說,讓他休了你嫂子,你師父不答應,說我這般實在是不通情達理,我便與他爭執了幾句,這都好些日子了,他也不跟我說話,你大哥整日忙進忙出,不知道在做什麼,你嫂子她……”
方秀想到完顏夏秋。
也是可憐人。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話是一點都沒假。
“她生病了,你得空去看看她,順便勸勸她,讓她想開些,若是長此下去,與被休又有什麼不同?你大哥的妻子,絕對不可能這般不知道理,她若是不自己改變,這個家遲早會沒了她的位置!”
方秀說的真誠,顧歡喜聽得也是一愣一愣的。
這就是婆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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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母親,定會好好的用心教,婆婆卻只想着自己兒子的利益,家族利益。
吞了吞口水,“師孃,我不知道要怎麼勸嫂子,都說解鈴還須繫鈴人,不若讓大哥多勸勸嫂子,興許……”
“你大哥勸了沒用!”
顧歡喜默。
丈夫勸了都沒用,她不覺得自己去勸有用。
她和完顏夏秋也沒什麼交情。
“讓她妹妹勸勸她吧!”顧歡喜又提議道。
“她妹妹啊……”方秀嘆息。
那也是一個拎不清的攪家精。
兩人正在說話間,田師父家又來了個下人,“老夫人,您快回去吧,夫人她服毒自殺了!”
“什麼?”方秀驚呼一聲,站了起身。
顧歡喜卻驚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歡喜,我先走一步!”方秀急急忙忙出了田府,上了馬車離去。
顧歡喜送人出去,看着遠去的馬車,才深深嘆息一聲。
“唉!”
“夫人,您說,您站在誰這邊?”
顧歡喜看着丁香,好一會才說道,“我誰都不站,師孃是爲母之心,而完顏夏秋,也是自找的,大哥對她其實不錯的,只是她弄錯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麼,若是她清楚自己想要什麼,便不會把日子過成這樣子,也或者是溝通不到位吧!”
有些事情她悶在心裡,田毅並不知道。
她如果告訴田毅自己的打算,興許會好些。
“丁香,你快去讓小山準備馬車,和末香一起隨我走一趟!”
去鎮上找大夫,到底不如小田村過去這麼快。
師孃走的急,她竟忘記了這茬。
丁香立即去讓唐小山套馬車,到前門口,帶着顧歡喜前往田家村。
顧歡喜到的田師父家的時候,田毅還沒回來,大夫也還沒到。
田師父、方秀倒是在。
“你怎麼來了?”田師父問。
“師父,這是末香,她會一些醫術,讓她先給嫂子看看!”顧歡喜道。
“好!”
末香進去給完顏夏秋把脈。
眉頭越蹙越緊。
好一會後末香才搖着頭出來。
“末香……”顧歡喜喊了一聲。
“她自己吃了砒霜,還有別的毒,最主要的是,她有兩個多月身孕,救不回來了!”
田師父聞言,驚的後退了好幾步,方秀也跌坐在椅子上,一臉不可置信。
有身孕了,完顏夏秋怎麼不說她有身孕了……
“就不能再試試別的辦法嗎?”方秀問道。
末香搖搖頭。
她這醫術可是冷老爺子教的,雖沒學到冷老爺子的精髓,但比起外面的大夫,那也好太多太多。
“她吃的砒霜雖不多,但是還有別的毒藥,兩個都是劇毒,所以……”末香嘆息一聲,“準備後事吧!”
方秀不再言語。
田師父淡淡開口,“她還能撐多久?”
“一兩個時辰頂多了!”末香說着,聽着屋子裡傳出來的哭聲。
那是完顏夏冬和靜巧的哭聲。
看向顧歡喜。
顧歡喜也是感嘆。
日子真難過到,連孩子都不要的地步嗎?
如果是她?她會如何?
她會和離,趁着丈夫對她還有點愧疚的時候和離,還能得到一筆銀子。
有了銀子,要做什麼不行。
何苦走到這一步。
田毅得到消息趕回來,一陣風似的衝進了屋子,看着面色發黑,吐着血的完顏夏秋,田毅痛哭出聲。
他想過和離,想過休妻,但是從來沒想過,要她死。
他一直記得她嬌俏嬌羞的樣子,他知道她不容易,他一直在給她機會,可是他沒有想到,她會走這一步。
“夏秋,我回來了……!”田毅輕輕的喚了一聲。
完顏夏秋卻一句話都沒有迴應他。
只是默默的閉着眼睛。
嘴角一直有黑血流出……
末香想了想才說道,“夫人,我可以給她扎幾針,讓她說幾句話!”
顧歡喜聞言,看着田師父,“師父……”
“扎吧!”田師父出了聲。
田毅也想知道,完顏夏秋還有沒有遺言。
末香上前給完顏夏秋紮了幾針,完顏夏秋便幽幽醒來。
因爲中毒,她腦子是亂的,模模糊糊,但是她還知道一些,伸手緊緊抓住了田毅的手,“我沒……”
“冬,夏冬……”
“是……”
完顏夏秋想要說的話,一句都完整不了。
田毅緊緊握住完顏夏秋的手,“我會照顧夏冬,會照顧好兩個孩子!”
“……”
完顏夏秋聽了之後,頓時落下了淚。
費了好多力氣,才拉着田毅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就那麼看着田毅落淚,張嘴想說點什麼,血一個勁的從嘴裡流出來。
完顏夏冬帶着兩個孩子,跪在牀邊,“姐姐,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兩個孩子,我一定會照顧好兩個孩子的!”
“……”
完顏夏秋聞言,情緒有些激動,卻因此斷了氣。
“夏秋……”田毅痛呼一聲。
完顏夏秋的手,卻漸漸冷了。
屋子裡,都是哭聲。
顧歡喜聽着心裡難受,慢慢的出了屋子。
呼吸到新鮮的空氣,才覺得心裡好受一些。
“夫人……”丁香低喚一聲,把帕子遞給顧歡喜。
顧歡喜微微錯愕。
伸手摸了摸臉,才發現自己哭了。
爲什麼哭?
是可惜完顏夏秋,還是心疼那兩個孩子?
她還那麼年輕,三十歲左右年紀,一個女人最好的年華,卻想不開服毒自殺。
她知道她有孩子了,卻還要服毒自殺,是很絕望了吧!
顧歡喜覺得自己腦子裡有些亂。
整個人也有些昏昏沉沉。
田園來到的時候,顧歡喜看着田園,笑着笑着便倒了下去。
“歡喜!”田園叫了一聲,上前抱住了她。
末香連忙給顧歡喜把脈。
“怎麼樣?”田園沉聲。
“只是情緒有些激動,休息休息就沒事了!”末香低語。
田園把顧歡喜抱到馬車上,靠在丁香懷中,下馬車去見田師父、方秀。
兩個人坐在堂屋,心裡都不好受。
尤其是方秀。
如果她要是知道完顏夏秋有了身孕,壓根不會說什麼休妻、和離的話,只是如今人已經沒了,說什麼都遲了。
“師父、師孃,歡喜有些不適,我先送她回去,一會再過來!”
“嗯,去吧!”田師父微微擺手。
他心裡也難受。
那是他的親孫子或者親孫女。
大的兩個他也疼,但到底少了從小到大看着長大的感情。
他也想,親手抱着,像抱冬瑜一樣,抱着到處去玩耍,把他捧在手心裡。
就這麼沒了。
沒了……
頓時紅了眼眶。
看了一眼方秀,田師父嘆息一聲,“你後悔嗎?”
“我……”方秀頓時落下淚來,“悔!”
真的後悔了。
誰能想到,完顏夏秋會走到這一步,誰能想到!
田毅後來得知完顏夏秋已經有了身孕,更是痛不欲生。
抱着完顏夏秋的屍體,哭的不能自己。
田園把顧歡喜送回家,讓丁香、末香好好照顧,纔去田師父家,幫忙處理完顏夏秋的喪事。
人走了,總要讓她走的體面些。
什麼怨啊恨啊,田毅都不在乎了,如果可以,他寧願完顏夏秋還活着。
還活着……
可是,回不來了,完顏夏秋再也回不來了。
完顏夏秋出喪的時候,顧歡喜沒去,田園也讓她不要去。
一來顧歡喜覺得自己,承受不住,二來田園也不想顧歡喜被太多人看見。
畢竟去送喪的人不少,顧家村那邊的人,雖沒見過長大後的顧歡喜,但是顧歡喜跟她娘有幾分相似,要是人家議論起來,總歸不好說,而且名字也沒改。
田家,完顏夏秋下葬後。
田毅有些消沉,整日喝酒,睡覺,把自己弄得邋邋遢遢。
“姐夫!”完顏夏冬輕輕的喊了一聲,身邊牽着兩個孩子。
靜巧五歲,文博八歲。
八歲的孩子,被養的有些忠厚,五歲的靜巧就更別說了,這會子跟在完顏夏冬身邊,緊緊的抓住完顏夏冬的衣袖。
“靜巧,文博……”
兩個孩子看着田毅,似懂非懂,卻扭開頭,不理會田毅。
“姐夫,兩個孩子還沒從失去姐姐的打擊中緩過勁來,等些時候,就好了!”完顏夏冬輕聲。
田毅看着完顏夏冬,從她的臉上看出幾分她姐姐的神色。
她們是姐妹,想象並不意外。
田毅瞧着瞧着,忽地笑了起來,“這些日子,麻煩你照顧他們了!”
“姐夫說什麼話,都是應該的,姐夫,你一定要堅強起來,兩個孩子已經沒了娘,不能連爹也沒了!”完顏夏冬說完,牽着兩個孩子離開。
沒了娘,不能連爹都沒了……
田毅想着,一口喝了杯中的酒。
是這個道理啊!
他已經害兩個孩子沒了娘,又怎麼能夠讓他們沒了爹。
田毅決定要堅強起來。
田府
顧歡喜的番薯粉到底還是成功了,而且她休息這幾天,唐小山把石臼也弄了好幾個,還有幾十個木桶,紗布,洗番薯渣的紗布,就是番薯也收了好幾千斤。
就等着她身體好點,開始做番薯粉。
“娘……”
不不抱着冬瑜進來。
笑眯眯的把冬瑜放在顧歡喜牀上。
轉身去倒水過來喂冬瑜,又給顧歡喜倒了一杯。
“娘,今天冬瑜也跟着被三字經了,先生誇她呢!”不不說着,給冬瑜把嘴巴擦乾淨,去洗手,順便拿了糕點過來,捏了小塊喂冬瑜,餘下的自己吃了。
“真的嗎?咱們冬瑜可真厲害!”顧歡喜誇着冬瑜,捏捏冬瑜的鼻子。
看着不不這般,顧歡喜的心漸漸放下來。
只要不不去讀書,總會明白,她那天的那一番話。
只是想告訴她,對她和冬瑜,她一視同仁,都放在手心疼愛。
“厲害厲害!”冬瑜說着,撲在顧歡喜懷裡,不肯撒手。
顧歡喜抱着她,也是憐愛不已。
不不看了一眼,笑着眯了眯眼睛,轉身去洗手,然後找來自己的針線簍子,開始做針線活。
顧歡喜對她的要求便是學堂裡,要好好學習,回到家也要學習一下針線活,一會還要跟着康大娘學廚藝。
都說技多不壓身,女孩子總要有本事,更要有好的心態,才能在逆境中,也能堅強的活下去。
“娘,我這個荷包就快要繡好了,你說爹會要嗎?”不不小聲問。
第一課,夫子就說孝道,她才發現,她喊田園爹,卻連一樣東西都沒孝敬過他。
雖然他們彼此都是愛屋及烏,但是,他給了她一個家,給了她一份別的孩子沒有的尊榮。
她以前不懂,去學堂裡,夫子在空閒的時候,會給她們說故事,她才明白,不是所有人都會對你好,對你好的,你一定要記在心裡,並回報。
力量小的時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等本事大了,再做大的回報。
所以她想給田園繡個荷包。
她的針線活不好看,和娘比起來,那簡直是醜的不可直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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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好了,拿去給他,不就知道了!”顧歡喜笑道。
她知道,田園一定會要的。
“可萬一他不要呢?”不不問。
“丟在他面前,看他撿不撿,要是他不撿,以後再也不給他做了!”
不不聽了之後,呆愣愣了好久,才幽幽出聲,“他不要就算了,我不會丟在他面前的,那樣子太沒禮儀!”
顧歡喜抿嘴淺笑。
就是眸子裡都是笑意。
她的閨女,長大了!
解開了心結,知曉了是非,懂得了禮儀,知道了努力,學會了面對,真的很好。
不不看着顧歡喜笑,本有些忐忑的心,漸漸平靜下來,認真做着手裡的荷包。
她想,田園一定會要的吧,他一定也是疼她的,就像她,漸漸對他有了孺慕之情一般。
繡了一個時辰荷包,基本上就能收工了。
不不剪了線頭,又把流蘇縫上去,左右看了看,拿到顧歡喜面前,“娘,您幫我看看,哪裡做的不好,我再改改!”
顧歡喜仔細檢查了一番,青色的荷包上,是一隻雄鷹飛在天空,雖說雄鷹是有那麼點醜,但心意卻遮蓋了所有的醜,餘下皆是美好。
“非常不錯,一會你爹回來,你就送給他吧!”
“嗯!”
不不用力點頭。
田園從外面回來,這才短短時日,舒明光已經來拉走一批木材。
顧歡喜想着田園快要回來,抱着冬瑜出去,給不不和田園獨處的機會。
田園進了屋子,卻不見顧歡喜,看着不不文道,“你娘呢?”
“娘帶着冬瑜出去了,一會就回來!”
不不倒了一杯水遞給田園,田園接杯子的時候,微微錯愕了一下。
這孩子,最近似乎懂事了些。
喝了一口水,才問道,“在學堂還好嗎?先生教的,可都懂?”
“……”不不愣住,眨了眨眼睛,才“啊”了一聲,一個勁點頭,“懂!”
田園微微頷首。
起身去浴房梳洗、收拾。
浴房裡有熱水,他在山裡出了一身汗,整個人臭燻燻的,所以沒敢去找顧歡喜。
不不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走來走去。
手緊緊捏着荷包,不停的吞口水。
緊張。
她很緊張。
直到田園洗好出來,身上是一身青色直稠長衣,遮住了裡面的褲子,一條腰帶系在腰間,顯得整個人格外的高大威武。
見不不滿臉汗水,田園忍不住問道,“可是生病了?若是生病了,找末香給你看看,她會醫術!”
“不,不是,爹,我……”不不結巴了。
小腿也忍不住發抖。
她心裡格外的害怕被拒絕。
田園看着不不,見不不手背在身後,蹙眉,說話的聲音都冷了些,“有事情就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