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婉瓊生母乃是皇帝寵妃,上面又有一個哥哥時不時護着她爲所欲爲,因此養成了這囂張跋扈的性子,滿京城裡就沒有她怕的人,只除了一個--當今幼弟逍遙王,也是先皇最爲寵愛的一名皇子。
先皇還在的時候,甚至戲言要將皇位讓給他。
如果不是他年齡實在太小,皇位可沒如今那位什麼事兒了。也因此,今上一直對這位弟弟存着心結,表面對他甚是親和,暗地裡卻對他防備的很,就怕他搶了自己屁股底下的龍椅。
而謝臨淵性情淡泊,喜遊山玩水,對皇位根本就不感興趣,自先皇薨逝後沒兩年就離開了上陽城,訪問名山大川去了,很少回京,對於政事更是從不沾染。
饒是如此,“逍遙王”三個字在東庭國還是有着不一般的分量。
因爲在東庭國朝政霍亂、風雨飄搖、內外交患的那幾年,逍遙王毅然挑起了擔子,與攝政王趙構兩人一主政一主戰,共同撐起了東庭,救百姓於水火。
只是後來當東庭國緩過來一切步入正軌後,逍遙王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將偌大一個東庭丟給趙構,頗有一種“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的瀟灑名士風範。
然而逍遙王還是不時被人提起,不管是在朝還是在野,他都很有威望。
謝婉瓊曾經也對這位長得仙人似的漂亮皇叔很是敬慕,然而往上湊了幾次之後得到的只是幾個不冷不淡的眼神,這讓她的一顆玻璃公主心大受打擊。
爲了吸引到他的注意力,有一次她故意在他經過的路上讓宮人將一個小內侍吊起來鞭笞。
當時他怎麼說的來着?
“三公主小小年紀心性如此狠毒,皇兄實在有失教導,未免她日後釀成大禍,我這個皇叔便替他來管一管。”
隨後他就讓人將她綁起來吊在樹上,讓那個小內侍拿鞭子抽她。
一開始那個小內侍不敢,但謝臨淵只說了一句,“不用怕,有我替你撐腰,抽完了你就隨我離開皇宮,跟在我身邊吧。”
那個小內侍就是樑潤,哦,當初他還不叫樑潤,而是被隨便起了個“阿旺”的名兒,因爲他經常被要求趴在地上學狗叫。
當時自己被吊在樹上被一個低賤的小內侍抽鞭子,那種屈辱,謝婉瓊至今都還記得。
那件事,自此在她心裡留下了深深的陰影。
雖然她心裡恨得要死,卻再也不敢再去輕易招惹那個面色淡淡下手卻毫不留情的皇叔了。
而此刻,當聽到謝臨淵嘴裡吐出“鞭笞至死”四個字時,曾經的記憶再一次浮現在腦海,她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似的。
袁媛看着她眼中流露出的驚恐,不禁朝謝臨淵看去,這個刁蠻公主,似乎很怕他?
謝大哥有什麼可怕的?
偏偏趙璃這時候還跳出來指着謝婉瓊道:“你要拿鞭子抽我?等我大哥回來了我就告訴他,說你欺負我!”
說着他還上去狠狠
推了她一下,差點將她連人帶椅推翻在地。
謝婉瓊怕謝臨淵,可不怕這個小傻子,眼裡當即閃過一抹怒色,正準備呵斥出聲,又想到趙構,不得不將怒火按捺下去。
本來謝婉瓊還一直擔心着趙構因爲之前趙璃失蹤那件事遷怒自己,心裡一直很是忐忑,但這麼久過去趙構都沒回來,她心中的僥倖心理佔據了上風。
她又不知道玲瓏是北胡國混進來的奸細,趙璃被她抓走怎麼能怪到她身上來?所以她並沒有什麼錯。
等到趙大哥回來,說不定都把這件事忘到腦後了。
所以再看見趙璃,她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內疚與不安,反倒惡毒地想着,當時他怎麼就被救回來了呢!要是被擄到北胡國,甚至中途被殺死,豈不是快事一件?
這樣她和趙大哥之間就沒有阻礙了。
真是可惜了。
心裡這樣想着,她卻衝着趙璃露出一個自認爲美麗友好的笑容,趙璃卻一副見到洪水猛獸的樣子,忙往後跳去,躲到袁媛身後,一臉警惕地盯着她,“你又想做什麼壞事?”
謝婉瓊氣結,不識好歹的東西!本公主願意賞你一個笑臉那是你的榮幸,竟敢做出這番姿態來!
她看向袁媛,眼裡閃過一抹嫉恨,嘴角一勾,“郡王妃,見了本公主怎麼不行禮?”
袁媛臉上揚起一抹恰倒好處的笑容,緩步走到她面前,兩手置於腰側,矮身向她標準地行了個禮,“臣婦見過公主。”
一舉一動皆透着股優雅從容,聲音也是說不出的動聽,而她躬着身子竟比坐着的她還要高上半頭,愈發襯得她容顏失色、舉止不堪。
謝婉瓊頓時覺得有一條名爲“嫉恨”的毒蛇在不斷啃噬着她的心,讓她心中戾氣蔓延,恨不得毀掉面前的人,將她那張臉用刀子劃開,在傷口裡灌滿毒藥,看她還怎麼笑得出來!
袁媛如何能感受不到她眼中滿滿的惡意?然而她卻是一點也不怵,反而還笑得愈發燦爛了。
謝婉瓊眼裡的恨毒之意更深更濃,幾乎要化成毒汁沁出來。
趙璃不耐煩地甩袖子,“走了,還在這裡做什麼?”說完當先離開,從陳喜那裡接過自己的愛寵墨香。
謝臨淵也朝袁媛招呼一聲,“媛媛,走了。”
袁媛對謝婉瓊一點頭:“公主,那我就告退了。”
看着幾人相攜離去的背影,謝婉瓊緊緊握着椅子把手,手上青筋暴露,臉上的表情更是猙獰駭人。
袁奷縮在她身後,大氣也不敢出。
梅園並不單只是一處賞花賞雪的地兒,還建有不少亭臺樓閣,其中有十二座專供貴人歇息的院落。
院子裡還有專門引來的湯泉,累了冷了到湯泉中泡一泡,還可以邊泡邊賞景,別提多舒服享受。
謝臨淵早就將芳華苑提前訂了下來,這會兒正帶了袁媛和趙璃往院子裡去。
十二座院落彼此相連卻又獨自成院,各有各的景。走進去後,花木扶疏,草木蔥蘢,哪有一點
冬日的頹廢荒蕪?倒像是一下子來到了春日。
袁媛只覺得兩隻眼睛都看不過來,卻還得分出心神來時刻盯着趙璃,索性將他手緊緊抓着,免得他到處亂跑。
趙璃掙了掙,卻沒能掙開,便任由她牽着了。
然而才走到芳華苑門口就聽見裡面傳來一聲呵斥,“你說,是誰訂下的?你去告訴他,就說這裡本公主看上了,叫他識相的就讓出來給我,否則,哼哼,我叫他在上陽城待不下去!”
袁媛先是驚愕了一瞬,旋即向謝臨淵看去,謝婉瓊真是倒黴啊,兩次都犯到了這位頭上。敢讓逍遙王在上陽城待不下去?呵呵,口氣真的大得很哪!
她心裡暗戳戳地等着看好戲。
謝臨淵臉色不變,施施然走進去。
梅園負責人周利生看見他來了,立刻跟見了救命稻草似的,忙上前來,毫不猶豫就將謝婉瓊給賣了,“王爺,小的再三說這間院子已經被人訂下來了,可是三公主她非賴在這兒不走,還放出話來說--”
周利生小心地看了謝臨淵一眼,正要張嘴,謝婉瓊卻大聲呵斥道:“閉嘴!你給我滾下去,這裡哪有一個賤賈說話的份!”
賤賈?那高貴的公主殿下,您幹嘛還到賤賈的地方來啊?不怕髒了您高貴的腳麼?不怕污了您美麗聖潔的身子麼?不怕吃壞了您嬌弱的胃麼?
袁媛撇嘴,周利生暗暗不屑,只是他低着頭,旁人看不見他的神色。
他並沒如謝婉瓊所願住嘴,反而惟妙惟肖地將她剛纔那一番話學了個十成十,末了向謝臨淵告了聲罪,又堅定道:“王爺,您放心,我們週記做生意向來講誠信,絕不會屈服於權勢淫威,做出出爾反爾的事來,小人這就將公主殿下請出去。”
週記?就算是袁媛這等孤陋寡聞的人聽到週記的大名也是如雷貫耳,無他,概因週記的生意實在是做得太大了,遍佈天下各國,各行各業都有它的身影。
這是一個不是國家勝似國家的商業王國,週記的家主便是無冕之王,說他是各國國君的座上之賓一點兒也不誇張,而是一個衆所周知的事實。
所以,別說是得罪謝婉瓊這麼個公主了,就是皇帝站在這裡,他們也能照樣不給面子。
更何況,這事本身也是謝婉瓊在無理取鬧,你當你是誰啊?別人早就提前預定好的院子,憑啥就要讓給你啊?
皇帝昏庸無道,整天只顧玩兒樂,連帶着皇室成員的公信力度也大大下降,在百姓官員眼中,只有攝政王和逍遙王,嘉平公主,也就只是個公主了。
她老子都只是個掛名皇帝,她又算得了什麼?
謝婉瓊目光冷冰冰地盯着周利生,恨不能射出道道冷刀子將他捅個對穿。
周利生依舊弓着身子,一副謙卑的樣子道:“公主,請吧。”
謝婉瓊咬牙切齒,“很好,小小一個管事竟敢如此大逆不道,你們週記真是好得很哪!”
周利生像是沒聽出她的反諷,微笑以對,“多謝公主誇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