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25

是夜。剛剛下過一場小雨,院子裡的綠葉被打的垂頭喪氣。

顧嘉安拾起好久沒碰的畫板,要把落葉記錄下來。廖禮安端着水杯,跟在她身後站着,瞧了很久,突然說:“你要是想去兼職就繼續去。但是下次不要企圖矇騙過關了。想做什麼要直接跟我們說。”

顧嘉安的畫筆在畫布上長長的停頓了一下,幸好塗抹的是背景,稍微修改一下無關大礙。她沒有說話,只是想聽一下廖禮安的看法:“你說我以後可以做什麼呢?”

“你想做什麼?”

“……”顧嘉安沉默下來。她向來憑藉衝動做事,拍照、畫畫,全都是直覺來了就要去做的事情。但即便如此,她從未想過把這些當作職業。雖然很奇怪,但是即便她喜歡這些事情,但她不會想把它們當作一輩子一直要做的事業。

“我想學經濟,你知道爲什麼嗎?”廖禮安換了種問法。

“爲什麼?”

“因爲我的家庭原因。還因爲我從小到大的經歷。還因爲我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的。”廖禮安眯起眼睛,望向虛空,不知道該如何描述,“就是在這裡面的那種感覺。和別人競爭,思考,未來的每一秒都不確定,一時是被別人高高捧起,然後就是墜落。就是這種飄忽不定的感覺,我很喜歡。”

“你有想過自己是個什麼樣子的人嗎?如果你連自己都沒有找到,那麼你不能去期望你找到從你身上衍生出來的那些事物,比如說愛好,愛情。”

事情就是這樣。廖禮安可以毫不猶豫的說出來這一切,是因爲他從小的時候就開始被迫思考他的未來。但顧嘉安不是,甚至就在一年前,她還稀裡糊塗的滿心期待自己被安排好的人生,畢竟現在活的也絕對全是幸福的行列了。

有一片葉子被風捲起來,在兩個水坑之間歡呼雀躍。它的人生就很簡單,一開始就已經註定。有些人的人生要比葉子更加簡單,雖然顧嘉安現在已經不屬於這些人之中了。

時間的恐怖之處還在於曾經一起攜手走過許多歲月的人們開始逐漸得分崩離析。就像沈若望和顧嘉安,明明就住在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兩棟房子裡,假期卻再也沒有約出來單獨見面過。剛開始的時候他們還會互相約定,說:“有空一定要聚在一起啊。”

然後繼續彼此約着彼此的朋友,心照不宣的減少往來。

陳更他們早就敏銳的察覺到女孩子們之間怪異的氛圍,在做了多番努力失敗之後也不再嘗試,只是八月份末尾的陳更的生日會,大家勢必都是要在一起爲他慶祝的。

陳父陳母上午就早早的離開自己的家,爲兒子的朋友騰出肆意玩鬧的空間。陳更有意的控制前來參加的人數,只邀請了自己的哥哥陳堯,廖禮安,沈若望,顧嘉安還有和顧嘉安一起來的諸揚璟幾個人,另外幾個他在外國認識的朋友顧嘉安叫不上名字,但好在和陳更性情相像,雖然調皮,但不是玩咖。

諸揚璟初來乍到,一言不發,顧嘉安照顧她的情緒,就儘量的和她待在一起。兩人在客廳幫忙懸掛裝飾彩燈。沈若望和陳更的一個朋友就在旁邊大聲的用英文聊天,又說又笑。

只是聽沈若望說的,她在這一年裡陸陸續續逃了兩段戀愛,都無疾而終。從這兩人的神態看,沈若望似乎要開始她的第三段戀愛了。

門鈴被按響。

顧嘉安放下手中被吹到一半的氣球,蹦蹦跳跳的跑去開門,是拿蛋糕回來的廖禮安,她喜笑顏開,接過他手裡的蛋糕。

進門的那一瞬間,沈若望的笑聲剛剛好的抵達顧嘉安的耳朵。她嘆一口氣,順手往耳朵裡塞上自己的耳機。

忙乎半天,好不容易把裝飾氣球吹完氣又擺好,纔剛剛到午飯的時間。客廳裡已經沒有沈若望兩人的蹤跡,也不知道他們到了哪裡去。陳更這個人倒是仗着自己今天生日,要做甩手掌櫃,只在中午吃飯的時候出現了一會兒,其餘時間都在矇頭大睡,彌補自己昨天晚上徹夜打遊戲熬的夜。

“沈若望桃花運可真好,顧嘉安,你看看你,再看看人家,好好學着點吧!”陳更趾高氣揚的對顧嘉安說。

顧嘉安對她吹鬍子瞪眼睛,拿他無可奈何,只好轉向廖禮安求助。廖禮安感受到她的視線,默默的轉過身,不理會她。

“……”

四個人就這麼有說有笑在院子裡吃着飯。院子後面的木門吱吱呀呀的打開,沈若望衣衫不整的從那裡衝出來,和正好坐在門對面的顧嘉安對上眼。顧嘉安的筷子直接就懸在半空,整個人都愣住了。另外三個人順着顧嘉安的視線望過去,和紅腫着眼睛、衣服有明顯被撕扯痕跡的沈若望對上。

廖禮安最先反應過來,沉着臉放下筷子,站起來,要走向沈若望。誰知沈若望有如見到洪水猛獸,第一反應是後退幾步,牙齒相互碰撞,顫抖出劇烈的聲響。

“……不要,不要告訴別人。”沈若望爲自己感到羞愧,但是她所有能夠想到的只有這個。

顧嘉安跑過來,想要至少扶住她,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但沈若望很冷靜的向她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慢慢的把自己的外套拉上去,再次大聲的、一字一頓的強調:“不要告訴任何人。”

“那麼你至少要去醫院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吧。”廖禮安在她身後說。

“我是因爲喜歡他,所以自願的。不需要,謝謝。”沈若望強硬地說,幾乎是說一個字走一步,匆匆的摔門而出。

院子裡沉默許久。陳更幾乎是懷疑人生的問道:“剛纔發生什麼了?”

顧嘉安和廖禮安面面相覷,兩個人都從對方的眼中得到一個幾乎已經是確定的答應,但都同時搖了搖頭。

“那難道就真的聽沈若望說的,什麼都不管?”諸揚璟說。

陳更直接急了:“那能怎麼辦?她只要不說,我們認爲的就都只是猜想,只會害了她。”

廖禮安閃身走進剛纔沈若望出來的門裡,顧嘉安跟在他後面,步伐都在顫抖。廖禮安抓過她的手,緊緊的揣進自己的口袋裡,把她拉到自己身邊。

陳更家的院子比小區裡其他人家的院子要大一點。但是反過來的,別人家的房子的院子後面就是街道,非常方便。陳更家的院子後面是小區裡種的成片的綠植,相當於是大家平日裡散步玩鬧的地方,雖然因爲地理位置太過偏僻,平時都沒有人來,所以雜草叢生,物業都懶得管了。

草地上很明顯的一條被踩出的小道。他們順着這條道路走過去,沒過幾步就走到一棵樹的旁邊,樹皮都老化褪去了,剩下的尖銳的枝幹上掛着一片邊緣不規則的衣服的一角。

“這是今天跟沈若望一起聊天的男生的衣服。”顧嘉安說,想要用手拿起來。

廖禮安及時制止她,拿出手機先把這塊衣角拍下來,然後把這棵樹的旁邊的任何一個小小角落都拍了下來。

“那個人是從這裡跑掉了嗎?”

他聽到她的問話,搖了搖頭。

兩個人把整片草地的裡裡外外有不正常的痕跡的地方都拍下照片,再往院子的門那裡走。陳更和諸揚璟已經等在那裡。

四個人都默默無言的對望。

“我們再去找沈若望吧。”諸揚璟說。

陳更的這個生日算是毀了,但是既然他都已經過了十七個生日了,自然也就並不介意這第十八個生日不按常規度過。

當然也由不得他介意或者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