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37

顧爸回來的倒是很快, 出去不到一週就又提着行李灰頭土臉的回來,和他從前一出差就走半個月的慣例截然相反。當然,說他是灰頭土臉的回來也是有原因的, 顧爸平日裡西裝革履, 總是時刻一副準備面對公共媒體的樣子。這麼多年, 顧嘉安都幾乎沒有見過他衣着休閒的時候。這一次, 情況卻大有不同。顧爸穿一身衛衣衛褲回家, 面露疲色,似乎也不在意是否會突然有一個電話找他讓他去公司了。

顧嘉安這一次提前在心中給自己敲了警鐘,特意留意起顧爸的行蹤。顧爸卻以爲自己的女兒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 每天沉浸在浪漫主義詩篇中,寫着酸兮兮的文字, 自我感動。

他把廖禮安叫進自己的書房, 讓他坐下來:“我當年讓李媽把你帶進我們家的時候真的沒有想過你會是這麼聰明的一個孩子。”

“您過獎了。”

“公司現在的經營狀況其實這幾年裡你都在慢慢接觸瞭解, ”顧爸苦笑,“地產這一塊, 基本上已經走進死衚衕裡了。”

廖禮安皺着眉不作聲。

“是我以前太心急,一下子讓子公司那批人拿了許多地。結果這幾年政策收緊,就算全賣出去,也是穩賠不賺……”

“不一定,”廖禮安打斷他的話, 重複一遍, “不一定。”

“政策轉向是沒錯, 但只是在收縮炒房的空間, 小戶型房產依舊是剛需房型, 供不應求。並且以我前幾年在您公司看到的來說,如果那幾塊地全都開發小戶型房產, 價格可以略低於周邊房產,實際上至少能收回本錢。”

“你是說,讓我們在一衆地產公司的高價競爭之下提前降價?”

“對。”

顧爸陷入深思,揮揮手讓廖禮安暫時離開。廖禮安輕手輕腳的關上房門,只是慣性的一瞥,便瞧見什麼讓他不由得翹起嘴角的事物,於是走到書房正對面的房間門口,敲了敲。沒多久,裡面傳來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誰啊。”

“我。”廖禮安說。

他頗有閒情逸致的等了會兒,等到了顧嘉安裹着毯子躡手躡腳的開門,還要裝腔作勢地問他:“有什麼事嗎?你怎麼上樓了?”

廖禮安進門,顧嘉安就也跟在他的後面,跳到自己那張單人牀上,裹着毯子隨意地躺着,問:“你去我爸的書房裡幹什麼?”

“你知道我去了啊。”廖禮安說,果不其然看見她懊惱的一拍腦袋,不做聲了。他很快的笑了一下,在顧嘉安望過來的那一刻收起嘴角,輕咳一聲,問:“這麼好奇我跟你爸講了什麼?”

“嗯。”顧嘉安瘋狂點頭。

“你是擔心你爸爸公司的狀況嗎?”

她不迴應了,垂頭喪氣,過了半響還出聲:“那你跟我說實話,最近公司是不是不太好?”

這大概是廖禮安第一萬次從心底深處真心實意的認爲顧爸作爲父親對於自己女兒的無知和不負責任。他大概能猜出顧爸對顧嘉安關於公司的事情含糊其辭的原因,卻依舊不置可否,因爲顧嘉安並不是一個沒心沒肺的女孩,相反,她心思很多,更加敏感。

“你要我說實話嗎?”

“實話就是,確實不太好,而且不太好了很多年。”

顧嘉安好像得到了自己預料之內的答案,悻悻笑道:“我也這麼覺得。”

“但是這很正常。哪有一家公司會一直平穩增長沒有一點動盪呢?”廖禮安聳聳肩,“經營狀況確實不好,不過這些都是可以挽救的。”

“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顧嘉安猶豫的點點頭,一伸懶腰,突然話鋒一轉,感嘆道:“在空調房裡裹着厚被子真舒服啊!”

廖禮安看着她伸懶腰的動作,眼睛撇到一邊,隨手拿起她堆在桌子上的玩具擺弄,下一秒目光又幾乎是不受控制的望向她,看見她的被子沒有裹好,不做任何思考的就湊近她,替她把被子掖好,讓她整個人徹底的嚴嚴實實的埋在了被子裡。然後完全是衝動的,輕輕吻過她的臉頰。

顧嘉安自己從被子裡出來,抱住他。房間裡安安靜靜,只剩下鐘錶滴答滴答、頗有規律的運作聲。

————

高考成績出來的時候顧嘉安在和廖禮安去火車站接李媽回來。她不着急查高考成績,來源於對自己兩年來的努力的篤定,也知道廖禮安也不會急着查,兩人便商量着,一起去火車站。

他們都來過這座火車站太多次,對它和它周圍的每一個角落都無比熟悉。在等待李媽出站的時候,一個在旁邊開了很多年店的店主驚詫的看着他們,說:“以前沒見過你們一起來車站啊。”

他見過很多次這兩個人單獨的進進出出,唯獨沒見過走在一起的顧嘉安和廖禮安。顧嘉安朝他笑了一下,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揚起手和店主打着招呼。

人羣集聚的越來越多。每個人都拼命的朝檢票口那頭望去。等到終於有了第一個人的人影出現的時刻,幾乎所有人焦急等待的神色都緩和下來,彷彿一場延期的演出終於確定了最後的時期,浮萍在水底找到依託。

李媽在最後才兩手空空的出現,在此之前,她早早的把行李寄到了顧家。

“你以後就會就在我們家繼續幫忙了嗎?”顧嘉安問。

李媽悠悠的看廖禮安一眼,說:“就看禮安被哪個城市的大學錄取了。”

廖禮安走在顧嘉安那一側,說:“我就在白城讀大學。”

“什麼?我還以爲你還要繼續在青城讀書呢!”更多的是驚喜,顧嘉安擡頭望向廖禮安,笑呵呵的完全沒有注意到李媽那邊猶豫和掩飾的笑。

他們在顧家的房間還空着。這些年顧家冷清,從來沒有什麼外人有機會在顧家住。顧嘉安打開門,等李媽進來的那一刻,才真的覺得顧家變得溫暖了不少。

廖禮安默不作聲的把拖鞋爲自己的媽媽準備好,聽見她問:“沈家是搬走了嗎?院子裡的草都長出來了,也沒人打掃。”

顧嘉安跟她簡單講述沈家近兩年的變故,得到李媽的咋舌:“沈若望那孩子明明那麼乖的啊,怎麼就……”

沈若望幾乎已經成爲顧嘉安心裡被壓在最深底的一件事物,蒙塵許久,猛然間再聽到這個名字從別人的口中念出,她一頓,幾乎是避之不及,趕緊岔開話題:“陳家他們也變得多了。陳堯回國了,都搬出去住了,好像準備辦影視公司。”

“我還老是在朋友圈裡刷到陳更和不同男生的合照,這麼大了,他居然就只談過沈若望一個女朋友。”

聽到此,廖禮安笑了一下,但沒有打斷她的絮叨。直到李媽一拍腦袋,問:“今天不是高考成績出來的日子嗎?安安,你查了嗎?”

顧嘉安也學她的動作拍腦袋,恍然大悟道:“我都快把這件事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