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廖禮安帶着顧嘉安左繞右繞,從一條小巷出來又立刻鑽進另一條巷子。顧嘉安跟在他的身後,暈頭轉向、氣喘吁吁道:“你知道嗎?”

“我有的時候……在白城的時候,會突然想再走一遍小巷子被別人騙走。”

“因爲那樣的話你是不是就會再出現在我的生活裡一次。”

廖禮安走在前面沒有回過一次頭,也沒有說一句話。顧嘉安得不到他的任何迴應,悻悻的住了嘴。

最後他們走出來的巷子直通一條大道,巷口就是一家乾淨整潔的賓館。顧嘉安跑向廖禮安,從他的手裡搶過行李箱,一路提着“噔噔噔”上了臺階,聲音清脆的迅速的向前臺交錢開房,把行李箱隨便的堆到前臺,就“噔噔噔”地跳下臺階,跑到廖禮安的身邊。

“弄好了?”他問。

顧嘉安點點頭。

廖禮安望着她的頭頂,覺得自從她來了之後,自己嘆氣的頻率都越來越快了。他對她永遠有一種無可奈何的無力感,從第一次遇見時候的地位差距,到後來,全都如此,一向如此。

“你想去我的學校看看嗎?我們可以去學校轉轉。”

廖禮安的學校其實已經不是普通的中學的等級了。它直接類比大學,校園建的也和大學幾乎類似。教室還看不出來,但實驗樓大氣輝煌,和高中的小打小鬧有着分明的差別。

“那你以後就都會在這兒唸書嗎?”顧嘉安問他,她知道少年班的人可以直升大學,然後順利保研。

“其實……”廖禮安遲疑了一下,“基本上整個班應該在高中畢業都會出去的。”

顧嘉安沉默下來,她突然意識到廖禮安早就已經走上一條與她逐漸分離的路。他們從來不是同一種人,唯一的交集是她哭着鬧着爭來的。

雖然是放假,學校的教室裡還是稀稀落落的坐了幾個人,走道上也不時會有人在走動。顧嘉安看到他們全都專心致志於手中的書本,時不時在旁邊的草稿紙上記錄着什麼。她嘴脣發白,手不由自主的攥緊衣角。

“廖禮安?”有揚起的驚喜的聲音輕而易舉的打斷了她的沉思。顧嘉安向聲音的源頭看去,看到一身休閒服裝、面容未經修飾卻反而因此增光添彩的女孩,正笑逐顏開。

“陳呈,”廖禮安朝她打了一聲招呼,“這是我的……朋友,顧嘉安。”

“這是陳呈,同班同學。”

顧嘉安心中警鈴大作,看到那個女孩的表情,心知肚明她對廖禮安的好感。即便認識到自己要懂得禮貌,至少輸人不輸陣,可她實在掩飾不了自己的表情,梗着脖子看向操場。

廖禮安被她這副彆扭的樣子逗笑了,抿嘴想要收住遮掩,到最後還是偷偷笑出來。

陳呈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說:“你今天怎麼來學校了?”

“帶她來逛逛。”他說,“不過你怎麼也在?”

“我爸本來說要帶我去別的地方的,結果他自己去了,我就來學校……”一說到這個,陳呈可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一連串說了好幾句話,卻被意想不到的場景打斷。

顧嘉安皺着眉拉住廖禮安的胳膊。廖禮安原先其實注意力就不在陳呈的身上,這樣被拉着,他光明正大的把目光投向她,身體直接轉了過來,面對顧嘉安。

陳呈乾脆直接住了嘴。她與廖禮安同班也幾個月了,他的待人接物簡直是成熟到讓她不可置信,永遠張弛有度、彬彬有禮,讓想找茬的人挑不出錯處。這是他第一次,幾個月來第一次,在和他人談話的時候心不在焉,敷衍的接話都做不到。

“那……我先走了?”陳呈指了一下教室的方向。廖禮安看她一眼,微笑着揮手道別,隨即變臉比翻書還快,輕輕敲打一下顧嘉安的頭,說教道:“跟別人相處有沒有禮貌啊,招呼都不打一下。”

顧嘉安本來就在生悶氣,聽到他這句話,沒有細究,脾氣就上來了,指着陳呈離開的方向說:“那她是誰!”

廖禮安被這句滿帶着捉姦的委屈和怨恨的話驚到了,感覺自己簡直像個負心漢,無情辜負在家苦苦等候他十年的妻子:“她是我同學,我們總不能見面不打招呼吧。”

好像也是。顧嘉安聽他這麼一說,感覺好像還真是這麼一回事,他們確實就是同學之間正常的談話而已,但是自己心裡那種不舒服的感覺也是真實存在着的,這讓她不知道如何應對,彆扭了半天,最後還是“哼”的一聲,抱起胳膊不理他。

廖禮安最知道怎麼對付她突如其來的小脾氣,先是冷了她一陣,兩人默默無言的走着,碰到商店,他搶先走進去,把收銀臺旁邊架子上的糖買了,跑出門遞給顧嘉安:“安安,給。”

“我都上高中了!”顧嘉安暴躁的喊一聲,還是接過糖,踩着廖禮安給的臺階下來了。

幸好全中國學校的操場都長的一個樣,規整的草地、暗紅的跑道,讓顧嘉安先前對於陌生環境的不適感覺稍稍平息,她往前走幾步,直接坐在草地上。

廖禮安居高臨下的看着她,還沒等發問,顧嘉安就竹筒倒豆子般的把近段時間學校裡的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傾倒出來。講到李懷,她頓了一下,不想說別人的壞話,但是還又想讓廖禮安陪她同仇敵愾:“我好討厭這個人啊。”

“我上次在網上見到她了。”

“那你覺得她漂亮嗎?”顧嘉安警惕道。

廖禮安望着顧嘉安仰頭望着他時澄澈的雙眸,說:“不漂亮。”

顧嘉安點點頭,對這個回答很滿意。

兩人就這麼在操場中央的草地上坐了很久,直至天色漸暗、太陽西垂。廖禮安忙了很久,從有意識開始,到學生時代,他從來都是井井有條的規劃自己的每一步並認真實踐。然後從一次被迫轉學開始,覆水難收。

李媽說:“顧先生有恩於我們。”

“如果我們要報答他,能做的最好的事就是保護他的女兒。”

“你覺得和我們這樣的出身的人生活在一起,能讓嘉安過得開心嗎?”

“安安。”廖禮安突然出聲,顧嘉安躺倒在草地上,“嗯”一聲。

“你現在開心嗎?”

“開心!”她拉長了聲線,毫不猶豫的說道。

那我能讓你以後開心嗎?

他問自己這個問題。而更讓他心驚的是,他發現自己已經不可避免的把顧嘉安考慮進自己的未來裡,簡直就像是迎面而來不可避免的命運,把他規劃整齊的人生打的七零八落。

這是他的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