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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時隔多年以後, 顧嘉安再次回想起那句簡簡單單的“我知道了”,才能夠稍微感受到一點沈母平靜背後的心情。但在當時,她還沒有辦法理解。

反倒是廖禮安, 在聽到她的完整講述之後說:“你放心吧, 沒有人會比她更憤怒。”

兩個人每隔兩週一次的見面依舊照例。廖禮安比往常又早了兩天提行李來找她, 說是他們學校給他參加一個比賽留的假期, 講了半天沒講明白, 卻擰着眉頭反問:“任馳是誰?”

若是他不提,“任馳”這個小插曲顧嘉安幾乎都快要忘掉了,他一提起來, 顧嘉安就心念一動,頗有些小心機的說:“跟我志同道合的一個朋友, 我們一起參加比賽的。”

廖禮安嗤笑一聲:“志同道合?志怎麼就同了, 道怎麼就合了?別傻乎乎的被別人騙過去才發現人家的真面目。”

這話說的就有些讓人生氣了。顧嘉安本就存了刺激他的心思, 這一回讓她逮到這個機會,就可勁兒的把話往極端了說:“他能有什麼真面目?總不會像你, 要是說起來,到現在我可都不知道你有什麼‘面目’!”

廖禮安把自己的揹包重重扔在沙發上,沒說一句話。過了半響,他冷冰冰的盯住在剛剛不停的偷瞄他臉色的顧嘉安,沒好氣的說:“作吧, 你就作吧。”

他頓了一下, 想到“任馳”這個心中刺, 還是覺得不太舒服, 索性話頭一拐, 問顧嘉安:“沈若望……那件事怎麼樣了?”

顧嘉安一秒正經下來,坐在他旁邊, 說:“沈阿姨說她報案了,也已經立案了。但季風被保釋出來了,她正準備打官司呢。”

事實上,在廖禮安到達白城的第二天,整個白城報紙的頭條都有關於季風和沈若望,事情鬧得沸沸揚揚、滿城風雨。

沈母把報紙就這樣直接扔在顧嘉安和廖禮安站着的地板上,幾乎是顫抖着嗓子說:“我女兒的事情就被他們說出來的這麼輕易。”

原來,消息的走漏是當地報社的一個記者從在司法機關任職的親戚家看到案卷,自己摸到警察局採訪警察,又從警察那裡摸到季風家,季風的父母自然爲季風說話,沈母又爲了自己的女兒的名譽拒絕接受採訪,於是報道滿篇都是對沈家的諷刺,暗指他們利用自己自殺的女兒污衊季家,從而藉着這次機會謀求商業上的利益,畢竟季家和沈家的企業已經是老對頭了。

“您也只能親自接受採訪了。”廖禮安說。

沈母衝他一笑,說:“我已經在準備了。”

但這顯然不是那麼容易的。沈父一通電話打過來,警告她說:“你瘋了?和季家作對讓我的公司能有什麼好處,對你又能有什麼好處?別忘了,離婚之後你能得到公司將近百分之十五的股份!”

“你纔是瘋了。你的女兒被別人家的兒子這樣對待,你想的就只有公司嗎?”

“我也爲沈若望難過。但那又能怎麼辦?她已經死了!”

沈母把手放在自己心口,吸一口氣,靜靜道:“我居然能和你在一起生活這麼多年,真是佩服我自己。”

“和你離婚,股份我不會要的。這樣,能換回你對你自家女兒的案子的一點支持嗎?”

那邊一下子就沉默了,然後語氣再也沒有剛纔的兇惡,悻悻的笑着說:“我當然會盡全力幫自家女兒的了。”

沈母任憑那邊電話掛斷,坐回自己的椅子上,一言不發。

隔天。

白城日報的記者登門拜訪,居然還是原來那一個。沈母縱是心中再憤怒,還是壓抑下來,好茶好水招待他。

記者受寵若驚,說道:“真沒想到您這樣平易近人。”和季家的風格大相徑庭啊。這句話被他吞嚥入腹。

沈母輕輕扯起嘴角:“您說笑了。”

————

輿論多變,像小孩的心情。這是這幾天顧嘉安最大的感受。她親眼見着在白城日報刊登出第一篇有關季家的採訪之後大衆對於沈家甚至沈若望的辱罵和抨擊,明明素未謀面,但對沈母的憎恨卻彷彿他們已經認識了三輩子一樣。

等白城日報刊登出第二篇關於沈母的採訪。評論又一下子全都轉向了,謾罵季家的言論之多,讓顧嘉安情不自禁的懷疑白城是不是真的存在立場觀點完全對立的這麼多人。如果真存在,那白城的人數就能跟一個省的人數相媲美了。

顧嘉安每天都要在最早上翻閱白城日報,想要閱讀到有關沈若望案件的第一手信息。她漸漸的沉浸於其中,對能夠這樣玩弄大衆輿論的記者這個職業產生濃厚興趣。

她是從頭到尾親身經歷沈若望事件的人,同時也算是瞭解她的人,所以每每看到報紙上輕描淡寫描述的事實亦或帶有偏頗觀點的採訪,心裡總有許多的想法,甚至情不自禁的想:如果自己作爲記者,那麼絕對不會這樣報道這件事情的。

這樣子過了幾天,任馳打電話來,要來找她商量文章的事情。廖禮安剛好就在旁邊聽完全程,陰惻惻的說:“寫文章還需要商量嗎?”

顧嘉安發誓這個時候她不是有意想要氣廖禮安,而是下意識的回答她的真心話:“我還挺喜歡和任馳聊天的啊,感覺他完全能明白我想說的是什麼。”

廖禮安眯起眼睛,走到她旁邊坐下,啞着嗓子說:“那難道一個月要過來看你至少兩次的我不明白你想說的是什麼嗎?”

“那完全是兩回事。”

“怎麼就是兩回事了,顧嘉安,”廖禮安一念她全名就沒有好事情發生,這一點顧嘉安門清的,“我們認識多長時間了,這個世界上哪還有人會比我還了解你?”

“可是你現在根本不在我旁邊!而且你自己身邊不也有什麼陳呈嗎?她能陪你聊物理化學,我就不能!那你們不是也更有共同語言嗎?!”

“霍金也能陪我聊物理呢?”廖禮安說,“而且他聊的更厲害更深入。”

“這個世界上多了去的人陪我聊物理化學課,可我自己心裡比誰都清楚,不是每一個人都能陪我走過這麼長的時間,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讓我在猶豫的時候堅定安心下來,不是每一個人都能讓我在幾乎要放棄和滿是失望的時候重拾希望。你明白了嗎?”

顧嘉安搖了搖頭。

“我的意思是說,”廖禮安覺得自己幾乎用了這輩子最大的耐心在講話,“安安,你現在遇到任馳一個和你聊的來的人,以後會遇到更多和你聊的來的人,而且一個比一個厲害,一個比一個要深藏不露。可是,你以後肯定不會遇到一個和我一樣從你小學的時候就在你的旁邊,看過你哭鼻子醜醜的樣子,也見過你因爲獲獎高興的眉飛色舞的人。你明白了嗎?”

顧嘉安還是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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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傻瓜。傻瓜。廖禮安在心裡輕聲唸叨,然後低下頭,鼻子輕輕蹭過她的髮梢,從她的脖頸開始,再到她的下巴,然後是鼻子,輕輕的咬一口,最後纔是嘴脣。

顧嘉安整個人都僵住了,一動不動,任憑廖禮安動作,直到最後他氣喘吁吁的放開她,閃身衝進衛生間,她還是愣在原地,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