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緩緩落下,彎月已過柳梢頭,秋風瑟瑟,捲起幾聲夜鶯思春般的啼鳴。
丫鬟春香和吳家趕車的馬伕被郭老憨安排到了周圍鄰居家借住一宿。
而吳秀秀和郭業則被郭柳氏和郭小蠻推搡着進了另外一幢茅屋,然後郭小蠻這個古靈精還煞有介事的衝着哥哥郭業露出人小鬼大的笑臉,而後狠狠將門關上。
郭業環顧小蠻的房間,這幢小屋原先正是前身郭業所住,後來入贅了吳家,就讓予妹妹小蠻。
雖然靈魂附體,但是腦海中還是有些許熟悉的感覺。
空蕩蕩無一物的房中除了一張牀鋪之外,就只剩下空落落的牆壁和滿屋子的乾燥茅草味道。
仔細一瞅牀鋪,老爹還真沒扒瞎,看着棉被和褥子的陳色,應該是今天新買的,難道老爹剛纔被母親和小妹神神秘秘叫出去就是因爲買棉被不成?感情這村子裡還有販賣棉被和褥子的店家啊。
咯吱!
郭業一屁股坐到了木邊鋪成的牀上,發出木板搖曳撞擊的聲音。
他拍了拍嶄新的棉被和褥子,對着拘謹站在房中的吳秀秀沒話找話說道:呵呵,果然都是新買的,乾淨着呢。你放心大膽的睡吧。
一聽睡吧兩字,吳秀秀的身子沒來由一顫,咬緊嘴脣無言以對,執拗地搖了搖頭。
郭業看着吳秀秀早已沒有了之前在吳家的那番氣勢,相反還有些惴惴不安,明白她心裡擔心的什麼。
看着她今天的這番識大體顧大局,郭業無心爲難於她,說道:你放心吧,今晚你睡牀,我回頭出去那點乾草鋪在地上,湊合一宿就行了。反正關緊門窗看不見,我爹孃也不知道咱倆怎麼回事。
都說女人都是水做的,一會兒這個樣,一會兒那個樣兒。
果不其然,聽着郭業主動提出要睡地上,拘謹若斯的吳秀秀反而有些過意不去了,輕聲問道:夜裡寒氣重,你能受得住?
郭業一聽這話,不由心裡來了底氣,什麼叫你能受得住?
男人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即便真的不行,創造條件也得行。
於是大手一揮,徑直起身對吳秀秀說道:放心吧,我郭業不是那種不知分寸的人。今天說過承你的情就是承你的情,今晚我睡地上,絕對不會靠近你半分距離,睡你的吧。
說着,作勢就要走出房門去搬些乾草進屋打地鋪。
站住!
突然,吳秀秀喊住了他,蹙眉思索像是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似的,毅然決然說道:今晚你也一起睡牀吧。
蝦米?
郭業兩腿一顫,差點沒站穩,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品大爆發,美女送上懷嗎?
可惜還未等郭業美滋滋地開始意淫,吳秀秀直接將他的夢幻泡影給戳破了,只聽吳秀秀說道:你我和衣而睡,被子歸我,你就拿外套湊合蓋一宿吧。郭業,我可警告你,若你敢趁機沾我半分便宜。我,我,今日手中無剪刀,但是我心中有剪。
我靠,郭業聽着吳秀秀的話頓時傻然,什麼叫手中無剪,心中有剪啊?
我還手中無劍,心中有劍,小李飛刀,例不虛發呢。
就在他回味吳秀秀話中這句話之意時,吳秀秀已經撲好了牀鋪,將被子歸到一側自己享用,然後在牀鋪的中間放上了一碗涼水作爲分水嶺,防止郭業的乘虛而入。
吳秀秀小心謹慎,百般提防到這種程度,郭業不得不感嘆自己的人品在吳秀秀眼中實在有夠爛的。
得了,睡牀上總比睡地上享受半夜的溼氣要來得舒服吧?
再說了,與吳大美女同睡一牀,聞着那沁鼻的芳香,未嘗不是一件美事啊。
見着吳秀秀和衣而睡,緊緊將自己裹在棉被裡,身子還微微發出篩糠般地瑟抖,郭業心中無疑產生了絲絲憐惜。罷了,當一回柳下惠不丟人。
於是也不脫衣,徑直脫了鞋襪一屁股坐到了牀上,又是震得木板牀嘎吱嘎吱作響。
連帶着牀鋪中間的那晚上都不停搖晃,泛起一波波的漣漪,像是要撒潑出來似的。
吳秀秀見狀,瞪了郭業一眼,嗔道:你就不能小點動靜嗎?
郭業緩緩躺下牀,小心翼翼地遠離那碗水,閉眼嘆道:沒辦法啊,屁股跟個磨盤大,動靜小不了。
吳秀秀見着郭業又開始口出粗鄙話,也懶得理會他,輕輕閉目發出了微微的酣睡之聲,但是郭業聽着節奏有些紊亂不均勻,像是如今的吳秀秀應該是心如小鹿撞吧?
兩人就這樣,你閉眼我假寐,誰也不搭理誰,誰也不侵犯誰。
郭業腦子裡不由想起了後世的一個經典笑話,關於禽獸和禽獸不如的一個笑話。
想着那個笑話,又看看今夜的自己,幹,簡直一模一樣啊。
看來今晚小哥也要成那禽獸不如的玩意了,想到這兒不由好笑,身子輕輕轉身,發出哈哈一聲笑。
嘎吱嘎吱嘎吱
動靜有點大,又折騰的木板牀開始出聲抗議。
吳秀秀聽着聲音,心裡一緊立即睜開了眼睛看向郭業,發現對方也沒做出什麼出格兒的舉動,心中微微嘀咕,神經。
睡了一會兒,郭業感覺背後有點癢癢,又轉身用胳膊去撓了撓,這下倒好,木板牀又開始發春似的抗議了起來。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這此撓癢癢有點嗨皮,幅度過大,牽連那碗子水都撒了一點出來,正好濺到吳秀秀的胳膊上。
微微有些睏意的吳大美女被冰涼刺骨的井水這麼一滴落,立馬驚醒。
條件反射之下,騰的一起身,然後抓起那碗水徑直撲向了郭業的臉上。
嘩啦
冰涼刺骨的井水,還是在秋風瑟瑟的下半夜,郭業立即跳腳起來滾下了牀,一邊用衣袖擦着怒罵道:吳秀秀,你丫有病啊?大半夜的,你發的哪門子瘋?
吳秀秀見狀,這才發現自己有些敏感過度了,不知如何解釋,可潑了就潑了,還能作何解釋?
無計可施之下,吳秀秀索性一言不發,直接將空碗放到了牀鋪上,然後佯裝毫不知情似的繼續裹緊被子躺下睡覺。
你
郭業見着吳大美女也有這麼耍賴的時候,你妹的,竟然跟我裝夢遊。
他奶奶的,真是欺人太甚!老子今晚非好好收拾你不可。
說着擼起袖子剛想把吳秀秀拽起來,陡然
咳咳咳咳咳
屋外另一間房子內傳來郭老憨的半夜咳嗽之聲,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但是卻讓郭業冷靜了下來。
罷了,暫且忍你一次,靠!
說完出屋到院子裡找條毛巾什麼的好好擦擦臉還有被井水溼透了的領口。
到了院子找東西之時,郭業發現父母住的那棟茅屋裡還亮着油燈,燈光有些微弱,還有說話的聲響,好像是父母正在說着話。
郭業隨手抽起一條毛巾,一邊擦臉一邊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趴起了牆角。
剛一過去,就聽見老孃正一邊替郭老憨砰砰砰捶着背,一邊勸道:你個老東西,吳家不是給了咱們二十兩的銀子嗎?你不會勻幾兩銀子出來去縣城抓幾貼藥吃吃啊,這麼個咳法,早晚咳死你。
郭老憨咳嗽了好一陣子之後終於停住了咳聲,然後輕輕一嘆,說道:你個瓜西西的婆娘,你以爲老子願意咳啊?你看看,今天娃兒帶着兒媳婦回門,又是大魚大肉,又是山裡野味,還去村口徐家買了新被子和褥子,差不多都花了二兩半的銀子。明年還要蓋新房子,這錢怎麼扛花?哪裡還有閒錢去城裡抓藥啊?
郭業一聽二老對話,狠狠抓緊了手中的毛巾,手心有些發抖。
老孃聽完也是輕輕唉了一聲,說道:也是,吳家到底是大戶人家,頭次過來總不能讓兒媳婦跟咱們吃糠咽菜吧?那就再熬一熬吧,熬到吳家給的那五畝良田都出糧食了,你挑去城裡賣掉一些,然後好好找個大夫,抓點藥。娃他爹,你可是家裡的頂樑柱,可不能垮啊!
說完之後,老孃的嗓音彷彿有些哽咽。
誰知又遭來郭老憨一陣臭罵,喝道:垮個卵蛋,我郭老憨要還要再活幾十年,還要看我家大娃有出息呢。郭業這娃腦子聰明,就是攤上了我這麼一個沒用的爹,如果不想他將來長大出息,你以爲老子願意讓他入贅吳家啊?如果吳家能夠幫襯幫襯他,娃有出息了,老子就是死也瞑目了。
說到這兒,突然房屋裡的油燈一暗,顯然是被郭老憨給吹滅了。
緊接着聽到郭老憨對着郭柳氏輕聲說道:睡吧睡吧,明天還要早起給娃和兒媳婦做早飯哩。你個老婆子,我可警告你,你可別給他們小兩口做那勞什子的地瓜粥,做點大米粥,地瓜粥那玩意不是兒媳婦這樣金貴的人吃的。那玩意不頂餓,吃多了還放屁。
郭柳氏嗯了一聲,沉沉睡了過去,發出微微的鼾聲。
郭業聽着父母的竊竊私語嘀咕聲,心中酸楚無以復加,這就是他郭業的父母啊。
此時的他繼續用毛巾擦拭着臉頰水漬,但是卻已不能分辨毛巾中到底是剛纔的井水還是奪眶而出的淚水了
第二日清晨,郭業和吳秀秀在小蠻的敲門下醒來,簡單洗漱之後出來見過父母,然後吃完了早點。
今天的早點是小鹹菜,窩窩頭,還有滿滿一鍋的大米粥,而且鍋中的粥很稠,郭業試過,筷子插下去都不倒。
吃完早點後,吳秀秀和郭業準備啓程回東流鄉。
吳秀秀確實做到了有始有終,在登上馬車之時還與公婆寒暄低語,並邀請他們二老沒事來東流鄉吳家小住一段時日。
然後在丫鬟春香的攙扶下進入了騾馬車中。
郭業和父母簡單告別幾句,並囑託他們好好保重身體之後,將所有想說的話都悄悄藏匿進了心頭,鑽進了騾馬車。
啪,啪啪
吳家的車伕一甩響鞭,騾馬車拴着小毛驢緩緩而行,朝着出村口而去。
還沒到村口,滿腹心事的郭業好像聽到了車外有人在追喊,好像是小妹的聲音。
他沒有耽擱,立即將簾布掀開,然後吩咐馬伕停車。
果不其然,小妹郭小蠻緊追上來,臉頰帶着紅暈的抓着一個拳頭大小的小布包,對着郭業氣喘吁吁地說道:哥,這是爹讓我給你的。
說完塞進郭業的懷中,然後轉身就往回跑,邊跑邊回頭喊道:哥,這裡頭是十兩銀子。爹說了,你是男人,是要幹大事的人,出門在外不能兜裡沒銀子。
聲音落罷,人已經跑遠,差不多都快跑到了家門口。
郭業將那裝着十兩銀子的小布包緊緊攬在懷裡,十兩銀子拿在手中丁點份量,但是在郭業心中卻重逾千斤。
看着依稀可見的郭家籬笆小院,看着還在路上奔跑的小妹,望着小院外不滯衝着自己揮舞雙手的父母,郭業喉嚨有些哽咽,但是他卻毅然扼制住了,同時心中暗暗對着前方發誓着,爹,娘,小妹,你們等着我,我一定要讓你們過上大富大貴的安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