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風喚醒了戈壁,令狐楚走在一片狼藉之上,望見自己舊年師弟吳進風的屍身後,作爲門中翹楚人物的令狐楚倒是拿出來該有的姿態。
只聽他言簡意賅道:“查,查清楚爲止。”
高空一隻黑點盤旋間望到這一幕,可惜它不會叫,不然一定會得意的鳴叫兩聲,然後振翅高飛。
當災難降臨時,人們以爲是天神震怒,動輒便要窮一切力量來滿足那虛無縹緲,可當天神滿足了,他們卻發現災難還在繼續,於是他們只好轉而獻祭無所不能的魔鬼。
而魔鬼也不負衆望,它降臨的速度遠遠比光輝偉岸的天神要快,快到比災難降臨的速度還要快。
三日後,唐軍前鋒營。
前鋒營守將張源大氣不敢喘的細細閱讀着手中印信,他不知道站在眼前這兩個煞氣騰騰的年輕人是誰,他只知道寫這封信的人是誰。
而且他更明白的是當他看完以後,能做的只有點頭答應。
於是他看完了,於是他點頭了,於是那兩人走了。
六日後,戈壁之上。
當萬鋒的刀劃割開最後一個人的脖頸,又有一個人類跪在了那個魔鬼腳下,向他虔心許願,於是魔鬼慷慨的允諾,而人類也獲得了一把夢寐以求的好刀。
十二日後,篝火旁。
當張還義向新人吹完最後一句牛皮。前往九姓銷贓的林七策馬而來,將兩隻箱子轟然拋於地上。真金白銀在火光之下吞吐着誘人的光芒,撲打在衆人臉上,就連萬鋒也暗咽起吐沫。
幾名新人各個面現興奮神色,卻不敢開口索要,好在魔鬼依然慷慨,賜予了他們畢生所要追求的所有。
二十日後,西突厥小部落。
當這個偏遠而又與世無爭的小部落子民們在清晨醒來,有即將爲人父者滿是幸福的撫摸着自己妻子的肚皮。一個即將誕生的小生命,對一個小部落來說是一件喜事,也有老夫老妻覈算着今天去哪裡放羊,又去哪裡牧牛,是不是該給自己孩子尋個好妻子。
當然也有貴族們在商議着,是不是再向大部落首領們再買一些俘虜,東邊要修了。南邊要補了,也不時打算是不是要請一個“大天神”伊瑪目,來爲大家再說一說那些還沒有聽懂的道理。
可這一切的寧靜,卻被一場大火打破,人們奔走相告,可是那火越找越旺。戰士們這才發現原來有敵襲,可惜他們的最後一眼卻是自己的身體。
號角響起,一場箭雨襲來,一羣黑衣人策馬闖進,他們動作整齊劃一。就像是那些只會種地的漢人農民收割麥子一般將屠刀滑下,一個個趕來保護妻子的丈夫人頭滾落在馬下。被馬蹄踏成粉碎。
手無寸鐵的女人們尖銳哭喊着,這個算上奴隸人口不過數百的小部落轉瞬間變成了一片屍山火海。
可是這羣人卻對那些異族奴隸格外仁慈,當最後一個突厥男人倒下,那個魔鬼又出現了,他給了所有奴隸一張餅與一柄刀。
有十幾個人類選擇了刀,可魔鬼卻命令他們殺掉僅剩的女人,拋開孕婦的肚子,這羣失去了自由卻又殘忍的人類竟然真的做了,魔鬼總是那麼慷慨,給予這些皈依的信徒最好的願望。
三十日後,西突厥貿易地。
魔鬼的信徒越來越龐大,中國有一句古話叫做:“大海波濤淺,小人方寸深;海枯終見底,人死不知心。”
殺戮與劫掠的強盜終於引起了西突厥的震動,可惜人類的嚴防死守終究擋不住魔鬼前進的腳步,他們輕而易舉的撬開了此地最大的奴隸市場。
多達上千的奴隸衝向了光明,似乎惡魔對仇恨與渴望自由的人羣總是有敏感的嗅覺,這一次他的隊伍擴展到了一百一十八人之衆。
昭武九姓,安國一間客棧之中。
一名年老的傳教士一邊聆聽着年輕人所講的故事,一邊不時向自己那寶貴的紙張上精打細算的書寫着。
直到年輕人的故事講完了,他才擡起頭來用生澀的漢語說道:“哦,這個故事可真可怕,孩子,這都是真的嗎?”
年輕人聞音搖頭一笑,這家客棧他已經包了下來,之所以放這個被稱爲“景教徒”的基督教傳教士進來,是因爲他感興趣。
良久後,年輕人搖頭笑道:“假的,閒來無事,和你隨便說說。”
“哈哈。”傳教士聞言哈哈一笑。
這傳教士約摸六十歲上下,模樣是一個典型的西方白人,他的人生有將近六年拿來穿越東西壁壘要道,又有六年是拿來學習這個令人驚歎的民族語言,東方的富庶遠超他所見過的任何一個帝國。
年輕人雖然知道他們這一支聶斯脫利派神棍是因爲在老窩混不下去了,才被趕到了這裡,但他還是覺得有趣。
兩人談話間,老傳教士起身做了幾個動作道:“感謝你的款待,上帝會保佑你的,孩子。”
唐冠聞言不動聲色一笑,那傳教士見狀收起自己寶貴的筆記,緩緩踱下樓去,此時樓下正在進行一場宴席,幾張長桌拼湊在一起,桌旁全是年輕力壯之人大快朵頤,歡聲笑語。
傳教士見狀,心中讚道:“只有這麼強大的國家,纔能有這麼大的商隊。”
傳教士只以爲這是一隻大型商隊,卻沒發現桌旁人數不多不少,剛好一百一十八人!
唐冠端坐於閣上望着傳教士出門的背影,突然笑道:“呵,上帝會保佑我?”
笑罷,唐冠負手起身,踱到欄前,低首望着下方吃喝一片的場面。
這時,突然有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大哥。”
唐冠聞音頭也不回,不置可否的輕恩一聲。
背後之人這纔出聲道:“大哥,兄弟們越來越多了,這地方恐怕呆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