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物降一物也許我有特異功能,剛剛我還在想,如果陳廣勝能來我們這個號子就好了,誰知道他竟然真的來了。
吃晚飯的時候,樑所站在門口跟一個人說話:“這個號兒裡面太亂了,你去了以後一定要負起責任來,別讓他們整天在裡面胡鬧。”
我聽見了陳廣勝沉穩的聲音:“沒問題,上學的時候我就是管紀律的班長呢,幹這個我有一套,政府儘管放心好了。”
門一開,個子高高的陳廣勝就站在了門口,笑容可掬,看得巴兒連舌頭都忘記伸了。
樑所衝老鷂子一努嘴:“把你的位置騰出來,讓陳廣勝住那裡。”
老鷂子的臉忽地紅了,跳起來接過小廣的鋪蓋,連連哈腰:“沒問題沒問題,都是自家兄弟。”
小廣摸了摸老鷂子的肩膀,微微一笑:“光明真給我面子啊,呵,我很知足。”
老鷂子尷尬地回頭看了看樑所:“樑所,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怎麼知道我跟廣勝是哥們兒?”
樑所看他的表情有些厭惡,用腳勾起趴在地下的巴兒,一把扯掉“狗圈兒”,皺皺眉頭,轉身走了。
門一關,我跳起來,一把抱住了小廣:“兄弟,你來得可真及時啊。剛纔我還在想,如果你也能來這個號兒……”
小廣“噓”一聲,矜持地歪了一下腦袋:“其實我很早就想過來跟老朋友們聚一聚了,費了不少心思呢,呵。四哥你這麼說,說明你這是想我了呢,”乜一眼正在“騎摩托車”的寒露,“這位兄弟很勤勞嘛,這是要往哪裡趕?”
寒露笑不出來,吃力地咧了咧嘴:“沒事兒,隨便鍛鍊鍛鍊。”
小廣盤腿坐下了:“那你就先忙着,”把臉轉向我,笑道,“你到底還是出事兒了。怎麼,還真的是因爲那件事情?”
我點了點頭:“別提了……現在我也想通了,犯了罪就應該接受懲罰,這事兒天經地義。”
老鷂子想插句話,小廣衝他擺擺手,摸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真沒想到你這樣的文明人也能來這種地方。這叫什麼?這就叫殊途同歸啊,我是因爲暴力,你是因爲錢財,都不是正經路子。有意思啊。”
“聽說你是因爲砍了那個罵你的人才進來的?”
“可不是嘛,後悔啊……現在想想真不值得,那天我喝酒了,唉。”
“你進來多長時間了?”
“兩個多月了吧。一開始在‘一看’,他們以爲抓了條大魚呢。”
“原來你比我進來的早,我還以爲你剛來呢。”
“看看看看,你就是不重視我,這麼大的消息你楞是不知道。”
“不是,”我有些尷尬,胡亂一呲牙,“生意太忙了。”
“對,大家都很忙。”小廣的腦子很“飛”,撂下這個話題談起了別的,“可惜了一個美女,就差幾天我就把她給放倒了。本來我想玩個水到渠成的,誰知道‘拉繮繩’拉‘閃’了。警察可真不夠意思,不體諒人,你就不能稍微等幾天再抓我嘛。可也是,那天我要是不喝那麼多酒能出這事兒嘛。活該,誰讓他罵我土鱉的?我不就是稍微老實了那麼幾天嘛,好傢伙,他以爲我陳廣勝‘收山’了,想趁機踩我一把。我收個屁山?老子想做個好人還不成嗎?還有蝴蝶這個混蛋,早晚我得收拾他,他簡直就是個野獸……對了,現在我正在考慮用什麼方式收拾他呢,”說着,訕訕地摸了一把頭皮,“你看這個混蛋把我給砍的?菜刀上去了,費了好大的勁才拔下來……還有金高這個狗孃養的,一刀砍在我的脖子上,離動脈血管就差那麼一點點。”
老鷂子在一旁插話說:“蝴蝶?是不是河東那個叫楊遠的?你怎麼跟他幹上了?咳……廣勝,不是我說你的,那整個是一條狼啊,下手比誰都狠,聽說他連大有哥都不放在眼裡呢。吳胖子你知道吧?他連吳胖子都砍了……”
小廣的臉猛然拉了下來:“光明,我建議你少說兩句,你的話我很不願意聽。”
老鷂子張張嘴,想要說句什麼又生生嚥了回去,掃旁邊兩眼,悻悻地躺下了。
我感覺好笑,真是滷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啊,老鷂子在陳廣勝的面前一下子就由獅子變成了綿羊。
小廣揉揉鼻子,大發感慨:“其實我還真的不想再混下去了,這條路走不通,走下去,前面就是這裡。要想活出個人樣兒來就不應該賴在黑道上不動彈,當然了,也不能撇開恩怨假乾淨,誰欺負你,你還是應該砸他個頭破血流的,男人嘛。”
“我還真不知道你跟那個叫蝴蝶的到底是怎麼了,說來聽聽。”我拉他一把,說。
“還不是因爲趙光腚這個混蛋?”小廣嘆了一口氣,“好人做不得啊。”
“你是不是把趙光腚給剁了?”老鷂子插話道。
“他不該剁嗎?”小廣恨恨地咬了咬牙齒,腮幫子一凸一凸的。
“誰是趙光腚?”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個有趣的名字。
“大人物啊,趙家莊、馬家河子一帶的農會主席,”小廣彈了老鷂子的腦門一下,“光明你說是不是?”
老鷂子憑空捱了一下,感覺很不自在,左右掃兩眼,訕笑着附和道:“就是就是,這傢伙猛着呢。”
小廣突然色變,一腳蹬了老鷂子一個滾兒:“猛他娘個蛋子猛?”轉向我,忿忿地說,“那整個是一個小人!四哥你不知道,他以前也算是個人物,跟着南區的大哥孫朝陽混過一陣,後來自己出來‘放單’。七九年因爲把跟他一起下鄉得罪過他的一個夥計砍了,被勞教了三年。八二年冬天放回來了,那時候他還有些號召力。長法、徐幹巴他們幾個老兄弟給他擺了一桌接風宴,喊我過去。當時挺隆重的,去了六十來號人……蝴蝶這個混蛋也去了,跟金高兩個。當時我不認識蝴蝶,只認識金高……我沒說遠吧?”
我還真想聽聽這些社會上的事情呢。沒進來之前對這些事情不感興趣,總以爲他們跟我不是一條路上跑的車,知道跟不知道這些人和事與自己沒有多大關係,現在不一樣了。我明白自己已經不屬於正常人了,將來回到社會上,頂着個勞改犯的名聲,別人是不會拿我當正常人對待的。在這裡,我曾經想過許多,我認爲,像我這樣的人,將來想要出人投地,也許混黑道是我的唯一途徑。想要真正在黑道上混,多瞭解點兒黑道人物的事情不吃虧。我說:“沒說遠,繼續啊。”
小廣笑了笑:“下雨天打孩子,閒着也是閒着,那我就好好跟你聊聊。”
老鷂子這次說話小心多了:“廣勝,你也是個猛人啊,是不是就是在那天跟蝴蝶結的仇?”
小廣“哦”了一聲:“也不算是那天,這事兒挺亂的……”
“大哥,你就別賣關子啦,就當故事講還不成嗎?”Lang花隔着老遠插話說。
“我操,這是誰家的孩子?”小廣歪着腦袋來看Lang花,目光柔和。
“廣哥,是我,肖豐先呀。”
Lang花剛說完,小廣就笑了:“好名字,小鳳仙,京城名妓。”
“這個名字可真夠勾人的,”巴兒吧唧一下嘴,竟然蔫兒吧唧地說話了,“賣不賣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