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沒問機器人姑姑與父親談得如何,因爲他一直認爲父親是一個極好的父親。亦是一個極好的丈夫。他不需要通過父親的所作所爲來判斷父親的好壞。哪怕他是一個極不負責任,從未給過他溫暖與慈愛的父親。可他看自己的眼神,是世上無人可以取代的。
一個眼神。足夠他去包容父親的爛賭成性。亦能無視父親的酗酒如命。他是楚河的父親。他亦是一個男人。男人與男人之間,本無需太多言辭。
父親做。他便撐。縱使他與世人爲敵。
很保守地拉上窗簾,楚河衝盯着平板工作的蕭太后說道:“姑姑,我先回房了。”
“嗯。”蕭太后輕輕嗯了一聲。沒有多餘的寒暄。
楚河則是笑着離開。
他看得出姑姑身邊的防禦系統加強數倍。也許是之前經歷過什麼。又可能是來燕京會面臨什麼。她不說,他也不會問。但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會一直陪着她。保證她安全回白城。
一夜無話。
次日清晨便被一通電話吵醒。是姑姑打來的。
沒等楚河詢問什麼事兒,姑姑便在電話裡說道:“準備一下,去諸葛山莊。”
掛了電話,楚河有些無法思考地坐在牀邊走神。
啪嗒。
點了一支菸,楚河神情恍惚地扭開酒壺灌了幾口。良久方纔回過神來,而後起身穿衣服。
可等他穿好衣服站在鏡子前,卻發現釦子錯位了。忍不住對着鏡子中的自己說:“被幾百個重火力的悍匪堵着也沒慌。見前妻至於慫成這樣嗎?”
簡單整理一下儀容。楚河抽了房卡出門。
剛到走廊,他便瞧見了在門口等他的蕭綰青。也許是心思混亂,他輕輕點頭後便與蕭綰青並肩離開酒店。
車是蕭家在燕京的子公司安排的。司機卻是從蕭山別墅帶來的。安全級數高。不容易出岔子。
燕京鮮少有人不知諸葛山莊落座在何地。倒不是人人都去過。而是像諸葛山莊這類地標性的建築,知道比不知道難。司機是蕭山別墅裡的護衛。卻是燕京本地人。此次蕭太后前往燕京,木子安排的均是燕京人。方便平日的工作安排。
一路駛到諸葛山莊所在的別墅區,司機將車停在門邊,楚河則是與蕭太后鑽出車門。徐步走向正門。
這次來此沒像之前按門鈴自報名字。歐陽菲菲早已率衆在門口等候多時。於她而言,只要雙方還沒正式解約,那便還有合作的可能性。哪怕概率太小。但作爲一個合格的商人,只要不是百分百絕望,那便應該爭取一下。起碼事後無遺憾。
“蕭老闆,楚先生。歡迎二位蒞臨諸葛山莊。”歐陽菲菲面露歡迎之至的微笑,快步迎了上去。
蕭太后如往常一樣,不冷不熱地點點頭,算是給半個主人的歐陽菲菲打了招呼,楚河則是與歐陽菲菲友善握手,微笑道:“別拿我當外人。我以前也是這裡的常客。”
歐陽菲菲怔了怔,卻是不置一詞。
楚河說得沒錯,他的確是這裡的常客。甚至於——他遠比歐陽菲菲認識諸葛女王早。早太多。而他初次進那如公主一般美麗的女孩閨房時,她才八歲。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小蘿莉。如今物是人非,她成了燕京最令人敬仰的諸葛女王。而他——
“二位請進。小姐已等候多時了。”歐陽菲菲讓出道路,恭請蕭太后入山莊。
因爲電瓶車需保證足夠的空間。楚河與蕭太后並未坐同一輛。看上去無傷大雅,楚河卻深知是跟着他上車的歐陽菲菲特意安排。
“楚先生——”歐陽菲菲與楚河並排而坐,那漂亮精緻的臉蛋上浮現一抹懇請之色。緩緩道。“不知最近蕭老闆有否改變初衷?”
楚河苦澀地笑道:“我姑姑一旦下定決心,一般人很難改變她的決定。”
“楚先生並非普通人!”歐陽菲菲頗爲激動地說道。“只要您態度強硬一些,蕭老闆未必會堅持。”
楚河忍不住輕輕蹙眉,搖頭道:“歐陽小姐。生意上的事兒我並不太懂。你總是與我商討這些,似乎沒太大意義吧?”
歐陽菲菲先是一愣。旋即略帶遺憾地歉疚道:“楚先生。是我魯莽了。請您不要介懷。”
倒真是她太過急躁,也太不把楚河當回事。
沒錯。楚河脾氣好。即便歐陽菲菲當初將他趕出諸葛山莊,他亦未因此動怒,從而報復這個諸葛女王身邊的第一紅人。反而努力替她向蕭太后求情。也許正是楚河的好脾氣與大度讓歐陽菲菲得寸進尺。覺得可以對楚河提出過於嚴苛的要求。但她併爲想過。諸葛女王的前夫,蕭太后的侄兒。是她這種終究要背靠諸葛女王才能風起雲涌的商人能輕易請動,並一而再再而三要求的人物嗎?
顯然不是。
抵達主建築面前,楚河大步走下電瓶車,心中頗有幾分忐忑地與蕭太后進了正門。
“小姐正在頂樓等二位。”歐陽菲菲恢復平靜之色,緩緩說道。
她並未上樓的意思。也沒資格在這種情況上去。畢竟,她再紅,再有辦事能力。終究只是一個下人。可在她看來,眼下的雙王會面似乎並不是她這種外人所能參合的。
蕭太后是初次進蕭山別墅,楚河則是這裡的常
客,所以在他的帶領下。兩人上了五樓。立於精緻的大門前。
楚河猶豫着不敢推門,倒是蕭太后輕輕擡起手臂,推開了大門。
咯吱。
大門應聲而開,奢華而富麗堂皇的畫面映入兩人眼簾。蕭太后何時都處事不驚。楚河更是對此處熟悉萬分。均是無太大異樣。大步走入。左手便是女主人工作之處,右手邊則是女主人休息閨房。楚河不明白歐陽菲菲爲何讓他們上五樓,而不是四樓的會客室。但不論如何,既然是主人的要求,他們自然應該上來。
“這裡是她休息的地方。”楚河向蕭太后解釋道。而後視線落在了屏風處。
蕭太后略一沉思,卻是徐步向那高大八米的書架走去。讓楚河滿頭霧水。
“姑姑。她應該在臥室裡面。”楚河好奇地說道。
“嗯。”蕭太后目光迅速滑過書架上的書籍,分類詳細不說,每本書的側邊均貼有‘讀’、‘未讀’諸如此類的標籤。可見女主人對書的癡迷達到相當高的境界。
“那爲什麼不進去?”楚河無可奈何地說道。
既然是來解約的。那應該以她爲主吧?
可她偏偏對書架上的書籍感興趣,而不進屋一談。
楚河是知道的,女主人的閨房裡有着面積相當驚人的書房。不比蕭太后的正統書房小。完全能進行解約儀式。
蕭太后並未理會楚河的質問,等到他頗有些耐不住,女人方纔微微轉身,紅脣開啓:“你跟她談。”
“——”
楚河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一個字。
自己跟她談?
怎麼談?
談得了嗎?
這可是解約啊!
楚河覺得被算計了。可既然姑姑如此決定,那定然沒有迴旋的餘地。
不去?得罪姑姑。
去?勢必得罪女主人。
楚河陷入困境之中。
“八年了。”蕭太后安靜盯着糾結的楚河。“沒話說?”
楚河身軀微微一顫。不由擡起頭來。回望蕭太后那波瀾不驚的面龐:“故意的?”
蕭太后抿脣,一言不發。
楚河輕嘆,苦笑道:“只是不知道怎麼開口。”
蕭太后仍是不開口。只是安靜的盯着他。
“真要去?”楚河試探性地問道。做最後掙扎。
“去。”蕭太后轉過身,擡目瀏覽駁雜的藏書。
楚河張了張嘴,終是無話可說。
轉身,朝着那八年未曾去過的房間邁出沉重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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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