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中,騶搖和五千甌越精兵,再次偷襲兩座秦軍烽火臺得手,悄無聲息地來到了秦軍糧草大營附近!
在近人高的野草中,衆甌越精兵們伏了下來,靜靜地打量着秦軍糧營的警衛佈置!
燈火通明中,一座巨大的營寨浮現在衆人的眼前:一排排用巨木砌成的寨牆達兩人多高,牢牢地守護着內裡堆積得像一座座小山似的糧草;很多秦軍的遊哨在寨牆上來回地走動着,警覺地注視着遠方;每隔大約百步距離,秦軍又建有大約四五丈高的望樓,上面的秦軍哨卒可以更加遠的發現遠方的動靜!
騶搖心道:“秦軍防備得還算嚴密。也不過是紙糊的而已!”騶搖輕輕地向身後招了招手,兩名精幹的甌越兵跑了過來:“大王?”
騶搖低聲道:“附近最近的秦兵大部隊在什麼地方?我要再確定一下!”甌越兵低聲道:“秦軍北線主營離此約有七十里,大約有三四萬兵馬!最近的一路支營離此大概有三十里,約有五六千人!”
騶搖再次盤算了一下:“戰火一旦驟起,最近的秦軍來援部隊就算全是騎兵,接到警訊再來援,恐怕也得天亮後才能到達,而這時我軍應該早就結束戰鬥,潛回飛鷹澗了!”
騶搖冷笑一聲:“扶蘇,今日我就叫你看看我騶搖的厲害,我東甌國雖小,卻也不是任人欺侮的弱者!”
騶搖緩緩地拔出腰下的長劍,清冷的劍芒在夜光中發出森森的寒氣。越人古來善築劍,所以東甌人的兵器絕對可稱精良!
騶搖低聲傳令道:“起火,備火箭!”霎那間,五千越兵全部取出背後的強弓、硬弩,用火摺子點燃了火箭!
“放!”在營寨望樓上的秦兵剛剛發現西南方向星火點點,十分詭異時,尚未來得及報警,漫天的火矢便在空中尖叫着撲了過來!
甌越兵人人都是遊獵好手,個個善射,這一片火熱的流矢瞬間越過兩百步距離,“奪奪……”尖叫着準確地射在了秦營的寨牆和望樓上!
“呼——!……”大火瞬間燃起,在秦軍們的怒吼聲中,清脆的警鐘和梆子聲急速響了起來,瞬間打破了秦營的寧靜!
騶搖站起身來,飄散的長髮在夜風中飄飄的舞着,剛毅的臉龐散發出無比的狂熱。劍指前方處,騶搖大喝一聲:“我越族的勇士們,先王在天上看着我們,讓我們給秦人一點厲害看看!殺——!”
“嗷——!……”身裹獸皮,臉塗黑彩的甌越兵們怪叫着,揮舞起手中的長劍,踏動着堅實的大地,瘋了一般的衝向秦軍大營!
“越兵來了!越兵來了!快上寨牆!……”秦營裡充滿着瘋狂的吶喊聲!
“咻咻咻……”甌越兵們手執弓、弩,快速前進,在移動中依然能夠迅速有效的放箭,將寨牆上的秦軍們一個又一個的射倒!
秦軍的鮮血瞬間染紅了火熱的寨牆!
看看甌越兵將要殺近寨牆時,終於離寨牆最近的一批秦兵們趕到了!秦軍畢竟訓練有素,久經戰陣,他們迅速登上寨牆,三五人結成一個小隊,以弩、戟、劍配合,遠近搭配,對着瘋狂衝來的甌越兵奮力反撲!
“咻咻咻……”夜空中一時箭矢亂飛,不時帶起一朵朵悽美的血花。
甌越人畢竟人多且急,瞬間衝抵秦軍寨牆之下!一部分甌越兵竟然用嘴咬住利刃,徒手抱住木柵,便向上樊登。那靈活的身手讓秦兵們不禁目瞪口呆。
看看甌越兵三竄兩竄便快要竄上寨牆,秦軍們急了,劍戟齊上,一陣亂捅。一部分甌越人慘叫着跌倒下去,另一部分甌越人竟然在秦軍瘋狂的反擊之下依然還能在寨牆的縫隙間靈活地躲閃,有時還能騰出一隻手揮劍進行反擊!一時間,寨牆處激戰如火,山越兵蟻聚而上,將寨牆遮蔽得嚴嚴實實!
這時的寨門外激戰更酣,百餘膀闊腰圓的甌越巨人個個手持巨斧撲了上來,他們身着厚厚的皮甲,在身後甌越兵箭矢的掩護下,瘋狂地衝至寨門下,揮動巨像對着沉重的寨門和寨牆便是一陣亂砍!
“碰、碰、碰……”木屑亂飛,一陣陣伐木的巨響在秦軍們聽來不諦於死神的樂曲,寨門一破,措不及防的秦軍大營就將成爲東甌人縱橫的樂園!
丟失大營是死,臨陣逃亡更會被嚴厲的軍律處以極刑,但如果力戰而死反而能得到優厚的憮恤,沒有了退路的秦軍們也瘋狂起來!由於不少人倉促而起,來不及着甲,頓時恢復了舊時光頭赤膊作戰傳統的秦軍們隔着寨牆和寨門跟奮力衝陣的甌越巨人展開了殊死的肉搏!一名名秦軍倒了下去,一名名秦軍接替上來!
雖然秦軍血流滿地,但是寨牆的缺口依然死死地控制在秦軍的手中,雖然他們被巨人般的甌越武士用巨斧殺得血肉橫飛,但依然沒有一個人退縮,前赴後繼地怪叫着睜着火紅的雙眸瘋狂撲將上來,死死地護衛着寶貴的糧草!
秦人也天生就是戰士,血管裡流着的熱血更是從不缺少狂熱的因子。
秦軍糧營,一時正經受着血與火的洗禮!倉促應戰的秦軍雖然無比奮勇,但失卻先機的他們漸漸抵擋不住甌越軍的奮力狂攻,寨牆防線危若累卵!
忽然間,東南方的天際突然傳出來一片巨大的吶喊聲,緊接着便是急若奔雷的馬蹄聲滾滾而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支軍馬頓時讓在寨牆附近激戰不已的兩軍戰士一個錯愕,人人都不禁十分驚愕:這是何方的軍馬?怎發這時候冒將出來?
“秦風!秦風!秦風!……”微一錯愕間,疾如狂風的騎陣已經殺將過來。那嚴整的軍號頓時將來者的身份表露無遺!
“援兵來了!援兵來了!我們有救了!……”糧營裡的秦兵們歡呼着,士氣猛然大增,像吃了興奮劑、喝了碗烈酒一樣,一陣亂砍,將剛剛殺進寨牆的一些甌越兵又趕將出去!
扶蘇遠遠地看了看營寨,只有南寨一線在燒火,應該損失不大,厲聲大喝一聲:“弟兄們,讓甌越蠻子看看我們‘破軍’的厲害!鐵騎無敵,唯有大秦!”
“鐵騎無敵,唯有大秦!……”‘破軍’騎兵們狂嘯着,揮動青色的重戟,踏飛枯黃的草屑,瞬間卷至甌越兵背後!
“是‘破軍’騎兵,是君上親自來了!弟兄們,殺呀!”主帥率最精銳的騎兵前來增援,讓糧營秦軍們的士氣更加高漲,衆人也不防守了,一窩蜂似的大開寨門,殺將出來,前後夾擊甌越兵!
騶搖這時有些傻了,看着後方撲來的秦軍騎兵像黑色的死神一般席捲上來,不禁大呼一聲:“蒼天啊,先王啊,爲什麼如此絕密的行動會功虧一簣,難道你們拋棄了你的子民了嗎!”
這時見狀不妙的大將毛虎奔了過來,大呼道:“大王,情況不妙,趕快撤吧!”
騶搖心中一片冰涼:“撤!?往哪裡撤!?我五千步卒在這山下的平地上能跑得過這密密麻麻的秦軍騎兵麼!罷了,既然天要滅我,我越王勾踐的子孫也絕不能死得像個孬種!”
騶搖大喝一聲:“不能撤,在平地上你跑得過騎兵麼!?傳我將令,大軍結成圓陣,用弓弩退後,且戰且走!”
“嗚嗚嗚……”一陣牛角號響起,原本尚還在攻寨的甌越兵們瞬間全退了下來,開始訓練有素的集結到了一起,用密密麻麻的箭矢壓住陣腳,竟想且戰且走!
“殺!”‘破軍’終於卷至,衆秦騎們平端起手中的長戟,在夜色中捲起一陣青色的寒風,“撲撲撲……”居高臨下的重戟藉助巨大的衝擊慣性,殺傷力是驚人的,遊離於甌越圓陣之外、尚來不及退走的越兵們瞬間被密密麻麻的秦軍騎陣所淹沒!
萬馬亂踩之下,可憐的甌越兵死得連渣都不剩幾個!
“咻咻咻咻……”甌越人也不甘心束手待斃,圓陣瞬間暴射出數以千計的流矢,罩向撲上來的糧營秦軍和大隊鐵騎!
“撲撲撲……”雖然秦軍們奮力遮護全身,但仍然擋不住那漫天襲至、強勁而精準的流矢,綻放出一朵又一朵血花,用自己的鮮血爲華夏領土的形成獻出了生命!
扶蘇一看這樣不行,‘破軍’騎兵爲了速度,沒有穿重甲,而倉促應戰的糧營秦軍竟然還有不少是光頭赤膊之輩,硬衝的話死傷太大!不由得大喝一聲道:“變陣,四門緊鎖,弩箭破敵!糧營的軍馬退回去,不要阻擋騎兵,先救火!”
秦軍陣中又是一陣角號傳出,奔騰而來的騎隊瞬間分成了兩支,一左一右地向甌越兵切了過去,迅速切斷了甌越人的退路以及和秦軍糧營間的通道!
一名秦軍令使也飛馬奔出,向糧營秦軍們大喊:“君上有命,糧營的兄弟退回去守寨,先把火滅了!……”這一個命令不禁讓糧營秦兵們有些鬱悶:被甌越兵按頭打了半天,剛有了翻本的機會,卻又要守營!只是軍令如山,不敢不從,衆糧營秦兵只好在都尉司馬朗的指揮下又縮了回去,變成了救火隊!
很快地,秦騎兵對甌越殘兵的包圍順利完成,一陣鼓號聲響中,衆秦騎在馬上掛起長戟,取出得騎兵弩,開始向圓陣內的甌越兵們奮力招呼。
一時間,糧營之外的野地裡,朦朧的晨曦中,數以萬計的箭矢呼呼亂飛,發出尖銳的怪嘯,辛苦地在兩軍陣中來回地奔忙着,帶走一名名兩軍將士的魂魄!
慢慢地,秦軍騎兵開始戰了上風!畢竟近萬秦騎與三千多甌越殘兵對射,人數上就佔了很大的便宜;再則秦軍騎在馬上,奔跑如風,像一個巨大的風輪一樣不停地紅着甌越兵的圓陣滾動着,邊滾動邊射去,這又大大降低了甌越兵的命中精度;而秦騎們卻經受過這方面的嚴格訓練,射擊精度不減,威力無形中更是大增!
一時間,秦軍巨大的風輪越縮越緊,箭雨越來越密,甌越兵一排排地被射倒,鮮血一時染紅了枯黃淒涼的大地!
騶搖被衛士們護衛在陣中,看着外圍的甌越兵士被秦軍一片片地射殺,內心在劇烈的滴血!血灌瞳仁之下,騶搖像一頭暴怒的蒼狼一般怒吼着就要殺將出去,和秦軍拼個你死我活!衆衛士們急了,七手八腳地又叫騶護拉將回來,拼命地用百十面僅剩的盾牌保護騶搖!
只可惜甌越人本就不常用盾牌,再加上此次越險奇襲,必須輕裝簡從,所以只有騶護的衛隊帶有百餘面輕盾,否則秦騎的箭雨攻勢恐怕不會見效得這麼快!
漸漸地,秦騎巨大的風輪陣式像個有力的磨盤一樣磨盡了甌越人最後一滴血:甌越兵一排排地死傷,屍體一片接一片地堆滿大地,在東方的朝陽剛剛從天邊探起頭來之時,除了兩三百騶搖親兵隊以外,其餘的甌越兵們盡都變成了失去生命的屍體。而剩下的甌越兵也只能在盾牌的護衛下一時苟延殘喘!
大地上,血流成河,屍積如山,金黃的朝陽照耀下,這一幕場景顯得分外悽美、悲壯!
這時已經撲滅了寨牆附近大火的糧營秦軍們都圍在寨牆上看‘破軍’使勁地蹂躪甌越兵,十分解氣的同時,也不禁對‘破軍’可怕的戰鬥力有些毛骨悚然!
這時,陣後的扶蘇看得實在心有不忍,喝聲道:“停陣,抓活的!”“唔……!”一陣角號傳出,奔騰旋轉不已的騎陣漸漸停了下來,但仍將這二三百甌越殘兵緊緊地困在陣中!
扶蘇縱馬上前,順着‘破軍’騎兵裂開的通道,提着重戟緩緩來到陣中。無心等人緊緊地跟在身旁,隨行保護!
“東甌王騶搖何在,我是大秦武安君扶蘇,請出來敘話!”做爲勝利者,扶蘇覺得要有點禮貌,何況這些勝利還帶有些僥倖的成份!
騶搖提着長劍在四名貼身衛士的簇擁下來到小圓陣前十餘步,喝聲道:“我就是東甌王騶搖,你待怎的!”
扶蘇笑道:“久聞大王英明,一向有些敬慕,但爲何如此不智,竟然興兵犯我大秦,否則也不會置國家於水火之中!現在事已至此,東甌國氣數已盡,何不順應時勢,降我大秦,這樣尚不失封侯之位!”
騶搖聞言大怒道:“我越人先祖勾踐公稱霸中原之時,爾等秦人還不過一區區西荒蠻夷,要想我降你,想都別想!”
衆秦兵聞言大怒,一起怒目相視騶搖!秦人已經統一天下,自視何等高貴,卻被人這般休羞,怎能不怒!要不是扶蘇在這裡壓陣,恐怕早擁上去,將這滿嘴胡柴的野王亂戟分屍了!
扶蘇卻不生怒,仍是笑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如今一代英傑勾踐公早已做古,天下已是我大秦的天下,若大王不降,恐怕悔之晚矣!”
騶搖面無懼色道:“我今雖死,非你之能,實在是天不佑我,才讓我功虧一簣!”扶蘇聞言樂了,笑道:“你自負飛鷹澗偏荒隱秘,無人可知,便想逆天行事!只可惜終被我軍斥堠無意中探知,豈非天意!?大王雙何必逆天行事呢!”
騶搖長嘆一聲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事已至今,我無話可說!但我爲東甌王,若降你,便墜了歷代先王和勾踐公的一世英明!只要你放了我身後這些衛士,我便自刎以謝!你看如何?”
扶蘇搖了搖頭,懇切地道:“大王所言差矣!只要你降我大秦,改國立郡,我便仍讓你爲郡守、統治東甌舊土,又何必自尋短見呢!?”
騶搖搖了搖頭,怒聲道:“若如此,九泉之下,我有何面目再見先王!不必多說,我意已決,你放不放我的衛士?”
扶蘇苦笑一聲:“又是一個認死理的!”點了點頭道:“好,兵者歷來有傷天和,本君也不想殺戮過重,便答應了你!”扶蘇說得冠冕堂皇,其實另有打算!
騶搖點了點頭,大聲道:“好,大大夫一諾千金!我便自行了斷!”騶搖橫劍過頸,正要自刎,忽聽身後一陣大呼:“大王!”
騶搖回過身來,便見二百餘殘兵一齊跪在地上,悲泣道:“大王厚恩,我等沒齒難忘!我甌越男兒,從無降臣,願隨大王同死!”
騶搖目中含淚,澀聲道:“本王無能,上不能保家衛國,下不能濟護黎民,自當一死以謝國民!你等跟隨我多年,不應與我同死,逃命去吧!”
騶搖大喝一聲:“先祖,騶搖來了!”長劍一橫,“哧”一道鮮血鮮出,騶搖身體一晃,散發飄飄中,偉岸的身軀鬨然倒地!
“大王——!”衆甌越兵放聲大哭,圍住騶搖死屍,哀傷不已!
扶蘇搖了搖頭,揮了揮手,‘破軍’讓開一條通路,要放這些殘兵逃生!
卻忽聽一名甌越軍官大叫道:“大王慢走,未將前來陪你!”“撲——”長劍橫過脖頸,鮮飛激濺中身軀鬨然倒下,臥倒在騶搖身邊,卻是大將毛虎!
衆甌越兵們見狀大悲,大叫一聲:“越人不降!”紛紛持劍,一起自刎於騶搖身前!
這情景真是悲壯無比!
扶蘇吃了一驚,暗暗欽佩,嘆了口氣道:“可惜了這些勇士,將他們好生安葬吧!方拓,騶搖要立碑厚葬!”“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