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一天，按約，曾大帥應該今天到北京與秦傾卿相會。秦傾卿等了一整天，等來的是失望。
子夜，她坐在客廳裡，雙眼無神，對着電視發呆。電視正重播北斗二代衛星和大秦氣象衛星的一箭雙星發射實況。
情景是那樣的熟悉，去年七月份，她就在酒泉發射場，與他渡過一週纏綿浪漫的時光。多懷念那些與他共沐愛河的日子，大漠，落日，綠洲，還有他的愛，輕柔，體貼，狂野……她享受那種感覺，安全，快樂，甜蜜。曾經的，她以爲，自己會一直拉着他的手，倘佯在幸福的道路上。然而，天妒紅顏，一份絕症報告宣判了她的悲劇下半生。
眼淚暗流，紅脣顫抖——帥哥哥，你在哪裡？爲何手機關機，爲何不來看看傾卿，安慰傾卿，傾卿好害怕，好想見你，好想被你摟入堅實的臂彎裡……
“傻女兒，男人是不會爲上鉤的魚兒再多下誘餌的。”王昭君心疼地摟着她，“聽媽媽話，回房休息去，保重身體。”
“媽——我心裡難受——哇！”
小美女撲入母親的懷抱，香肩抖動，梨花帶雨。
“傾卿乖，會好起來的。媽媽聯繫了一家花旗國醫院，嗯，無忌說那家醫院可好了，技術設備一流……過兩天媽媽帶你去，一定能治好你的病。”
秦傾卿哭了好一會，擡頭，哽咽道：“花旗，國，與帥哥哥爲敵，我，我不去。”
王昭君又氣又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惦記着他！他心裡若有你，早該來探望！瞧瞧人家無忌，聽說了你的情況，多熱心，爲你放棄生意，忙前忙後義無反顧……媽媽是過來人，看得出誰真正對你好！”
“帥哥哥還不知道我的病。”秦傾卿抹着眼淚弱弱道。
“你沒告訴他？”王昭君頗感意外。
秦傾卿搖頭，悽然道：“我怕他傷心。”
“你？！”王昭君想說什麼，終究語結。愛情面前，女人犯渾起來，無法理喻。當年，自己同一個翻版。
“難道我錯了？”她低聲自言自語。
“什麼？”
“哦，媽的意思是，既然你討厭花旗國，那我們去歐洲。無忌在德國也聯繫上一家好醫院。”
秦傾卿慘然一笑：“媽，別騙我了，白血病是絕症，死亡率百分百。化療，掉頭髮，掉牙齒，好難看，寧死我也不去。”
王昭君急道：“無忌不是向你保證過了嗎？不化療，不動手術，只吃藥，吃藥能好。”
秦傾卿沉默，過了許久，像鼓起勇氣的孩子，擡頭，說：“媽，明天我想去看帥哥哥，剩下的日子，天天陪他身邊……”
“不行！”王昭君態度堅決，兇狠地打斷她。
見女兒傷心的模樣，心生內疚，陪着流淚，“傻女兒，連蘇夢柳都知道在自己容顏枯萎的時候避開他，難道你想讓他看見你憔悴的模樣然後心生嫌棄？……”
一言中的。戳中美人兒的愛美之心。
“哇——”小美女又哭。
王昭君心疼地摟着她，抽泣着，“你是媽的心頭肉啊，媽媽怎捨得放棄你？無論如何，媽媽也要嘗試。聽話，把手機交給媽媽，讓那個薄倖之人嚐嚐痛苦的滋味。等你爸爸出訪回來，我們全家去歐洲，一定會治好你的病的！”
母女倆相抱哭成一團……
始作俑者曾大帥遠在數千裡外，躺在醫院裡。
自從上一次生病距今已跨世紀，8年來破天荒第一次生病。瘧疾，高燒，打擺子，去機場的路上昏迷過去，嚇得餘責成召集了全漢中市的名醫。
專家們在會診的報告寫道：感染瘧疾病毒，，疲勞過度導致病來如山倒。建議好好休養。
至午夜，曾大帥的病情趨向平穩。但是體溫仍然高至40度，迷迷糊糊胡話亂篇，時而傾卿，時而煙煙。陪在他身邊的白非煙淚流滿面，焦急，感動，妒忌，五味陳雜。
輪值醫生李縱橫看着於心不忍，勸慰她：“夫人保重身體。我們大秦醫藥集團的青蒿素對瘧疾特有效，熬過今夜，明天一定會退燒的。大帥身體很棒，主要是累倒的，好好休息兩三天，保證還夫人一個生龍活虎的大帥。”
李縱橫是老熟人，白非煙沒和他客氣，點點頭算是致謝。
這時，聽得病房外嘈雜聲徒起。
怎麼回事？
白非煙峨眉緊蹙，生氣地打開房門，見到一羣大秦高官與餘則成起衝突。
門開，一片鴉靜。
餘則成找到了主心骨，返身報告：“夫人，他們想見大帥，說有一大堆文件等待大帥簽字。”
“給我看看。”白非煙強作鎮靜。
陶文搶先遞來公務員待遇改革方案，“夫人，大帥承諾，月底之前必須落實公務員新待遇制度。全國的公務員都翹首以待，時間緊迫，萬一出現拖延，有損大帥形象，士氣方面恐怕……”
白非煙看天書一樣隨手翻幾頁，腦子裡全是漿糊。爲難，回首看一眼病牀上的丈夫，忽然銀牙一咬，下定決心，“我籤！”
這？
陶文驚訝地望着她，表情彷彿訴說：垂簾聽政？牝雞司晨？
昨天驚聞大帥欲出差北京，他馬上組織財政部通上下宵加班，一早拿着新鮮出爐的方案到機場想截住大帥簽字。等得心煩意燥之時
，忽聞大帥病倒入院，只好又匆匆趕往醫院，誰知一等又是大半天。區區瘧疾而已，整天昏迷？以爲餘則成故意刁難，於是吵了起來，以至於驚動病房內的人。當白非煙打開門，他確實看到曾大帥躺在病牀上，沉睡。
白非煙沒理會他，從餘則成手裡接過鋼筆，筆鋒“莎莎”，在每一頁留下娟秀的字跡。
陶文內疚，關心問候一番才忐忑離去。走了他，輪到軍情處叨擾。
範漢年的助手拉旺帕處長向白非煙訴苦，指責海關搗亂，扣押他的出口貨物。
由於涉及機密，拉旺帕言辭閃爍，白非煙愛莫能助。剛好曾大帥勉強醒轉。
若非走投無路，拉旺帕絕不敢來麻煩曾大帥。他遇到了大麻煩，海關總署署長羅翔扣了他的一批軍火，那是範漢年臨去北京之前吩咐下的任務——支援菲律賓反政府武裝的單兵防空導彈和反坦克導彈。羅翔好像與他有仇，拒絕交還，且態度強硬。
曾大帥意識到，羅家把大秦的軍火生意當作了禁臠。
“餘處長，起草手令。我簽字。”有氣無力。
在白非煙的幫助下，他簽發了放行條給拉旺帕，順便讓餘責成將與香港首富的交易任務化下達。
拉旺帕首次直接接獲曾大帥的命令，非常興奮，信誓旦旦表示將交上滿分答卷。
打發走拉旺帕，曾大帥心裡惦記秦傾卿，掙扎着坐起來撥打電話。
“大帥哥，太晚了，明天再打吧。”白非煙善意提醒。
曾大帥看看牆壁上的鬧鐘，凌晨2點半。
“餘處長，安排專機，明天飛北京。”罔顧身體狀況，爲情執着。
“大帥哥！醫生說你要多休息兩天。”
白非煙出言阻止，拼命向李縱橫使眼色。
曾大帥擠出笑容：“沒事，大帥哥明天能好。”
李縱橫道：“大帥，聽煙煙夫人的吧，累垮身體得不償失。況且，天氣預報明天起一連三天雷暴雨，所有航班取消起飛計劃。”
“大秦氣象局？”
大秦氣象局以誤報聞名，贏得“笑話局”的稱號，需要反着聽。
“今非昔比了，”李縱橫笑道，“前幾天，漢龍國爲我們成功發射了一顆氣象衛星。氣象局根據晚上新鮮出爐的衛星數據作預報，有云圖爲證，可信度99%。”
曾大帥醒悟，漢龍國發射的氣象衛星本來是斯里蘭卡預定的，但是該國無力支付貨款，最後被他橫刀奪愛，由此節省了大半年時間。氣象衛星的交付，意味着北斗二代的首星也入軌了。發射方前段時間通知，倆星將採取一箭雙星的方式從酒泉發射場升空。
想起酒泉發射中心，秦傾卿的音容笑貌自然而然浮現在眼前，往事美好，記憶甜蜜，更加堅定他去北京的決心。
“如果明天雷暴，先坐車去蠻德勒，從那起飛。餘處長，安排飛機。”
啊？！
衆人面面相覷……
又過兩天。
若評選這兩天北京最憤怒之人，莫過於來自北高麗的李英浩，此君爲北高麗軍政第二號人物，在國內僅次於金老大，權力熏天。俗話說得對，橘入淮南，水土不服。像他這樣的高官，到了北京，待遇反差巨大，霎時間失去衆星捧月人人敬畏的優越感，再遇上曾大帥式“傲慢”，那長期居上位積累而成的淫威應聲爆發，結果是中南海國賓館的餐廳遭遇，數張餐桌慘遭掀翻，碗碟碎片狼藉滿地。
餐廳內，包括服務員，人人噤若寒蟬。
李英浩認定曾大帥嚴重缺乏誠意。前兩次爽約，忍了，今天約他中午到檔次一般的國賓館餐飲大廳會談，再忍。他故意遲到一個小時，本想落對方的面子，誰知曾大帥更離譜，預定會面時間過去兩個多小時，依舊未見其人影。部下打電話去催，迴應說要麼快到，要麼堵車。
是可忍，孰不可忍？李英浩正欲拂袖而去，此時主角登場。
“久等了，請見諒。”曾大帥用輕描淡寫的開場白一帶而過，對於腳下翻到的餐桌和亂七八糟的陶瓷碎片視若無睹。
見對方入座，清場，李英浩強忍怒氣，勉強遷就。他深知此行價值在談判桌上，沒有談判，利益無從談起。
“以往在北京，熱情的客人們都會請我們到天上人間會談。”李英浩的秘書搶先發發難，態度傲慢。
曾大帥聽着翻譯，掃他一眼，淡淡道：“你們很久沒到北京了吧？天生人間去年被查封了。而且，越是意想不到，越有利於保密。”
李英浩示意他的秘書閉嘴，與曾大帥互爲介紹，寒暄一番便進入主題：
“我國最高領袖指示，基於維護世界和平，反抗萬惡花旗國欺壓的原則，同意摒棄前嫌，施予大秦援手，但是，”他停頓一下，觀察曾大帥的反應，然後繼續享受他的自信，“在此之前，貴國必須向我國作出書面道歉。”
對於大秦扣押北高麗核武專家並引渡給花旗國之事，金太陽至今耿耿於懷。
曾大帥心裡暗暗詛咒着：死要面子。一紙道歉聲明而已，滿足你又如何？
嘴上卻滿不在乎表示同意。
聽了翻譯，李英浩頗感意外，以致於準備好的臺詞全無用處，張嘴重複着“很好”。
“貴國還有什麼要求嗎？”曾大帥顯得心不在焉
，老往門外看。
“哦，我們領袖說，我國不需要任何形式的援助。幫助弱小乃我高麗民族的責任。請大帥放心，軍演將如期舉行。不過，”又來一個轉折，“軍演消耗甚多，一時之間，我們沒有爲此預算，有困難啊！”
差點以爲遇上活雷鋒了，原來是個沽名釣譽之輩。
“請貴國開個價。”
“嗯，這份清單請大帥過目。”早有準備，清單高麗字與漢字並茂，林林總總十數項，數字觸目驚心：
20億漢龍元現金；100萬噸大米；10萬噸棕櫚油；10萬噸食糖；10萬噸重油；5萬噸柴油。
漫天要價，敢情把他曾大帥當250，當提款機了。
“一口價，1.5億花旗元。”落地還錢乾脆利落。
李英浩哼哼腹誹：真讓我猜對了，捨不得天上人間三兩百萬消費的傢伙，窮鬼一個！
“我們的開價是最低標準，否則，”話到此，李英浩吃驚地望着曾大帥突然站起來，奔向大門。
大門口，數名高麗保鏢擋住一名年輕的女孩。
女孩樣貌很平庸嘛！李英浩又恨又好奇。恨曾大帥沒給予他應有的尊重，好奇曾大帥的急色。
冤枉曾大帥了，非他急色，情急而已。大門口的女孩叫王小璐、傾卿國際航運有限責任公司首席形像策劃官、秦傾卿的同學。
“聯繫到傾卿了？”緊張追問。
“嗯，傾卿，她，她，在德國。”王小璐吱吱唔唔，似有難言之隱。
曾大帥關心在外，忽略了她的表情和語氣，一聽之下，大失所望，心神恍惚。王小璐的消息坐實了首長所言。兩天來對首長的懷疑瞬間煙消雲散，最後一絲希望破滅，隨之襲來的是痛苦。
“爲什麼，她爲什麼躲着我？”他喃喃道。
王小璐嘴皮動幾下，忍不住，壯膽責怪道：“怨你自己，爲何不早兩天來。”
曾大帥無言以對。兩天前，秦傾卿剛辦理停學手續。兩天前，他尚昏睡。爲了他的健康，白非煙，李縱橫與餘責成“合謀”給他打了一針鎮靜劑，結果又多睡半天，醒來暴雨嘩啦，高速封路。一個耽擱，與心上人見面的機會竟交臂失之。
逝者已矣，現在他關心的是如何能見到秦傾卿，關心的是她辭學出國避而不見的原因，關心的是首長眼神裡那濃郁的哀傷……
“我，我真的不知道。”面對曾大帥的尋根刨底，王小璐重複着單調的一句。
正鬱悶着，餘責成從海關出入境處打來電話。
“什麼？確定？！”驚喜。
電話那頭，餘責成興匆匆確認：“是的，百分百。我調閱了最近一週的全國出境記錄，包括香港澳門，沒有發現傾卿夫人的名字，也沒見到王昭君的大名！我敢肯定，她們還在國內！”
曾大帥立刻看向王小璐，板起面孔冷聲喝道：“你撒謊，傾卿根本沒出國！”
“啊，那個，我，”期期艾艾。
“給你兩個選擇，一，今年春節貴集團公司的年終獎，以你的名義扣下全所有獎金，二，把傾卿的住所告訴我。”
啊？！
王小璐急了。大帥出招又狠又準，擊中她的死穴。去年航運公司全年利潤在20億漢龍元以上，從財務部傳出的消息，最低級別的員工標準是5萬，她的個人獎金更高達50萬。因爲她觸怒大老闆而導致獎金方案泡湯，她個人損失慘重之外，還得飽受同事的埋怨。
“你，你欺負人！”
“傾卿讓你瞞我的，是嗎？”乘勝追擊。
胳膊對決大腿，王小璐敗退，委屈點頭。
“告訴我，她在哪裡？”
“深圳。你岳母大人要帶她去香港。我知道的就這麼多，別再逼我了。”王小璐如釋重負。
曾大帥搶過她的手機查看號碼，是固定電話，打過去，是酒店總機，轉到前臺，得知王昭君剛退房。
王小璐在一旁忐忑嘮叨：“你別告訴傾卿是我出賣她的，嗯，那個年終獎，”
曾大帥不耐煩打斷她，“行了，以後傾卿會感謝你的。還有，你的年終獎雙倍——嗨，老範，過來，”
範漢年在爲他善後——與李英浩解釋。聽到老大傳喚，只好道歉離去。
李英浩看着他與曾大帥在大門口處比劃着什麼。過幾分鐘，他匆匆返回，抱歉答覆：曾大帥有急事，容後再議。
這算什麼？！
李英浩瞠目結舌，小孩子過家家鬧着玩？
“會否是被我們的開價嚇怕了？”他轉頭問秘書。
秘書暗忖：是你貪慾太重所致，索賄不成，弄巧成拙。當然，他嘴上是另一番說辭。
“將軍，我看那個姓範的可爲我用。那傢伙在平壤之時，似乎對海軍文工團的一個姑娘很感興趣。”
李英浩皺起眉頭，“你說金月兒？”
秘書點頭，不再吭聲。金月兒乃文工團第一美女，貌若天仙，清純，可愛。迷倒無數領導和公子哥兒，感覺眼前的老李亦有一嘗芳澤之意。美人計的建議等於割領導的心頭肉。
不出所料，老李糾結，沉吟許久才狠下心來。
“用金月兒套住的狼，應該是曾大帥！”
秘書眼前一亮：姜，果然老的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