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季

白斐然拿着電話略微慌忙地走進來,朝着埋頭批文件的季安知說:“季總,小余少爺的電話。”

“有事就說。”季安知即使是聽到兒子季餘的名字,頭也沒擡起來過,顯然,對這個兒子,他並不是太關心。

白斐然推了推眼睛,眼裡閃過一絲無可奈何,只能拿起電話當着季安知的面兒打開手機的揚聲器,“季餘少爺,季總現在在開會,您有事的話可以交待我。”

顯然對方對季安知和白斐然的套路十分清楚,在電話裡嗤笑了一聲,“開會?他一年四季天天開會,真搞笑。”

白斐然望了一眼依舊穩如泰山的季安知,只能耐着性子問這位季家的皇太孫,“少爺有事嗎?”

季餘不高興的輕哼,“學校讓請家長,告訴他,愛來不來。”

十分利索的掛斷了白斐然的電話,這個“他”,當然就是指這位季安知季總了。

季安知不動聲色地又翻了一頁文件,似乎十分專注的在考慮手上的這個案子要如何處理,絲毫沒有要理會這個,來自於兒子說的要請家長的電話。

白斐然看了眼手機屏幕,要提醒季總嗎?就算提醒,季總多半也是不會去的。往年請家長這種事也不少,多是已經退休閒賦在家的季老爺子去的。不提醒的話……這季餘少爺和季總兩人的父子關係一天天的冷下去,他對季老爺子那邊也不好交差。

白特助只覺得自己沒有比今天這種情況更悲催的局面了。簡直是,進退兩難。

清了清嗓子,儘可能壓低聲音不吵到季總,“季總,少爺學校請家長——您是去還是?”

等了一分鐘,沉默。

白斐然頷首,算是彙報完畢。天知道他每天到底都在經歷些什麼。

沒想到剛要轉身,季安知就皺着眉頭目光銳利的看着白斐然,“我記得去年這種事的時候我就說過,一概扔給他爺爺處理。”

所謂的他爺爺,自然是指季餘的爺爺,季安知的爹。

這父子倆對彼此的稱呼當真是親生的。

白斐然被那銳利的目光盯得有些忐忑,他摸了一下鼻尖出的薄汗,“可……老爺子現在還在住院。”

季安知愣了愣。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放下手中的文件疲憊地捏了捏眉心。

從前年老太太,季安知的媽媽因病過世以後,季老爺子的身體也不大好了,所以時不時地在醫院住院療養,季老爺子再無暇照看公司,下面那個小王八蛋,哦不,季餘,也纔剛高一,整個季氏的重擔壓在他季安知身上,作爲季家頂樑柱,自然只能每天忙得腳不沾地。

看季安知似乎,好像,貌似,實在猶豫要不要去參加闊別十七年哦不,首次作爲季餘少爺的家長去學校的事時,白斐然趕緊趁熱打鐵,“季總,要不我現在去備車?”

季安知想了想,他雖然不喜歡這個白來的兒子,但是自己不喜歡女人,將來大概也不會有孩子,也就意味着,季餘遲早要接他的班,既然遲早都要有人來分擔他的重擔,不如早點享受得好,恩,是時候跟季餘培養一下上下級感情了。

“備車吧。”

當白斐然還在感動老闆終於知道關心一下自己的兒子培養一下父子之情的時候,如果知道季安知這奸商的打算,定是要氣得扇自己一巴掌打醒自己內心的小天真。

這季餘少爺什麼情況,白斐然也不是不知道,從小到大讀書就沒讓家裡清淨過,自己跟着季安知做了十來年,從知道季餘少爺起,一年不請個五六回家長天都要下紅雨。

以前季老爺子精神頭還不錯,年年都去學校,去一次就大手一揮給學校東捐一個圖書室西捐一個宿舍樓,虧得季安知在前線殫精竭慮的爲季氏創收盈利,後面季老爺子和季餘少爺簡直不遺餘力的花着季安知的血汗錢。偏偏季餘少爺從來不是個省油的燈,從小學打架鬧事罵老師一路風風火火闖到高中。

這季家的小王八蛋哦不,小混世魔王季餘的大名,真是英名遠播。所以季安知的圈子裡,沒人敢跟季安知提這個小少爺的英勇事蹟,別人家有孩子,多少都要誇誇孩子聰明啊成績好啊,走到季安知這面前,尷尬得不行,不知道誇什麼好,憋了半天只能乾巴巴地說,小少爺長得好,肖父,肖父。

季安知從來對季餘都是不屑一顧的。自然對於別人的阿諛奉承,也是不屑一顧的。

……

季安知萬萬沒想到當他抵達 A 市第一高中校長辦公室的時候,看到的是一個熱血沸騰地被周圍教師架住還使勁兒蹦噠的年輕人,除卻那滿嘴罵罵咧咧瞪得目紅耳赤的樣子,模樣倒是好看的緊,俊俏清秀,膚白齒紅。

咳。

再看看旁邊一臉懵逼的季餘,他兒子。

本以爲兒子季餘是和這個好像是老師的人在打架,卻沒想到這個年輕人被人架着,還絲毫不示弱,“你們這些高三的有本事欺負個高一的小孩子有意思麼!有種衝小爺我來!來啊!誒你們別拉着我,我是家長!我幫季餘揍人不行?季餘你這小子傻在那兒幹啥?揍他們啊!這一架小爺支持你!呸,現在的小孩子個個不學好了是吧?成天在學校笑人家沒媽沒爹很好玩兒是吧?知不知道這樣多傷孩子的心?啊?你們這些老師都是助紂爲虐! 得,你們不教他們做人,你們倒是放開小爺我,讓我來,分分鐘教他們做人!”

被架着的年輕人倒是放連珠炮似的瞪着對面三五個縮在牆角的學生模樣的人,那幾個學生面前還圍着幾個老師,生怕自己學校的學生出什麼事。

笑話,這可是市一中的特別班級,非富即貴的,哪一個被傷着了能好擺平的?

“這位先生,您到底是季餘同學的什麼人?”校長也是嚇得不輕,捂着心臟儘量不牽動自己的情緒。

季餘終於回神過來,剛被顧執的那骨子狠勁兒給嚇住了,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家,家長。”

校長能不知道季餘的情況?人頭上一個爸一個爺爺,啥時候多了這麼一個年輕家長了?

校長瞪了一眼季餘,“季餘同學,您別這兒跟着添亂了行嗎?”

本來也就是個校內學生打架鬧事的事,這個自稱是季餘家長的人來學校沒談多久直接跟着那夥鬧事的學生打起來了,幸虧拆得快,不然還不得出事?

“誒什麼叫添亂啊,校長,您是校長吧?季餘都說我是家長了你們怎麼還不信呢,真是家長。哦,就不興家長給孩子出頭的?”

白斐然遠遠的瞧見這畫面,真是一個勁爆。這年頭有認乾爹幹爺爺的,沒見過認兒子的,關鍵是……這季餘少爺的親爹還在這兒呢。白斐然默默地擦了擦汗。

校長氣得不行,哼了一聲。轉頭就看到了白斐然,白斐然旁邊一身氣場冷淡的人,赫然就是季安知了,掩下心中的詫異,“季先生來了?”

白斐然和校長都是老熟人了,每年跟着季老爺子來給季餘擦屁股次數也不少,連忙迎上去握住校長的手,“是的,這就是我們季總,校長,您看今天這事……”

校長擦了擦汗,示意旁邊的老師都讓開一些,給季安知騰了個位置,只聽說這位年輕有爲的季總從不參與兒子教養事宜,也不知道今天是吹了什麼風了,看來這可麻煩了。

季安知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站在顧執旁邊的季餘,十分霸氣的往那椅子上一坐,儼然一看,還以爲他是校長。

校長乾巴巴的笑了一聲,“是這樣的,季餘同學在學校和這幾個學生打起來了,原因我們已經問過了,就是小孩子之間的口角之爭,只是……這幾個學生是高三年級的,其中一個傷得還挺嚴重的,已經送到醫院去了,說是骨折,所以我就讓季餘同學請家長來學校協商一下這……”

季安知擡起右手打斷校長冗長的陳述,眼神一個示意讓白斐然拿包過來,“說吧,賠多少。”

季餘第一次在學校看到季安知,那亮起的小眼神一瞬間就被季安知的話給打得暗淡無光。顧執把季餘的眼神盡收眼底,掙開幾個老師的束縛走到季安知跟前,擋住他要掏錢的架勢,“你是季餘他誰?”

這口氣,倒是不小。

白斐然跟看怪物似的看顧執,這人誰?是一中的老師能不知道季餘的背景?有膽子這麼跟季安知說話?

季安知擡眼,面無表情。

顧執也不顧自己剛纔出手鬧那一陣,亂糟糟的頭髮和麪紅耳赤的樣子,五好青年說教起來頭頭是道,“你說你怎麼當人家家長的,啊?來了就賠錢,生怕別人不知道你家季餘是富二代啊?這也太好宰了!你睜大你那眼珠子看清楚,季餘也受傷了!”

白斐然嚇了一跳,連忙走過去看季餘,“小余少爺你沒事吧?”

正要撩他衣服,季餘痛得齜牙咧嘴的,又萬般忍着的樣子打開白斐然的手,“不用,沒事!”

顧執看季餘那模樣,簡直是一時間正義使者化身,“校長我覺得你要想擺平這事兒,建議把季餘也拉到醫院驗傷。而且什麼口角之爭啊我呸,你也說的出口,我可聽季餘說了,那幾個高三的王八羔子說季餘沒爹沒媽,沒人管,就是個野種,這些話是學校該教的?也不知道老師和家長都幹什麼吃的!就這樣的學生,高考也別參加了,回家種地地好,省得以後出了社會也是個浪費糧食的貨色!”

對面的幾個高三孩子聽了也火了,“操·你·麻痹,你他媽說的啥玩意兒呢!有種打一架,啊?!”

顧執撈起袖子邪笑兩聲,偏還有點賤,“來啊來啊,小爺我奉陪!”

一時間場面一度混亂。

幾個教導主任和體育老師使出渾身力氣去控制場面。顧執趁亂溜到季餘身旁,“小鯽魚,這人你誰啊?能 hold 住後面的事兒嗎?”

季餘望了望天,“能……吧?”

根據活了十六年的經驗來看,季安知擺不平的事,好像還沒有。

顧執二話不說拉着季餘就跑。笑話,他今天豁出去了揍了幾個一中的小霸王,等家長找上門來他不得玩兒完?!不跑,傻啊!

等衆人堪堪控制住局面,發現當事人季餘和幫兇顧執雙雙消失。

季安知就這麼一直看着顧執鬧那一出,機靈地趁亂帶走季餘,幹得不錯,嘴角揚起一抹不已察覺的弧度。

“人呢?不好,季餘,季餘同學不見了!”

季安知換了隻手撐着下巴,略微擡頭,“剛纔那個年輕人,是你們學校的老師?”

衆人齊刷刷的搖頭,不是啊。

“叫什麼。”

衆人再度搖頭。

他嘴角微微一揚,有趣,季餘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有意思的人了。從包裡拿出一沓錢輕放在校長的辦公桌上,隨後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角。

季安知轉頭客氣一笑,“校長,後續還有事的話直接聯繫白特助。還有,以後我不希望學校有人說季餘無父無母是野種諸如此類的話,再不濟,我,還活着呢。”

校長聽了這話,拿着錢的手一抖,“是,是。季先生,那……”

季安知根本沒回頭。一邊走一邊吩咐白斐然,“去查查,剛纔那個拉跑季餘的人是誰。”

白斐然點了點頭,“好的季總。”

可白斐然的心裡卻在默哀,季總該不會是想殺人滅口?剛纔那人拐了季餘,不會是要幹壞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