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獵也不勉強,讓張長弓將工錢給他們結清,讓這些民工自行離去。
送走了最後一名民工,羅獵轉身回到出事地點,看到瞎子和鐵娃兩人仍然在那堆廢墟上搜尋什麼。
羅獵正想招呼他們出去吃飯,畢竟爲了這件事折騰了一整天,所有人連午飯都沒顧得上吃。卻聽鐵娃道:“找到了!”他從廢墟中找到了一根斷裂的繩子,這些腳手架之間都是用繩索結結實實綁好的,每天鐵娃都要負責例行檢查,腳手架崩塌之後,許多繩索都崩斷,可是從斷裂處可以看出端倪,崩裂和割裂完全不同。
鐵娃所找到的這根繩索斷口處非常特別,有大一半齊整,另外一小半參差不齊,齊整的那一半顯然是被利刃切開,他將繩索送到羅獵的面前:“羅叔,您看!”
羅獵接過繩索湊在眼前看了看,其實在今天出事之後他就想過,整件事情有些蹊蹺,他們在安全上做足措施,每天都要針對腳手架的連接處檢查多次,想不到還是出了意外,鐵娃找到的這根繩索證明,今天發生的這場事故人爲的可能性極大。
他們僱傭的民工總共只有十人,從中應該不難排查出偷偷動手腳的那個。
瞎子憤然道:“一個一個的查,肯定能將罪魁禍首找出來。”
阿諾湊上來道:“報警,讓警方將他們抓起來細細盤問,我不信問不出結果。”
瞎子深表贊同,點了點頭道:“這幫刁民,根本就是故意串通好了訛詐咱們,這件事不能輕易算了。”
張長弓將目光投向羅獵道:“你怎麼看?”他這一問,瞎子和阿諾同時停下了說話,別看他們平時說的熱鬧,可最終決策的始終都是羅獵。
羅獵沉吟片刻道:“算了。”
“算了?”瞎子愕然道,阿諾也是一臉的不解,畢竟因爲今天的事情,他們賠償了兩百塊大洋,這還不算兩名傷者的醫藥費。
羅獵道:“算了,就算找出來那個做手腳的人,他也未必是罪魁禍首。”
張長弓想起今晨和羅獵的談話,心中暗忖難道羅獵所說的大事就要發生了。
羅獵道:“興許有人通過這種方式給咱們一個警告,大夥兒從今天起多點小心。”
張長弓道:“吃飯,咱們吃飯去。”
羅獵讓鐵娃出門去附近飯館叫些酒菜過來,關於他和葉青虹之間的交易他並未向幾人說明,今天的事情之後,羅獵意識到,應當向這幫兄弟適當地透露一些信息,不能讓他們繼續矇在鼓裡了。
“什麼?你說什麼?”瞎子一雙小眼睛在燈下熠熠生光,已經喝得微醺的阿諾此時也將一雙眯起的深藍色雙眼陡然睜開。這倆都屬於見錢眼開的貨色,聽羅獵說圓明園廢墟之下極可能藏着皇室秘藏,頓時來了精神。
阿諾抱怨道:“也不早說,我就覺得你不會平白無故修這座破廟,居然是盯上了後面的園子。”
瞎子對圓明園還是有些瞭解的,剛剛聽到非常的欣喜,可欣喜過後很快就冷靜了下來,他將手中酒杯放下道:“羅獵,這事兒靠譜嗎?英法聯軍搶了一回,八國聯軍搶了一回,還特媽一把火給燒得乾乾淨淨,現在整座園子除了荒草就是石頭,就算有寶貝也給燒了,更何況義和團鬧得最兇的時候,把能搬走的,能賣的又蒐羅了一遍,我看這事兒挺玄乎的。”
羅獵道:“英法聯軍燒殺搶掠的時候,管園大臣文豐投了福海,所以當時許許多多園子的秘密都隨着文豐自盡而埋葬,不排除圓明園下藏着一座皇家秘藏的可能。”
瞎子道:“若是有秘藏,皇家會不知道?大清朝末年這麼缺錢,他們早就挖出來給用了。”
羅獵道:“瑞親王奕勳發現了秘藏,並未聲張。”
瞎子聽到這裡頓時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他嘆了口氣道:“葉青虹對你說得是不是?羅獵啊羅獵,她葉青虹什麼人你還不清楚?爲了給她老子報仇不擇手段,坑咱們也不是第一次了,在瀛口劉公館,利用咱們吸引注意力,如果不是麻雀幫忙,咱們當時就折在那裡了。後來,咱們爲了給她找七寶避風塔符又去了蒼白山,可結果呢?她真正的目的是要幹掉肖天行,咱們只是她用來轉移注意力的棋子罷了。”
瞎子停頓了一下,又道:“事不過三,你都被葉青虹捉弄兩回了,難道你還沒點覺悟,準備被她再坑第三次?”
阿諾看看瞎子又看看羅獵,端起酒杯灌了口酒道:“雖然瞎子這人沒什麼見識,可這次我站他這一邊,紅顏禍水,英雄難過美人關,你該不會被美色迷惑吧?”
鐵娃一旁聽着,卻知道這樣的場合自己是插不上話的,將一塊啃過的骨頭扔給了安大頭,安大頭樂得鼻子一撅一撅湊近骨頭大口大口的咀嚼起來。
張長弓在其中年齡最大,也是爲人最爲老成持重的一個,雖然大字不識幾個,可考慮問題畢竟比瞎子和阿諾要周到一些,他低聲道:“相信羅獵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羅獵道:“我欠她一個人情,是她幫我將方克文一家從津門救出來。”
得知了這個理由瞎子頓時不再說話,知恩圖報是做人的本份,在方克文一家的事情上,葉青虹的確幫了羅獵一個大忙,因此而提出讓羅獵幫忙的要求,以羅獵的爲人當然不會拒絕。
瞎子嘆了口氣道:“算了,反正我也打算在北平多留一陣子。”他站起身向外面走去。
羅獵道:“你幹什麼去?”
“撒尿!”
阿諾馬上激起了共鳴:“我也去。”
望着離去的兩個活寶,羅獵唯有無奈苦笑。
張長弓道:“葉青虹只是讓咱們在這裡改建廟宇?”
羅獵道:“她這個人心機深沉,修建正覺寺只是表面功夫,知道內情的人一定會認爲咱們利用修建寺廟做幌子,真正的用意是前來尋寶。”
張長弓道:“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羅獵點了點頭道:“正是,欲蓋彌彰,就是要製造假象,利用這件事將知情者吸引出來。”
張長弓皺了皺眉頭道:“我有些明白了,今天的事故或許就是因此而起。”
瞎子和阿諾兩人肩並肩站着,對着前方的池塘同時尿了起來,終究是阿諾尿得要遠一些,瞎子朝阿諾襠下看了看,然後腰部向前一挺,猛一發力,一道雪亮的水線劃過前方,成功超過了阿諾。輕蔑且充滿挑戰地向阿諾咧嘴一笑,心說你這洋槍大炮還不如我的土炮頂用。
阿諾被這廝激起了好勝心,也學着他向後仰起了身子,猛一發力,卻憋不住放了個響屁。
瞎子樂得哈哈大笑,阿諾窘得滿臉通紅,實在是太尷尬了。可除了瞎子的笑聲之外,遠處似乎傳來另外一個笑聲,阿諾四處張望,四周黑影憧憧,並沒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瞎子也聽到了笑聲,這笑聲絕不是自己的迴音,甚至不屬於他們之間的任何一個,瞎子停住笑聲,舉目向遠方聲音傳出的位置望去,他在暗夜中視力超強,看到一道白影倏然進入一棵大樹之後。
瞎子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手肘搗了搗阿諾道:“你有沒有看到?”
阿諾一臉懵逼地搖了搖頭,他可沒有瞎子那麼強勁的目力。
瞎子又道:“你剛剛有沒有聽到?”
阿諾點了點頭,顫聲道:“好像有人笑……”
兩人從對方的目光中都看出了對方的恐懼,同時提上了褲子,轉身向屋裡跑去。
羅獵雖然是個牧師,可他並不相信鬼神的存在,在瞎子和阿諾繪聲繪色說了一遍剛纔的見聞之後,羅獵認爲他們聽到的笑聲應當是人,畢竟在圓明園被毀之後,這周圍也有不少的莊戶,或許剛好有人晚上出現在園子裡溜達。
羅獵讓他們都將心放在肚子裡,時候已經不早了,建議大家各自回房休息,有什麼事情也等到明天天亮再說。
午夜時分,萬籟俱靜,羅獵在燈下寫信,這封信是寄給遠在甘邊的顏天心,從吳傑那裡得到了顏天心的地址之後,羅獵就琢磨着給她寫封信,可是心中縱有千言萬語,每次提筆卻不知應當寫些什麼。
寫了幾句話,又覺得不妥,將信紙搓成一團扔在了廢紙簍中。羅獵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頭,夜已深,可頭腦卻前所未有的清醒,最近這段時間,也只有去吳傑那裡的時候,才能在他的幫助下安然睡眠,吳傑說得不錯,他雖然可以幫助自己改善失眠的症狀,卻無法除根,儘管如此,羅獵最近的精力也恢復了許多。
就在羅獵思索的時候,突然聽到外面傳來鬼哭神嚎之聲,開始的時候隱隱約約,可後來那聲音由遠及近。
羅獵披上衣服,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卻見張長弓也從房內走了出來,手中握着他的那把長弓,顯然張長弓也同樣聽到了動靜,被外面的怪聲所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