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的鼻子或許不如狗的鼻子好使。
但是相比人的鼻子來說，還是要強很多很多的。
而一隻宗師級通靈術的貓聞着那股怨氣找地方，簡直快的不要不要的。
車停在山下的停車場，王威廉把裝着今天可能用到的道具的揹包扛在身上，跟着在前面一路小跑的貓，就來到了一處山坡上。
早春之際，周圍的樹還沒有全部抽出嫩綠的新芽，甚至地上的雪都還沒有完全融化，去歲的落葉在地上厚厚的，像是一層毯子。
“就是這兒了。”
貓蹲坐在落葉中，伸舌頭舔了舔自己的鼻子，然後，對着王威廉說道。
“嗯。”
已經到了這裡，王威廉自然也感覺到了。
“這裡陰氣真的很重。”貓盯着在兩人前面的一塊不大的空地說道。
“還好，沒有江邊公園那裡重。”王威廉搖了搖頭。“這裡沒有遊魂啊！”
“畢竟已經死了十五年了啊！可能已經投胎去了吧？”貓四下打量道。
“十五年而已，哪有那麼快。”王威廉笑了，“你感應一下，看看這裡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吧？”
“我來？爲什麼不是你來……”
“你要掙錢，不是我！”
“哦。”
只見那隻經過了一個月，長大了不少，可是依舊體型還算是小巧的貓端端的坐正。
然後，對着它面前的那塊地，伸出了左前爪……
二十分鐘後。
“你猜對了。”
貓爪落下，貓的語氣裡也是非常的嚴肅。
“又不難猜，五個孩子被捆成了那樣奇怪的五星的形狀，一看就是某種召喚儀式。”王威廉點了點頭。“我想知道的是什麼人進行的這個獻祭召喚式？”
“我覺得你還是最好自己看一下。”貓一副我也說不清的口吻，“這個事情好像有點複雜。”
“這樣嗎？”
“我可以把我的法力借給你用……”
“不用了。”王威廉搖了搖頭，“我現在應該可以的。”
說完，閉上了眼睛，伸出了左手，對着貓站着的地方。
五指張開……
又是二十多分鐘後。
“看到了嘛？”
“嗯。”
“你什麼想法？”
“還能什麼！攤上事兒了唄。”王威廉笑了笑。
“……你都不緊張的？”
“一羣烏合之衆而已，多大事啊！”王威廉一臉的無所謂，“良莠不齊的成員，估計到現在都搞不清他們的召喚儀式爲什麼失敗，有什麼好怕的？剛正面我的追隨者雖然人少，也不慫啊！”
“我都忘了你也是個組織的頭頭了……”貓終於反應過來，“不過確實，在祭品裡混進了第四段人生的人，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選的。”
“估計他們連四段人生論都未必知道。”王威廉搖了搖頭，“你沒發覺他們在祭祀的時候還是用的最原始的方法嗎？先讓五個小孩子因爲恐懼哭嚎，然後再殺了他們，利用這種負面情緒來連接惡魔所在的位面……唉，太殘忍了，這四個混賬。”
“不過真要不是剛好五個人裡有一個是第四段人生，在死亡之後靈魂直接就被召回了的話，這個獻祭儀式，其實應該說還是相當完整的呢！”貓在旁邊有點感慨。“搞不好還真被他們召喚出來一個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結果我剛剛用法力感應念寫的時候看到，好像就只召喚出來了一個魅魔吧？”王威廉的感慨裡，帶着一點鄙視。
“嗯，還是最低階，沒什麼法力的魅魔。”貓點了點頭，“一隻白色的……會不會就是今天我們見到的那個？”
“不知道，不過無所謂，這種魅魔成不了什麼大氣候，最多，也就是魅惑魅惑男人罷了。”王威廉搖了搖頭。“白色的話，估計魅惑男人都難。”
“可是他們信仰的東西應該是在這個世界上存在的吧？”貓似乎擔心的是這個，“我們這裡窺探了他們的儀式……它會不會來報復？”
“報復？能殺了我最好。”王威廉笑了笑，“不說這個了，你準備招魂吧。”
“要招嘛？我這裡探測到的，這幾個孩子的靈魂在纏着那幾個殺了他們的傢伙的。招過來……還不如就這麼放着他們去找那幾個不開眼的人的麻煩呢。”
“找吧，我們現在是神棍，不是通靈師，要以解決客人訴求爲第一目的。人家花錢，不是爲了知道他們的孩子還在這個世界上報復仇人，而是想跟孩子說說話的。而且，你都沒法轉述人家孩子的話，憑什麼讓人家相信，你是真的找到了他們的孩子呢？再說了，儀式結束了，他們自己肯定可以再次找到那幾個人渣的。”
“那行，我來準備吧！”
貓終於站了起來了，然後，在地上開始逛了起來。
一邊逛着，一邊用爪子在地上畫着什麼。
……
很快，時間到了下午一點。
原本安靜的山坡上，聚集了一大羣人。
“媒體可以離開一下。”王威廉現在那裡，很安靜的對帶着這羣人來的那位樸議員說到。
“這裡都是遇難者家屬了。”樸議員搖了搖頭。
“騙我？”王威廉笑了，指了指人羣中的兩人，“你們請離開。”
“憑什麼！”被點名的兩個人一下子跳了起來。
“爲你們好，不然回去你們住院都算輕的。”王威廉搖了搖頭，然後掃了一眼來了的一衆家屬，
“嚇唬誰呢。”被點到的應該是記者的女孩子扁嘴。
“那我開始了。”王威廉看了一眼樸議員。
自己是收錢的神棍，不是教做人的老師，沒有教育別人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的義務。
樸議員點了點頭。
王威廉看向了貓。
“喵！”貓叫了一聲，然後跑進了剛剛它提前就畫好了的那個法陣裡。
兩隻後爪站立，前爪舉了起來。
“喵！”
又是一聲，然後，爪子拍在地上。
在場的幾乎所有人都覺得身形一晃。
“這是……”樸議員看向那隻貓的眼神跟看怪物已經差不多了。
“招魂。”王威廉在那裡做着解說的角色。“五個遇難者小孩裡還有四個人沒有投胎，我想把他們都找來，也許他們有什麼想跟父母說的。”
“啊？”王威廉的話讓這裡一下子騷動了起來。
半分鐘後。
“喵。”貓叫了一聲，然後離開了它站着的那個召喚陣的中間，跑到了王威廉身邊，抓着他的衣服，爬到了他肩膀上，站好。
“你們的孩子都在這裡了。”王威廉指了指虛空的位置，“不過有一位已經不在了……恩，去了好的地方。”
尷尬。
“是誰……”
“不用着急，一個個來吧。”王威廉對着插話的那個女記者看了一眼，然後，看向了在旁邊將信將疑的一羣中年人，都是這幾個孩子的家人。“我今天會一句句的給你們轉達你們孩子們的話的。”
……
通靈師，還有一種說法，叫做靈媒。
所謂媒，媒介，就是聯絡和溝通的意思。
讓活人知道逝者想要跟他們說的話，其實才是通靈師最主要的工作。
其他的什麼易卜星象啊，驅魔除妖啊之類的，都是副業。
王威廉之前做過的通靈師的任務，讓他能很好的明白自己做這個工作的重點以及關鍵所在。
所以，他在那裡一個個家長的無休止的聊天，轉述被召喚過來了的幾個小鬼想要跟他們十幾年沒有說過話的父母之間的話的時候，非常的有耐心。
面帶謙和的微笑，講述着一些只有這些父母和他們的孩子才知道的小秘密，告訴他們，他們的孩子現在雖然說不上過得很好，可是很開心，其實他做的工作更像是心理治療師。
只是他這個心理治療師是開掛的。
從下午一點開始，一直到晚上五六點鐘，天快黑了，他這裡依舊還在做着同樣的工作。
誠懇是讓人放下心防最好的態度。
連之前那個去求過他，被他拒絕過，之後對他頗有怨念的中年男人，在這個時候，都已經完全原諒了王威廉。
也相信了他轉述的那句，孩子不希望他去替自己報仇，他還有他的小夥伴們能爲自己雪恨的說法。
“真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們，是你們的孩子不願意跟我說。我也可以用一些儀式把他們的靈魂控制住，強行逼問，可是……你們沒有誰是願意看到我這樣做的吧？”
王威廉一句言辭懇切的話，讓這些原本還對追究兇手念念不忘的家長們一下子就放棄了。
於是，當太陽終於下山，一位位被害者家屬帶着滿臉的淚痕，還有對王威廉的感謝離開了之後，這些人似乎也終於完全放下了。
而留在最後的，是那位出錢的樸議員。
“你沒全說實話吧？”
樸議員似乎等着說這句話等了很久了。
當王威廉來到她身邊，都還沒來得及說打算離開的時候，直接一句話就蹦了出來。
“當然，四個兇手的姓名，地址，我都可以給你。”王威廉也沒打算跟這個樸議員兜圈子，“你想知道嗎？”
“你爲什麼不告訴他們？”
“讓他們去找這些人報仇？然後因爲殺人犯法，然後再給你跳出來替這些人鳴冤，趁機刷一波聲譽的機會？”王威廉笑了，“然後黑鍋被媒體甩給我，你就是充滿人情味的樸議員閣下。你覺得我是看起來那麼傻的人嗎？”
“那你……”
“你想要刷名聲，那你自己去玩。”王威廉一臉的不在乎，“對於我來說，今天來到這裡就只是爲了錢而已。別的，什麼都不管。”
“我看你剛剛跟這些家屬說話的時候可不是這個樣子的。”
“這是神棍的自我修養。”王威廉笑着說，“好了，名字和地址，你要知道嗎？要知道的話，你自己拿紙筆記一下。”
“……你既然是神棍就要有點服務精神啊！好歹寫給我啊！”
“筆跡鑑定是一門科學。”王威廉搖了搖頭，“我可不想落下什麼口實。接下來你記下來的，是你在今天聽到了我的話之後，發動你的人脈關係去查到的，是你的本事，與我無關。”
“……你還真是小心。”樸議員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對王威廉的那點肅然起敬已經早就不見了。
“小心的人命長啊！好了，你還要記嗎？”
“我只想問，這四個兇手到底是什麼人。”樸議員搖了搖頭，“爲什麼他們要做這麼殘忍的事情。”
“他們加入了一個邪惡的組織。”王威廉覺得這個沒什麼不能說，“那個組織所追奉的邪惡存在讓他們要完成一次生命獻祭，然後，他們就趁着十幾年前那天的放假，抓到了五個小孩子，然後……就這麼發生了。”
“然後呢？他們要做的事情成功了嗎？”
“沒有。”
“爲什麼？”
“……你相信輪迴轉世嗎？”王威廉忽然轉移了話題，問樸議員到。
“輪迴？不信。”樸議員搖了搖頭，“人死後就會接受審判……”
“恩，我知道你的關於生命的理論了。”王威廉打斷了樸議員，“但是，我所信奉的生命理論裡面，人，是有四次生命的。”
“四次？”
“就像是一年，分四季。春播，夏耘，秋收，冬藏。人，也有四輩子，第一輩子，播種，第二輩子，耕耘，第三輩子，收穫，而第四輩子，享受自己前三次人生的成果。”王威廉笑了笑，說出來了自己之前在做通靈師任務的時候聽到的那個說法。
“聽起來好像挺有道理的。”樸議員笑了。
“前三次人生，人死了，會去喝一碗孟婆湯，之後，進入下一次人生，而第四次……靈魂會被直接召回，根據他四次人生來決定他是……嗯，用你能理解的話來說，就是上天堂或者下地獄。”王威廉再次說道，“這五個孩子裡面，有一位，恰恰是他的第四次人生……”
“所以他們的這個儀式才失敗了的？”樸議員的表情頗爲荒唐。
“是的。”王威廉肯定了她的猜測，“祭品靈魂的數量不夠，所以，他們什麼都沒能召喚的出來，相反，殺死了這五個小孩所帶來的種種業障卻落在了他們的身上。所以，這四個人現在……嗯。”
“都過的不好？”
“雖然不好，但是好歹還活着。”王威廉搖了搖頭，“成爲了四個孩子在等待他們投胎的次序時的玩具，或許，也算是一種廢物利用吧。”
“我覺得他們應該要受到法律的懲罰。”樸議員的表情很嚴肅。
“然而法律已經沒法追究他們的責任了。”王威廉兩手一攤，“追訴期不是在上個月底過了嗎？”
“……我可以想辦法……”
“然而那已經不是正義的了。”王威廉搖了搖頭，“至少不是法律意義上的程序正義了，不是嗎？只是你認爲的正義。不要再披上什麼法律，正義的外衣了，那不過是當權者可以利用的遊戲規則罷了。”
安靜。
“你居然不是政客。”樸議員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威廉，嘆了口氣，“你說這些話的時候……真是是有一種在國會辯論的時候的感覺。”
“我對於進去那個地方打架沒有任何興趣。”王威廉擺了擺手，“對了，還有一件事，或許你可以爲這幾個孩子做，他們剛剛離開的時候千叮嚀萬囑咐的，要我跟你說。”
“什麼？”
“他們……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喜歡青蛙少年這個稱呼。”王威廉的笑容有點古怪，“他們一開始在抓火蜥蜴，後來是打算撿彈殼，被那幾個混賬抓住的時候也沒見過青蛙。而且，他們不覺得自己長得像青蛙。”
“……這個……”
“你可以跟你的媒體朋友們說說，就說是臥龍山少年什麼的，他們都更容易接受一點。”王威廉繼續轉達着。
“……好吧。”樸議員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那我就離開了。”王威廉覺得自己的工作已經結束了。
“費用明天我會安排人打到你的帳上。現在時間也不早了，要一起吃一頓晚餐嗎？”
“還是不用了。”王威廉笑着搖頭，直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