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紙上的新聞標題叫馮夫人頭暈,什麼牽手名媛,這樣非常的時期鬧出這種醜事來,臉面竟是一點都不要了!
她氣得摔報紙,“他人在哪裡?給空軍署掛電話!”
寘臺的秘書長高敬亭被叫來辦事,恰巧碰上夫人大怒,忙從傭人手裡接了電話筒親自撥打。那邊說少將不在,問清後回來報告夫人,“少帥帶人到周口驗收飛機去了,大概明後天才能回來。您先別急,我這就去報社問情況,勒令他們不許再版。”
“有什麼用!”馮夫人臉色鐵青,坐在沙發裡直敲打膝蓋,“一個早上幾萬份出去了,像黃河決了口,現在再來補救,補給自己看麼?這個孽障,好好的偏要興風作浪,這下子好了,出風頭了!那個司馬及人是什麼東西,交際花呀!放着自己家裡如花似玉的太太不管,和那種女人搞七捻三,我看他腦子走水了!”
雅言在邊上皺眉,“姆媽,現在不是罵二哥的時候,快點給陏園打電話,不知道二嫂看到報紙沒有。”
“那還不快去!叫南欽回家來,人多打打岔還好點,省得一個人鑽牛角尖。”馮夫人一頭吩咐,一頭對高敬亭道,“你派人去查,看看是哪個記者寫的報道。”
查出來自然沒有好果子吃,不用夫人發話他也知道。高敬亭應個是,抽身退出了廳房。
雅言歪在沙發上撥那數字盤,等了一陣有人上來接,她問:“少奶奶在不在?請她聽電話。”
那頭阿媽說:“對不起四小姐,少奶奶上午出去了,沒說具體去哪裡,好像是和朋友有約,自己叫了黃包車走的。”
“坐黃包車?”雅言覺得有些奇怪,“那說了什麼時候回來麼?”
阿媽支吾了下,“沒說什麼時候回來,等少奶奶到家我一定轉告少奶奶,請她給您回電話。”
雅言把話筒掛上,十指插/進蓬鬆的頭髮裡焯了兩下,臉上茫茫的,對馮夫人道:“二嫂出去會友了,或者還沒看到報紙,等她回來再說。”
那麼就等吧!可是從中午等到傍晚也沒有接到南欽的回電。眼看天要黑了,大家愈發急。座鐘噹噹響起來,已經六點了。馮夫人探着身往外看天色,一種不好的預感盤旋在心頭。南欽素來很乖巧,就算出門也不至於在外流連到這麼晚。
二夫人對雅言比手勢,“再撥一個,是不是午覺睡過了頭,忘了給這裡回電話?”
雅言正要伸手,鈴聲倏地響起來,都以爲是南欽,結果是陏園的阿媽來討主意,說少奶奶這個點還沒回來,以前從來沒有過的。
雅言喃喃着:“不大對頭呀,前陣子司馬及人正大光明打電話到陏園找二哥,這回又曝光了這樣的照片,怕是真好上了。可憐的二嫂,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壓力,大概要氣死了。”
這席話叫馮夫人慌了手腳,忙喊內勤處的人來,讓不動聲色地到各處去暗訪,見了人不要驚動,確保安全就是了。人都撒了出去,但是得到的消息很少。內勤主任來回話,所有能找到的娛樂場所都翻了個遍,沒有少夫人的下落。
這下子是晴天霹靂,確定人不見了,馮夫人跌坐在沙發裡,一時不知怎麼處理纔好。
寘臺忙碌一夜,頭緒全無。第二天的報紙更令人震驚,南欽單方面發了一份解除關係的公告,語言簡練毫無贅訴,只說人各有志、佳偶難成,便把他們的婚姻撇了個一乾二淨。
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大家都懵了。三夫人說:“南欽這孩子平時不聲不響的,原來會咬人的狗不叫,最後倒給咱們來了個迎頭一擊。”
“姨娘說話不要這麼難聽,要不是二哥自己不長進,她何至於會這樣!當初瘋了似的要娶人家,娶到了手就這麼糟蹋。你們只說南欽不懂事,要是三姐的先生也這樣,你們怎麼說?人家的女兒不是人?她肯定是走投無路了纔會發這種公告,你們能知道她心裡的苦麼?”雅言傷心之餘一頓發泄,邊說邊紅了眼眶,不願再管那些事,一扭身上樓去了。
良宴回來已是第三天,公告連載了兩日,似乎木已成舟,再難更改了。
他得知消息人都要垮了,站在地心裡,捏着報紙眥目欲裂。俞副官也不知怎麼勸慰他纔好,二少的模樣讓人害怕,紅着兩隻眼,逮誰就能吃了誰一樣。
“給我封了那家報社,把人都抓起來!底片呢?膠捲呢?找出來!”他嘶吼着,在客廳裡團團轉,大風過境一般,把擺設器皿砸了個稀爛。
他真的要瘋了,緊趕慢趕地回來,看到的就是她發出的告示。要和他離婚,要和他脫離關係……只是嘴裡的叫囂並不算什麼,可是這女人心這麼狠,她釜底抽薪打他個措手不及,等他發現早就來不及了。他環顧這個家,人去樓空,她不知到哪裡去了。他再一次陷進絕望裡,她爲什麼要這樣?走的時候有沒有留戀?給他一顆定心丸,然後狠狠殺他個回馬槍,讓他爲他的自大付出代價。
如果早知道她有預謀,就不該把人都調走。他腦子裡千頭萬緒,最後絞成一團漆黑。站在這裡的其實是個空殼,她走了,把他的神識也帶走了。他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辦,她會去哪裡?會不會離開楘州?會不會被白寅初藏起來?他應該讓人到港口和火車站去查旅客表,讓陸軍找個通匪的藉口搜查白寅初的家,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來。
電話鈴急促地響起來,俞副官過去接,他緊走了幾步上前,“是不是南欽?”
俞副官搖頭說是寘臺,問二少要不要接夫人電話。他失望透頂,踉蹌着退回來,直挺挺倒進了沙發裡。爲什麼她不聯繫他?就算要分手也該坐下來談談不是嗎?他閉上眼,她知不知道他在想她?她這兩天在外面過得好不好?吃些什麼?住在哪裡?她一直被呵護着,沒有人照應怎麼活?他勾起頭喊俞繞良,“派人盯着白寅初,南欽除了他沒有別人能投奔,他一定知道她在哪裡。不管怎麼樣,先找到她……找到她最要緊。派人出去,哪怕挨家挨戶的搜,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
俞副官道是,“二少不要着急,只要少夫人還在楘州,就一定能夠找到。寘臺那邊說請二少回去,夫人也在打探少夫人的下落,心裡又放不下你,還是回到寘臺,大家從長計議的好。”
他搖頭,“萬一她想通了要回來,家裡沒有人,只怕傷了她的心。”
俞繞良沒想到他是這麼專情的人,常在他身邊執勤,他和那些貴婦名媛插科打諢,幾乎沒有什麼忌諱。他以爲少夫人發了這則啓示,無非令他折了臉面大發雷霆,沒想到會傷心至此,委實出乎他的意料。
良宴要守着家等她,總覺得她是出去逛逛,天黑前會回來的。人派得夠多了,他現在出去也像無頭蒼蠅,還不如坐鎮陏園,好第一時間得到反饋。
他站起來,搖搖晃晃上樓去,走到走廊盡頭的房門前頓住,擡手敲敲門板,“南欽……”
裡面寂靜無聲,也許她還睡着,也許她還在生他的氣。他扭那門把手,捏着心把門打開,奢望她在房間裡,可是沒有,牀褥整潔,梳妝檯前也沒有人。
他拖着步子走進房間,用視線把每一樣擺設撫摸過去。這裡滿是她的味道,她喜歡零零碎碎的小東西,五斗櫥上放着一排水晶球,裡面是各種下雪的場景。空曠的後院、午夜的街頭、熱鬧的萬聖節……這些水晶球是一套,回國那天在碼頭的商店裡看到,她很喜歡。彼時行李已經託運了,買下來就得隨身攜帶。女士們不幹苦力,效勞的一定是男士。他抱了滿懷的小玩意兒登船,又抱着滿懷下船,俞繞良來接他的時候那點不言自明的笑意,他到現在還記得。他苦悶地想,如果真的不再回來,爲什麼不把它們一起帶走?難道一點也不留戀麼?
她不在,他的心都空了。坐在牀沿撫撫她的枕頭,她這麼決絕,他沒有想到。也許是隔天登出來的照片最後推了她一把,本來她已經原諒他了吧?她一直很心軟……是他不停揮霍她的耐心,最後把她越逼越遠。
他倒在牀上,連日的奔波讓他體力不支,但是不敢睡熟,怕錯過外面的消息。在半夢半醒間徘徊,夢到她走了,夢到她又回來了,簡直讓他一夕嚐盡了離別的苦。
還是沒有消息,派出去監視白寅初的人在後來幾天裡一無所獲。俞繞良開始盤查楘州所有的房產中間人,掛了牌的當然很容易找,還有相當一部分野路子的很難查清,所以依然毫無頭緒。
離她出走將近七天了,他頹喪地站在花園裡看落日,突然覺得有點可笑。當初白寅初也像他現在一樣迷惘吧?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別人的痛像西洋景,聽說了不過付之一笑。風水輪流轉,如今輪到他了,才發現實在傷情,這麼多天了,痛苦沒有減少,反而與日俱增。
馮夫人來看他時,他還算平靜。可是總有哪裡不對,人沉澱得很深,懨懨的,對一切提不起興致來。
“瞧瞧你的樣子!”馮夫人提了提他耷拉在褲腰外的半幅襯衫門襟,“你的男人氣概哪裡去了?就算離婚,表面功夫要做得漂亮。你想讓人看見你馮少帥爲情所傷,弄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說着轉過身一啐,“這個南欽,枉我那麼疼她!一點舊情都不念,可見是個鐵石心腸。這樣的女人,你做什麼還要念念不忘?就算找回來我馮家也容不下她,跑出去一個禮拜,誰曉得同誰在一起!哪個好人家的女人丟下家庭在外頭浪的?她又不是那些戲子舞女,三從四德哪裡去了?一個道臺家的小姐,這樣的好教養,她父親在地下該一大哭了!”
找得太久,耗光了馮家人所有的耐心。按理來說逃妻該休,還等她提離婚麼!可是良宴的反應似乎是不願意,這就有點難辦了。馮夫人又道:“妻賢夫禍少,你是帶兵的人,現在局勢不穩定,爲她傷神,自己弄得方寸大亂,萬一打起來,你還做得了自己的主麼?”
他拿手捂住額頭,啞聲道:“姆媽,不要說了,厲害我都知道。你不要怪她,全是我的錯,是我傷了她的心……傷了太多次。”
馮夫人搖頭嘆氣,內情她是不清楚,可是良宴這副模樣,實在叫她心疼得厲害。
俞副官穿過小徑過來,對馮夫人敬了個禮,方纔調過頭道:“二少,少夫人有個朋友叫顧錦和,你還記得嗎?”
良宴大夢初醒,“對,以前是有這麼個朋友,後來來往少了,我險些忘了。怎麼?有消息?”
俞副官道是,“顧錦和在育才小學堂教書,我派人盯了她兩天。她每天放學不回自己的宿舍,都是往共霞路去。如果猜得沒錯,那裡應該是少夫人落腳的地方。”
感謝vonsue的手榴彈!
鞠躬!
妹紙們,留言滿25字送積分。但是這本比較慘淡,限制也多了,沒法像《宮略》那樣大批量送到月底,大家見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