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牛成義也沒有其他的想法,他震驚無比。
在這之前他曾經想過,這瘋子有可能是被村民們給誤會了,再加之自己家人的不理解,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一直都被當做瘋子對待。
正是因爲他出手傷人,正因爲他風言風語,所以每個人都對他帶有色眼鏡。
但當牛成義通過窗戶通過那些鏡子,可以非常直觀地看到村口的時候,他徹底堅定了心中的想法。
他知道這瘋子沒有瘋,他並不是村民們口中的那個瘋子。
最讓牛成義感到詫異的是,此時那瘋子正笑眯眯的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也正是因爲對方這從容不迫的心態,讓牛成義第一次對對方刮目相看。
“也就是說,你是通過窗戶外面的這些鏡子,看到李瞎子家門口的?”牛成義如此問道。
那瘋子點了點頭,笑而不語。
他的頭髮因爲長時間沒有打理,糾結在一起,他的臉因爲長時間沒有清洗,看上去非常的無助。
但是,此時此刻,他的目光是明亮的。
現在牛成義才真正的發現,這瘋子之所以給人一種目光對不上焦的感覺,完全是因爲他的眼睛好像是有些許毛病,致使直觀上看上去有些渙散。
但是,他的的確確是在盯着牛成義的,而且嘴角勾勒出一絲弧度。
似乎在這麼長時間以來,牛成義是第一個發現他秘密的人,又或者說牛成義是第一個願意坐下來好生和他相談的人。
現在牛成義才真正明白,爲什麼瘋子之前會哭。
他哭的那樣歇斯底里,哭的那樣讓人心頭髮顫,興許也就是在這麼長時間裡,這瘋子沒人理解,被人認爲是瘋子。
當牛成義可以認認真真地坐下來,靜下心來和他交談的時候,這瘋子最後的防線徹底決堤,所以纔會哭出來。
現在牛成義好像明白了這一切,當看到那瘋子腳上,因爲腳鐐而沒擦出的血痕時,牛成義不禁心頭一凜。
他覺得,這對於這瘋子是不公平的。
至少在別人誤解當中,他被認定爲瘋子,這本來就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
加之愚昧的父母,導致他成年在這屋子裡見不得光。
而根據牛成義的聽聞,這瘋子早在幾年前就已經被鎖在家裡,在這幾年的時間裡,因爲成日見不得光,頂多只是在院子裡活動一番,他的身體素質比常人要差很多,想要逃離這個黑暗的家幾乎沒有可能。
也正是因爲他的父親害怕他再出去鬧事,對於他的拘束也更加的嚴格,而瘋子的反抗,在他眼裡,在他父親的眼中就是瘋子發瘋,所以這樣一個惡性循環,一直循環到今天,導致了現在這副局面。
牛成義心中五味陳雜,至於究竟能不能找到李瞎子,對於牛成義來說,現在已經不再是最最重要的事情。
他覺得,這個瘋子太可憐了。
“謝謝你能夠相信我說的這些話,在這麼長時間裡,沒有任何人會相信我口中說出來的東西。”那瘋子非常平靜的說道。
至在牛成義的眼中,他並沒有看到那個村民的眼中,那個猖狂而又神經錯亂的瘋子。
在牛成義看來,他的面前就是一個非常正常的平常人,甚至比正常人要睿智很多。
“你怎麼知道我會相信你的話呢?我並沒有表態呀。”牛成義聳了聳肩,笑着說道。
那瘋子指了指自己有些毛病的眼睛,輕笑着說:“儘管你沒有說,但是我會看呀,人長着一雙眼睛,不就是留着看東西的?”
那瘋子的話讓牛成義又是一驚。
儘管,這樣一句平常的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並沒有什麼讓人覺得蹊蹺的地方。
但如果細細品味,的確是有幾分哲理,很多人長着一雙眼睛,他們可以看到很多東西,但是他們卻無法去判斷,自己所看到的究竟是對是錯。
他們也僅僅是通過自己的主觀,認爲這瘋子就是瘋子,這才導致了今天的悲劇。
對眼睛的作用,牛成義心想,這瘋子心血比那些村民們理解得更加透徹。
牛成義在一次通過窗戶的鏡子看向村口的時候,他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村口人來人往。
也就是說,儘管在這些年間,這瘋子被父親鎖在屋裡,但他依舊可以通過這些鏡子,看到村口的世界。
又或者說,他對於這個村子裡的人們的日常生活了如指掌。
就在牛成義震驚不已的時候,那瘋子有些哀怨的嘆了口氣。
還沒等牛成義開口,那瘋子又接着說:“你知道嗎?爲了這三面鏡子,我被毒打了三頓,他們都認爲我要出去鬧事,其實並不是這樣,竟然沒法走出這個地方,但我也要知道,在這裡究竟發生了些什麼事情。他們可以關住我的雙腳,但關不住我的雙眼。”
瘋子說這話的時候有些淒涼。
牛成義心想,此時他還認爲對方是瘋子的話,那自己也太愚昧了。
“你究竟叫什麼名字?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問過。”牛成義像是想到了最爲重要的問題,如此出言問道。
瘋子笑了笑說:“我叫吳寒顯,但這個名字對我來說根本就不重要,他們都叫我瘋子,所以你也叫我瘋子吧。”
“不,你叫吳寒顯,而也不是瘋子。”這是牛成義進入到臥室之後第一次表態。
他直勾勾的看着吳寒顯的眼睛,他要告訴他,他並不是瘋子。
牛成義並不認爲自己是一個非常有高見的人,但是對錯是非,他還是可以分得清楚的。
他可以非常清楚地認定,這是自己面前的這個傢伙,並不是瘋子。
如果再以一個瘋子的標準去衡量他,牛成義和那幫愚昧的村民們又有什麼區別?
吳寒顯接着說:“名字其實並不是特別重要,所以我們不需要糾結這個問題,你來找我不就想知道李瞎子的情況嗎?我上次見到他的時候是三天前,他身上有傷,回來的時候開門都哆嗦,所以我告訴我爹,他開了很長時間門才進到家中,但是我爹不相信我,就連那些村民們聽到之後也非常的可笑,他們認爲李瞎子離開這麼長時間,是不可能再回來的,但我相信我的眼睛,我所看到的必然是真實的。”
吳寒顯說完這番話後,定定的看着牛成義,似乎想要用自己堅定的態度,讓牛成義相信自己的話。
牛成義心裡自然清楚,如果李瞎子回來過,並且開了很長時間的門進入到家中,那麼必然會留下些蛛絲馬跡。
當時在村口的時候,他們儘管在李瞎子家逗留了一段時間,但是並沒有靠近查看過。
加之春裡面的風言風語,讓牛成義和馬老等人都相信了他們的話,反倒是對着瘋子的所見所聞另當別論。
現在牛成義想來還是覺得有些可笑。
如果他們當時在查看一番,有沒有細節上面的疏忽,或許可以更加直觀的去判定這瘋子的話究竟是不是真的。
但現在牛成義不想再去驗證這個問題。
他覺得,李瞎子十有**是回來過。
“如果你們不相信我的話,我也沒有辦法,總而言之,我要說的就是這些,我看到的也就是這些。”
“李瞎子回去之後逗留了多長時間離開的?”牛成義經接着問道。
他覺得,這瘋子成天無所事事,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通過這個窗口看一下外面的世界,那麼他必然會將大把的精力放在這個上面。
李瞎子何時回來,何時離開,吳寒顯應該看得一清二楚。
只不過,鑑於之前他的言論沒人相信,後來他也明沒有再提這件事情。
但是當牛成義問及這個問題的時候,吳寒顯卻笑着搖了搖頭。
“怎麼?難道你沒有看他離開過嗎?”牛成義追問道。
吳寒顯搖了搖頭,對牛成義說:“這個世界上,很多信息,很多物質都是等量交換的,我沒法兒在沒有任何好處的前提之下,回答你無限制的問題。”
“之前我告訴你們李瞎子曾經回來過,就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如果你再追問其他的事情,抱歉,我無可奉告。”
牛成義是怎麼也沒有想到,時至今日,吳寒顯居然跟自己談起了條件!
在這之前,牛成義剛進到臥室的時候,吳寒顯看着他的目光中有些許的警惕,甚至有些惶恐。
他並不知道,自己的父親要用什麼樣的方法來對待自己。
他猶如猛獸被困在籠子裡,對於父親的任何決定都是束手無策的。
但和牛成義交談一番之後,他自然也能夠察覺得到,牛成義對自己的信任。
對於一個被人們誤解爲瘋子的人來說,得到一個人的信任是非常重要的。
也正是因爲這段時間的交談,讓吳寒顯的心裡建立起了自信。
他覺得,他完全可以一個正常人的姿態去和牛成義談條件,而且這也是提出自己條件的最佳時機。
他並沒有放棄自己的權利。
而當吳寒顯說出這樣的話時,牛成義儘管震驚,但這震驚稍縱即逝。
他覺得,這是一個正常人應該有的思維。
無功不受祿,換言之,沒有好處的活誰願意幹?
退一步來說,牛成義甚至已經知道,這傢伙現在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了。
他想要得到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