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陳姑姑,李師傅又當着鄭大姐的面交代了彩雲幾句。
“彩雲丫頭,你趙師傅出事了。”
“啊!趙師傅病了?”彩雲驚訝的問了一句,那神情一點看不出來是裝的。
“是啊,趙大姑娘會出什麼事兒?誰不知道她是旗袍迷,除了旗袍她還關心過別的事嗎?”鄭姐也問了一嘴。
“事兒就出在旗袍那裡。演出服設計比賽那會兒,她就設計了一張旗袍的圖紙。這就足以說明她的政治立場有問題。雖然後來她改了做旗袍裙,卻也不能掩蓋她最初的設計。”
“我就說嘛,趙大姑娘也太看不清形勢了,工人階級勞動人民誰還穿旗袍啊?”
“唉!原本組織上就想找她談談話,開幾次會教育教育她,然後叫她提前退休回家。可偏偏這個人就是犟眼子油鹽不進。加上她的徒弟小蘭舉報她在收拾樣品室的時候,把樣品室裡的旗袍都藏起來了。這問題就嚴重了,還有人翻騰起來當年她和武輝的事情。甚至有人懷疑武輝喝醉了酒,失足掉河裡淹死了,都跟她有關係。趙大姑娘一時想不開就喝了農藥,幸虧被鄰居發現了救的及時暫時是把命保住了。我和谷師傅去看過她了,時日無多啊。”
彩雲聽到這裡如同被雷擊了一般。也就想起了劉主任在辦公室裡跟自己說的話。看小蘭平時本本分分的,怎麼能做這種落井下石的事情?收拾樣品室的時候,把旗袍藏起來。也是爲了打板車間的所有人。還是當時的車間主任徐師傅建議的,沒想到趙師傅的好心卻把自己搭進去了。
“彩雲丫頭,想什麼呢?我來了市裡這邊兒,車間裡就剩下谷師傅了。你回去之後就要跟老谷頭去隔壁的鎮上劇團測量尺寸。雖然你現在也是個學徒,但也要把自己當老師傅用了。我在紡織廠這邊待不了幾天就得回去,咱們鎮上劇團的演出服也忙得很呢。紡織廠這邊你鄭大姐自己盯着就行。回鎮上的汽車每天好幾趟,你儘快收拾收拾回去吧。”李師傅催促到。彩雲也心裡明白,當着鄭大姐的面,李師傅能說的也就這麼多了。
“李師傅,這是師傅們對我的信任,我心裡都明白,我這就回招待所拿東西。鄭大姐,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一句話說的李師傅和鄭大姐都很滿意。
坐上了長途客車,彩雲纔有時間想趙師傅的事情。趙師傅現在一定是在自己的家裡。可自己並不認識趙師傅的家。去找徐師母,這是彩雲現在能想到最快捷的方法。希望還來得及給趙師傅解毒,用前世的丹藥挽回趙師傅的性命。
走出了長途客運站,彩雲揹着書包,把旅行袋送進了公主府,就跑到了徐師母的家。
“孩子,你可算回來了。禮拜六我就給你打過長途電話,可惜你不在招待所。快跟師母去你趙師傅家,希望還能見她最後一面。”看見了彩雲徐師母來不及說別的,直接就拉着彩雲走。
“師母,趙師傅現在怎樣了?”
“吊着一口氣唄,她是星期五晚上回到家喝的農藥。恰好被一個鄰居發現了,用土辦法給她催吐。可遭老鼻子罪了,當時命是保住了。我陪了她一個晚上,她心心念唸的就想見到你。第二天我就給招待所掛了長途電話沒找到你。我就跟老李頭老谷頭商量了一個辦法,叫老李頭去紡織廠把你替換回來。也是天意,正趕上兩個劇團都要我們給加工演出服。至於老李頭怎麼在廠子運作的,師母不知道。天還沒亮,老李頭就僱個馬車去了市裡。我就在家等着你回來。”
天意,造化弄人啊。什麼叫福禍相依,什麼叫得失相伴,彩雲深有體會了。此時此刻她想起了陳姑姑的話,趙師傅何錯之有?她一生與世無爭,追求美好的服飾。想留住美好的東西,就怎麼和政治上水火不相容了。
“孩子,除了趙師傅的徒弟小蘭,你們車間原來的人都去看過她了。趙大姑娘已別無所求,就想在還活着的時候見你一面。就算現在迴天有術,以我對她的瞭解,她也不願意活下去了。”
“師母,彩雲明白。但願時間還來得及。”彩雲說的和徐師母表達的意思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她是一個好人,也是一個可憐的人。出了這樣的事情,她那些親人沒有一個人去看她。都怕被她牽連了,她也不想牽連任何人。孩子啊,師母的意思你應該明白了。”
“師母……”彩雲哽咽了,難道真要見死不救?
趙師傅的家收拾的整齊乾淨。一如趙師傅追求美好的性格,守在她牀邊的是兩個鄰居家的大娘,還有幾個女人在院子裡站着。人人都是一臉的悲傷。
“你來了,我們就該回去了。起早你們單位來了幾個工人,看過她就匆忙的上班去了。這都什麼事兒啊,人都要死了來看一眼都偷偷摸摸的。”一個大娘憤憤的說道。
“我們這羣老孃們兒不怕,又不是服裝廠的工人。趙大姑娘怕是不行了。你看一眼也回去吧,我們這些老鄰居都準備好了。一定叫她走的安詳。”一個大娘看着彩雲說到。
“孩子,大娘說的對。你也算是趙師傅的徒弟,看一眼儘儘心意就好了。師母留下來給她辦理後事。”
“是,我看看趙師傅就走。”彩雲帶着哭腔說到。
這功夫一直閉着眼睛的趙師傅睜開了眼睛,兩隻眼睛還和以前一樣的溫婉清亮。守在牀邊的兩個大娘背過身去抹起了眼淚,徐師母的眼眶也紅了,拉着兩個大娘離開了屋子。
迴光返照!前世跟着神醫師傅治病救人。這種事情看的太多了,趙師傅和彩雲剛進來時看到的樣子完全不一樣了。
“彩雲,你回來了。別哭,聽師傅跟你說話。千萬不要救活我,我這樣死了就是那些人心中一根永遠拔不掉的刺。我活着就給了他們繼續折磨我的機會。孩子,把櫃子上的梳妝盒拿來。”
彩雲強忍住淚水把櫃子上已經褪了色,但擦的一塵不染的梳妝盒遞給了趙師傅。趙師傅兩隻手都顫抖的打開了梳妝盒,拿出來幾個本子。
“孩子,這是我從學徒的時候就開始記下的東西。都是有關旗袍的,還有一部分是繡花的。這是我這一生最寶貴的財富。我死了之後這些東西也就不存在了。但我想你會讓它流傳下去,我也相信總有一天人們會重新認識美好。”
“趙師傅,我會好好愛護她。”彩雲沒多說什麼,幾本書在她的手裡憑空就消失了。
“孩子,你做的很好。你出去叫她們進來吧,我該走了。”趙師傅嘴邊含着微笑說到。
“趙師傅,我可以救你的。”
“趕緊出去,你保護好了它就是救了我。滾!”趙師傅說完又閉上了美麗的大眼睛,眼角流下了清淚。
彩雲走出了屋子,又走出了院子。耳邊傳來趙師傅最後的聲音。
“我比你先一步去地下見他了,來生有緣我不會讓着你了。”
隨後傳來徐師母的嚎啕大哭。
趙師傅就這樣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彩雲又過去看了趙師傅一次。她走得很安詳,這或許是她此生最好的選擇。
“孩子,你不用再來了。明天我們就會叫趙師傅入土爲安。她是帶着微笑走的,我們也帶着微笑送她吧。”一直守在這裡的徐師母對彩雲說到。
第二天,谷師傅就帶着彩雲和秋燕去了隔壁的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