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姐,你知道‘墳頭草’嗎?”
只要不傻,聽海二春這麼問就算猜也猜得到,劉老太太這個案子的癥結所在一定就是這個所謂的“墳頭草”了,話說回來,對於宋春曉這個檔次的風水師來說,墳頭草這個稱謂並不陌生,只不過她從業以來還沒真正遇到過。
“倒是聽過,據說還是挺棘手的東西,我記得去年濱州民協曾經安排高階風水師處理過一次‘墳頭草’的案子,兩個B級風水師,雖然最後問題解決了,但似乎辦得不是很順利,差點兒翻船。”
雖然不知道這個所謂的民協是什麼單位,但從宋春曉的語氣中也聽得出,應該是專司處理這類鬼狐仙怪事件的部門,至於風水師的分階,宋春曉口中提到的號稱高階風水師的兩個人,一起出手居然差點兒在“墳頭草”這種東西手裡翻船,不免讓海二春對民協這個組織的實力有些質疑。
兩人對話的內容又是“墳”又是“翻船”又是“棘手”的,讓一旁的劉老太太聽得臉色煞白,老人本就體弱,加上驚嚇恐慌,讓爲人子女的海二春看在眼裡心中不忍。想到通仙說過,若是沒人出手,這老人怕是沒有幾天好活了,他不再耽擱,當即向宋春曉討要了幾張白紙,舒心堂作爲一個隱秘的神職場所,別說是白紙,符紙硃砂也是要多少有多少,只不過通仙對這些所謂專業工具極爲不屑,所以故意讓海二春只要白紙即可。
多少見識了海二春的手段,宋春曉也不再含糊,凡事皆有求必應。在海二春的建議下,三人換到了一間有治療牀的診室,招呼劉老太平趴在牀上之後,海二春一改之前看似輕鬆的神態,一字一頓的對劉老太說:
“劉奶奶,接下來,您可能會有點兒疼,稍微忍耐一下,我保證很快結束。”
說罷,他轉而對宋春曉說道:
“宋小姐,馬上要請你幫個忙,把劉奶奶後背的衣服稍微掀起來一些,露出後腰就行,我要畫點兒東西在上面。”
劉老太太只想儘快擺脫噩夢,自然是什麼都答應,宋春曉現在幾乎成了海二春的跟班助手,雖說心裡多少有些落差,但自覺技不如人,也只得點頭暫時當個聽話的“小學生”了。說實話,畫符是一個風水師最基本的技能,雖說符咒的種類千差萬別,但脫離硃砂符紙的符咒,宋春曉還真沒見識過,看着眼前這個摸不透深淺的人,她的好奇心也越發強烈。
一切就緒,海二春先拿過一張白紙,也沒急着下手,而是眯着眼仰臉兒坐在那兒,嘴脣輕微張合一副誦唸咒語的模樣,要先說明一下,這不是海二春在故作高深,而是他在意念中一面跟通仙請教要領,一面把通仙剛剛教給他的一副筆路詭異卻並不是特別複雜的符紋畫法反覆回憶從而加深印象,然而這個行爲落在宋春曉和劉老太太眼裡,海大師現世高人的形象不免越發真切了。
三個人就這麼安靜的等了一兩分鐘,之後海二春抄起一支筆,專注的開始在白紙上畫了起來,雖說宋春曉不知道海二春畫的是什麼,但可以肯定的是,絕對不是什麼符咒,說難聽點兒,簡直像是某種商品商標的失敗創作。這其實也怪海二春實在是沒有繪畫天賦,本來應該看上去挺有靈氣的一個符紋,在他拙劣的筆鋒下確是有點兒不堪入目了,他手上不停,來自通仙的奚落聲也是不絕於耳。
一副破符紋,海二春磨磨唧唧畫了五六分鐘,終於完工,中間還畫錯改了兩三次,宋春曉差點兒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了,怕這人別是個眼高手低的假把式纔好。海二春倒絲毫不在乎這些細節,畫完之後抖楞抖楞紙,隨意扔在一旁,然後轉身向宋春曉問道:
“宋小姐,你辦公室書櫃上的那把劍是桃木的嗎?”
宋春曉愣了一下,旋即狠狠點了點頭,那把劍是民協裡一個叔叔送給她父親的,本來擺在家裡,後來因爲處理案子經常要用,索性就從家拿到辦公室擱着,以便隨時取用。見宋春曉確認是桃木,海二春居然露出一絲失望,雖只是一瞬間的表情,也被宋春曉看在眼裡。
“桃木就桃木吧,你把它取來,一會兒要用。”
說罷,海二春來到牀邊,挑了一個舒服的角度,右手大拇指對着劉奶奶的腰眼直接摁了過去,宋春曉完全沒想到海二春所說的在人身上畫東西居然是徒手。指尖在劉老太鬆弛無光的皮膚上劃過,留下一道淺淺的刮痕,雖然看不出來符紋的具體形態,但也不難感覺出其筆路比之前畫在紙上的那個要晦澀很多。
海二春畫的相當入神,一遍結束,復照原來路線又畫一遍,一遍快過一遍,到了第三遍時額頭上已經亮晶晶的出了一層細汗,而劉奶奶這會兒也不好受,哼哼唧唧不斷喊疼,宋春曉在一旁幾度想提醒海二春讓他手輕點兒,但職業敏感告訴她,現在的海二春絕不能分神。
第四遍符紋還沒畫完,起初一直喊疼的劉老太卻忽然安靜了下來,後腰被畫符紋的部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黑,變色的過程中還伴隨着油鍋煎肉般的嗞嗞聲,似是早有預料,海二春見狀極爲迅捷的探身將之前畫好符紋的白紙拿在手中,前後不過一秒,就瞧原本趴在那一動不動的劉老太突然發出一串怪叫,雙臂一撐就欲起身。
說時遲那時快,還沒等劉老太挪動下半身,海二春左手一把掐在她後脖頸上大力往下一摁,右手將帶有符紋的白紙對準其發黑的腰部狠狠貼了下去,就聽啪的一聲,畫符白紙結結實實粘在了劉老太的皮肉上,伴隨着一股惡臭的白煙,原本乾淨的白紙就像落入了墨桶,由內而外快速變黑,然而劉老太原本烏黑的皮膚卻在跟符紋白紙的接觸下逐漸復原,很快就恢復了原本的正常膚色。
過程中,劉老太一面掙扎一面不斷大聲咒罵,發出的居然是一個陌生的年輕女人的聲音。海二春畢竟年輕體壯,單手壓制一個遲暮之年的老人當然沒什麼問題,劉老太掙扎無果,辱罵聲更勝,其尖利的音調讓海二春和宋春曉兩人都忍不住大皺眉頭。
隨着帶符文的白紙逐漸變得烏黑如墨,劉老太慢慢停下了掙扎,只見她渾身顫抖着轉過頭來,用一雙通紅的眼睛瞪着海二春,一字一句道:
“小子!我記住你的樣子了!”
聞言宋春曉緊張的看了一眼海二春,後者壓根不爲所動,冷笑了一聲,將幾乎已經粘在劉老太后腰的黑紙一把揭了下來,同時大喝道:
“那你最好記清楚點兒!”
伴隨着一聲慘哼,劉老太瞬間癱軟了下去,趴在那裡沒了動靜,而她後腰上的紫黑色痕跡此時已經完全消失,反觀海二春手中所持的那張紙,眼下卻是黑的幾乎滴出墨汁來。那紙在海二春手中無風自動,就像被人拿着電吹風吹的一樣,仔細看去,黑紙的邊緣冒出了絲絲青煙居然有起火的兆頭。
海二春見狀也不着急,給宋春曉使了個眼色,後者麻利的將早已準備好的桃木劍遞了過來,海二春接劍後毫不遲疑,隨手將黑紙往沙發上一甩,桃木劍緊隨而至,鏘得一聲刺透黑紙將其牢牢釘在了沙發上。在被木劍刺穿的瞬間,黑紙一滯,不再抖動也停下了着火的趨勢,就像一張普普通通的紙一樣,安靜的被釘在那裡。
“結束了嗎?”
宋春曉弱弱了問了一句,她知道,這看似簡單的過程,期間暗含着不少兇險,畢竟“墳頭草”這個檔次的兇物,是身爲C級風水師的她暫時還處理不了的。海二春擦了一把頭上的汗,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一下直插在沙發上的桃木劍對宋春曉說:
“你去摸一下劍柄,告訴我什麼感覺。”
宋春曉遲疑了一下,走上前輕輕握住劍柄,隨後條件反射般的把手抽了回來,而後又用手背輕輕碰了碰下面的劍身,瞪大眼說道:
“怎麼回事?整把劍滾燙滾燙的!”
這些狀況都在海二春的意料中,更確切的說,是都在通仙的意料中,他一眼就瞅出了這個墳頭草的道行,比起其他普通同類,這個墳頭草有更強的執念和念力。他之前已經明確告訴了海二春,如果黑紙不燃,直接置於米醋中侵泡十二個時辰,取出晾乾後焚燒即可將兇物散魂,若是黑紙無火自然,需用槐木或者桃木將其洞穿後聚而焚之。
若是黑紙被洞穿後,槐木桃木皆有自燃趨勢的話,只能說明這個墳頭草已經化境成型,絕非普通風水術可以降服,海二春在身上摸索了一會兒,從公文包裡翻出了一團亂七八糟的紅繩子,宋春曉一眼便認出了那東西-----玄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