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國興是柴璐的三叔,除了村支書這個頭銜之外,他還有另一個身份,村宴大廚。除了一年一度的“水阜節”大宴外,四鄰八鄉的人誰家有個紅白喜事都要請柴老爺子上門掌勺,他的村宴手藝可謂馳名村內外。
祖高明夫婦帶着海二春和王憶童上門時,柴三叔已經在廚房忙活開了,除了逢過年侄女兒平日很少回鄉,這次上家吃飯,可把老頭子高興壞了,本來說好隨便對付對付,沒成想老頭兒一個不留神就弄了八碟八碗滿滿當當一桌子好菜。
“叔兒,你這是把明天村宴上要用的食材都給我們搞小竈了吧!”
祖高明一邊兒裡裡外外端菜,一邊兒跟柴三叔打叉。
“瞧把你能的,這就能跟村宴比?明天讓你們好好見識見識啥叫像樣兒的大菜。都動筷子,吃好喝好!小海,吃,小童,別客氣啊,吃吃,那個誰,高明,來來,陪你叔走兩盅!。”
老爺子不見外,捏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擦了把臉,撿起酒瓶子就開始倒酒。柴國興老伴兒走的早,膝下一兒一女都在國外定居,一年都不見得能回家一次。他是看着柴璐長大的,比起自己一雙兒女,柴璐在他心裡更像自家閨女。
酒過三巡,祖高明尿意襲來,起身去後院兒方便。麻排村民風淳樸,平常又沒什麼外人來,所以家家戶戶幾乎都沒有院牆,大家房舍捱得近,堂屋前的空地便是各家的院子,像現在這個時節,招待人吃飯一般都直接把餐桌往院子空地上一擺了事。
廁所一般都建在村舍屋後,旁邊挨着豬圈或者其他家畜窩棚。祖高明解決了內急之後深一腳淺一腳從茅房出來,習慣性的朝旁邊瞅了一眼,卻發現之前跟廁所共用一扇牆的豬圈不見了。
“叔兒,咱家豬圈拆了?以後不養了?”
養豬算是農戶一大創收項目,三叔雖然不太缺錢,但也不至於放着賺錢的活計不幹,坐回飯桌時,祖高明一臉詫異的問道。聽他這麼問,柴三叔一拍大腿,指了侄女婿一下樂道:
“我就老覺得有啥事兒沒說呢,你不提我都忘了,這不嗎,咱們村上半年來了一個姓馬的民營企業家,老有錢了,那叫一個財大氣粗,人家進村簡單考察了幾天,一出手就是七百多萬,給咱們村投資建了一個綜合養殖場,天上飛的水裡遊的地上跑的,老鄉養了啥全收,而且播出了百分之四十的股份讓村民入股。”
說到興處,三叔打了個酒嗝,手裡的香菸已經燃到了菸蒂還渾然不覺。見衆人聽得仔細,他一臉的滿足,繼續道:
“我也入了一股,告訴你,集資入股,然後啥都不用咱操心,等着年底分紅就行,可比自己伺候牲畜方便實惠多了!”
“還有這好事兒?就沒條件嗎?”
聽柴三叔這麼一說,感覺確實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柴璐有點兒不太放心,生怕別是什麼歹人心裡憋着壞坑村民。老爺子想了一會兒,搓着下巴邊尋思邊說:
“倒也不是沒條件,不過對咱來說好像也算不得啥條件,就是說凡是想入股的,不能擅自起窩棚養牲畜了,一旦發現違規馬上退股。”
“雖然聽上去很霸道,但實際沒人會刻意違規,畢竟大家都不是傻子,省時省力又賺錢的合同,誰會擅自撕毀。”
海二春整頓飯一直在悶頭髮大財,這會兒酒足飯飽,也加入了話題。柴三叔把椅子挪到下風口兒,又點了一根菸,他很是享受的提了一口,皺眉道:
“不過有件事兒我一直覺得挺怪的......咱們村有二百多戶人家,當初家家戶戶都養了東西,地方大的養豬養驢牛也有,地方小的也能養一二十隻雞鴨。那馬老闆不僅收了全村的牲畜,還見天兒從村外引進不少,可我就奇怪了,他那個養殖場給人感覺好像是隻進不出。”
“會不會是往出運的時候都趕巧你沒看着呢?”
王憶童說出了大家共同的疑問,畢竟運點兒牲口出村,也不是啥興師動衆的大事,沒留神很正常。
“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是足足半年時間,沒道理說我回回都碰上他往裡運,一回也沒碰過往外運的事吧,再巧起碼也得能見上個一兩次,可真就一回都沒有,每次出去都是空車,你們瞅瞅......大卡車從那個方向下來經過咱家門口,想看不清都難。”
柴三叔越說越來勁兒,他探着身子指着村北頭的一片橘色燈光道。衆人循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見烏黑的山影中,一排昏暗的熾光燈忽明忽暗的亮着,微弱的似乎一陣山風就能把它們吹滅。
“柴三叔,咱們村這半年發生過什麼不尋常的事情嗎?”
出於職業敏感,王憶童一邊問,一邊摸出挎包裡的小羅盤。老爺子看見羅盤眼睛一亮,驚異道:
“看不出來,小童姑娘年紀輕輕居然懂風水喲!呃......好像也沒啥不尋常的事兒,非要說的話,似乎每個月都有那麼一兩天,半夜聽到養殖場那邊又唱又笑的,就跟咱們開了村宴一樣,感覺得有幾十上百人的樣子。”
“會不會是廠裡員工聚餐呢?”
這句話幾乎是衆人齊聲問的。柴三叔聽罷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他呷了一口涼茶,一抹嘴急道:
“所以我說怪就在這兒了,馬老闆這家廠的自動化挺高的,滿打滿算也就十二三個工人,幾乎全是咱村裡的熟臉兒,沒外人,一過下班時間除了值夜的其他人全都在村裡住,哪有誰挑半夜在廠裡聚會呢?”
“有意思,挺有意的。”
海二春捻着手裡的半截菸頭,若有所思的嘀咕着。飯後閒談持續到九點多,舟車勞頓了近一天,吃飽喝足後睏意襲來,四人謝過柴三叔的盛情款待後溜達着朝柴璐家的老屋走去,未來幾天他們將住在那裡。
柴家老屋是棟兩層的磚瓦小樓,樓梯設在北側,上下各三間屋子,上面三間是臥房,下面依次是廚房,堂屋和雜物間。屋子雖然沒怎麼裝修但很整潔,生活用品也一應俱全。柴璐父母早逝,家裡除了兩個遠在其他城市生活的兄長外再無旁人。
她到濱州生活的這些年,老屋就交給柴三叔打理,偶爾有遊人來體驗農家樂的時候,三叔就會把人引到這裡來住,沒客人的時候,他便隔三差五的來整理一下,因此,老屋依舊保持着一定的生活氣息。
四個人,三間屋倒是不難分配,祖高明兩口子住在最南邊一間有雙人牀的,王憶童挑了當中一間,海二春則很隨意的在靠近樓梯那屋住了下來。幾人匆匆洗漱了一番,互道晚安之後便各自回屋休息了,畢竟勞頓了一天,四人回屋不久,便有鼾聲傳出。
大概到了後半夜,海二春被尿憋醒,迷迷糊糊下樓如廁,方便完準備回屋時忽然聽到遠處隱約有談笑聲,山野中的夜最是寂靜,儘管聽起來很遠,但卻聲聲入耳。
一陣涼風吹過,二春的睡意很快散去,他趿着拖鞋躡手躡腳的朝聲源走去。養殖場在麻排村的最北頭,據柴三叔說,再往北就是未經開發的山林,以往村民就少往那個方向去,自打建了養殖場以後,朝北的路就更是被徹底封死了。
山間土路坑窪不平,建廠時還在沿途遺漏了不少砂石,儘管已經非常小心,海二春的塑料拖鞋走在上面依舊沙沙作響,這讓他很是爲自己的行蹤捏了把汗。好在那羣聚會的人似乎都玩在興頭上,直到二春靠近廠子外側圍牆嬉鬧聲都還在繼續。
圍牆高不過兩米,是單層磚牆,典型的防君子不防小人,好奇心驅使下,二春準備攀上去瞧個清楚,不過就在他的手剛剛扒上牆頭時,其身側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低喝:
“幹什麼的!”
見自己被人捉了現形,海二春尷尬的笑了起來,他一邊略顯狼狽的拍拍腳心把拖鞋穿上,一邊嬉皮笑臉的朝着呵斥他的人影走去。
“對不住對不住,我是遊客,來你們這兒過水阜節的,這不晚上睡不着覺嘛,溜達溜達,聽見你們這兒挺熱鬧,以爲有啥娛樂活動呢,我喜歡熱鬧,別介意啊。”
對面的人見他朝自己走過來,下意識退了一步,看起來比他還緊張,聽二春說自己是遊客,那人將信將疑道:
“遊客就好好在村裡玩嘛,這邊是廠區,都是牲口,沒啥好看的,哪......哪哪裡有什麼娛樂活動,你聽錯了,快走吧。”
“OK,我走了,不好意思,打擾你休息了。”
海二春一面大大咧咧說笑着往回走,一面又回頭望了那人一眼。對方明顯不相信他,倔強的站在原地一直盯着他走出好遠才一步三回頭的返回廠房大院。
快到柴家老屋時,海二春忽然停了下來,張着耳朵細聽了半天,養殖場那邊再也沒有發出任何動靜,就好像怕他再返回去一樣。
“場子的外牆上被人設了結界,你碰到牆壁的時候就已經暴露了。”
通仙打着哈欠懶洋洋的說。
“你敢不敢提前告訴我?”
“咱家壓根兒就不想告訴你,沒點兒長進,還外道風水師呢,連個結界都察覺不到,丟人玩意兒。”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