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喝杯茶稍稍休息會,一會趕路,可別吃不消了!”火瑞轉身朝身後的太師椅坐了下去,慢吞吞地端起茶杯,輕泯了一口後,才說道。
而對面的那名公公,在他銳利的眼光下,額際泛起了絲絲汗漬!心底不禁後悔起來,爲何要聽信了玉妃的話。爲了那盒金子,他的小命差點兒就要丟了!
傳聞,火瑞的武功修爲已經到了無人能敵的地步了。他真是死腦筋了,剛纔莫不是得罪了人。
好幾次,他似乎都感覺了濃郁的殺氣。所幸的是,火瑞最終沒有對他下毒手,怕也是看在自己出自王宮的緣故吧。
在聽到火瑞讓他坐下的時候,他整個人鬆了一口氣,臉上堆滿了笑容,“哪裡,哪裡。咱家是奴才命,豈會吃不消呢!”討好意味十足的笑,掛在他稍顯肥了點的臉上。
火瑞沒再搭理他,徑自品茗。
線條優美的脣線一直抿着,渾身上下,明顯寫着,生人勿近!
面對如此之人,這一個時辰顯得格外漫長。他頻頻拭汗,眼神有一下沒一下地朝對面看過去。每次瞄了一眼後,便趕緊將視線給移開了。
……
廳內格外安靜,安靜到能聽得到彼此的呼吸!
一陣清香從門口處傳了過來,認得這個香味的宮人,終於可以鬆口氣了。可以回宮了!
那一夜,左小小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雨中扎着馬步。任風大雨大,她依舊沒有退卻的跡象。
遠處,那雙冰冷的眼中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
他,亦陪伴着她整夜。
暴風雨過後,空氣異常清新宜人,早起的鳥兒早已經開始嘰嘰咋咋歡快地歌唱了,暖烘烘的太陽從東邊斜射而下,道出一道道樹影、屋影、人影……鳳棲宮上下,早已經忙碌開來。
原本寧靜的鳳棲宮內,自從火宸睿出事後,便增派了不少侍衛、宮女、太監。
因此,清晨時分不再寧靜,而是顯得分外嘈雜。人爲的破壞了,原本似仙境般的宮殿。
臉上的水漬在陽光下,蒸發得七七八八了,一頭如瀑的黑髮服服帖帖地垂在腦後,間或劃過一記風,髮梢飄起了美麗無比的弧線,隨風飛舞着。
她美麗的眼中,茫然而空洞,菱形的脣瓣一直緊緊地抿着,秀美的眉頭緊緊地堆在了一塊,額際上隱約可見彎曲的摺疊,雪白的臉蛋上越發地透明,是蒼白虛弱的跡象,亦是她身體憔悴的徵兆。
整整一夜,任由大顆大顆的雨滴在身上各處,可她竟然察覺不到一絲的冰涼,渾身一直是火熱火熱的,彷佛有一道力量,即將突破她的體內,衝上雲霄,與天爭鋒。
此刻,她的手腳略微僵硬了,是姿勢過久,造成血液不循環的緣故。
那抿着的脣瓣終於扯動了下,那是蒼白無力而無奈的笑,遠處的那人,眉頭跟着她的笑而皺在了一起。
睿兒的死,一夜的靜思。她並未看透一切,可卻有了讓她活下去的動力,亦看明白了宮廷爭鬥的最終緣由。
是一個男人,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便是一切爭鬥的源泉。而他,亦象徵着最高的權力。他是最高權力的統治者,得到他亦等於擁有了無尚的權力。
高高在上,那是皇宮之中所有人夢寐以求的。
而這個爭鬥,是殘酷的,冷血的,更是無情的。
爲了得到他,那麼勢必要犧牲很多人。權力的背後往往是冷血無情的爭鬥,那代表着無數的骷髏在它身後堆積成山。能否達到,就看個人的心計手段,甚至還有一點點命運的味道。
睿兒的死,便是要切切實實地告訴她這一點。可在那一刻,她只看到了睿兒的死,一顆心僅僅懸掛在睿兒的身上,爲他的死而傷懷,爲了他的死而自責。全然忘記了,導致這一切的根源在哪。
“她一夜安好?”他的背後,突然多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緩緩地轉頭,肩頭因爲一夜的站立不動而有些僵硬,隔着面具的臉依舊浮現了一抹尷尬的紅暈。
“她一下也沒動,看不出些什麼。”他垂下了眼簾,淡淡地回答道。實則,這一夜的注視,他似乎看到了一些東西的轉變,可是那個轉變並非實質的語言可以說明的。只好隱瞞了。
“舞兒這般,何苦呢!”風夜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心底盡是無盡的無奈與自責。
“辛苦你了。翼。”第一次,拋開了她太后的身份,喚“銀翼”爲“翼”。
銀翼臉色一僵,有多久,他沒有聽過她喚這個名字了。曾經,她喚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的心總是不自覺地雀躍。可是今日的他,竟然沒有。
依舊是蒼涼一片,是他改變了嗎?還是他的心不自覺地已經將她推了出去。
不再站立不動,他稍稍運氣,快步逃離了現場,回到他獨居的橋樓。
獨留身後風夜凰詫異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
當獨立於橋樓頂峰的時候,仰望天空,俯視皇宮,他看不到自己的心究竟遺落在哪兒……
**
徐徐微風突然吹過,划起一道道美麗的風景線——
華服末端掀起了弧線舞,髮梢末端跳起了螺旋舞。
“舞兒,你還好嗎?”風夜凰迎風走了過去,她的烏髮打在她的臉上,有點絲絲的疼痛,可是疼痛卻依舊無法撫平她心中的愧欠。
她的秀眉輕輕動了下,菱形的脣瓣微微抽動了下,可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
風夜凰垂下了頭,也許自己不該來的。一夜的無法沉眠,清晨便起身了,在寢宮內猶豫了許久,才下定決心過來看看。
可當看到舞兒如此的時候,心中的愧疚再一次衍生……
“我很好,我不會死的。”過了許久,左小小才脫口而出。
沙啞的聲音在二人之間流轉着,風夜凰愣了下。
“舞兒……”風夜凰一激動,右手握住了舞兒的臂膀,堪比天上星子的眸中多了一抹讓人難以抗拒的光彩。從聲音可以聽得出來,她因爲那一句後的情緒。激動、感動、不敢相信,還有鬆口氣的意味。
左小小緩緩地瞥視着手臂上的手,緩慢地轉身,眼神平靜地看着風夜凰,道,“睿兒離去了,他一定不希望看到他的孃親如此頹廢下去的……”
“所以,我一定會好好活下去,把睿兒的生命好好地延續……”口中雖那麼說,可心底卻有着無比陰暗的想法。
這些在她絕美的容顏上,看不到一絲破綻。
在風夜凰看來,舞兒終於看透了,想開了。這點已經夠讓她欣慰了,她以爲,舞兒會頹靡很久、很久。久到宮中的人都遺忘了她。
“舞兒,你還想離宮嗎?”
同樣一句話,不同時間不同地點問她,她心境已經明顯不同了,答案是否還一樣呢?。
猶記得,那時候的她,孑然一身,離宮對她而言是最好的;而如今,她還是那個孑然一身的她嗎?她的思想已經在無形中給自己加了一副枷鎖,若是那把枷鎖不除去,她這輩子恐難安寧了!
“嗯。”腦海中的無數思緒流轉,可在她臉上看不到一絲跡象。左小小臉色毫無異樣地點了點頭,乖順得讓人生疑。
可是滿心沉靜在舞兒走出陰翳的風夜凰疏忽了,這一疏忽才讓各人的命運再一次走向了反向——那時,大家都已經無法再走回原點……
“舞兒,隨我回宮梳洗一番,順帶換上一身衣裳。淋雨一夜了,當心受涼了。”風夜凰體貼地牽過她的手,準備帶她回她的寢宮。
左小小明顯掙扎了下,可是在風夜凰轉頭詢問的時候,她只是歉然地笑了笑。
那一笑,打掉了風夜凰心中的狐疑。
……
左小小任由風夜凰牽着她回到她的寢宮,途中,遇上了無數的宮人,衆人見到二人,都恭敬地跪下了身,行禮。
左小小的嘴邊始終掛着一抹淡淡的笑,淡得讓人看不出她眼中的嫌惡和抗拒。
被一個厭惡的人牽着自己的手,料想是任何人都不會自在吧!
現在,自己只能依附她,自己不過是在爲以後做打算,沒有什麼錯。左小小在心中壓制住那同時冒出來的罪惡感。
當二人回到風夜凰的寢宮的時候,宮女們已經準備好了沐浴所需的物件。
風夜凰優雅地轉身,眼神溫柔地看着身後稍嫌髒亂的舞兒,“舞兒,熱水已經準備好了。你去沐浴吧!衣裳一會我派人給你送來。”
那神情,讓左小小閃了下神。她彷佛看到了曾經的“她”,那眼神讓她的心短暫的迷惑了。
風夜凰見舞兒點了點頭,她才退了下去,任由她一人獨自在寢宮內。
此刻,她獨自一人站在這金碧輝煌的宮殿,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短暫的半月,她彷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這個夢,她既想醒來,又不想醒來。
醒來,那麼就不用再經歷因睿兒而死的痛苦了;不醒,那麼便可以按照心中的想法,進行她的下一步……
思緒流轉,眸間似有顧盼,美目似有幽怨,解開身上衣裳的絲帶。
她,就是一塊美麗而昂貴的瓊脂,白皙無暇、嫵媚動人、美麗勾魂、耀眼刺目……
將身體浸泡在溫熱的水中,她緊繃的神經,才得以紓解。
輕輕地閉上雙眸,靜靜地沉思着。而當她閉上眼的時候,一種被人從上而下地注視之感,讓她迅速地睜開了雙眼。
“誰?”中氣十足的聲音,絲毫不似剛纔那柔弱之姿。
空氣中,迴盪着她的那個字,沒有任何人迴應她。不知道爲何,今日她的感覺,比平時要靈敏許多。
是因爲自己想透徹的緣故嗎?菱形的粉脣,劃過幾許漣漪,嫵媚勾魂!
一個抽氣的聲音傳入的她的耳中!左小小斂了斂眼神,房中一定有人!雖然來人極力收住自身的氣息,可是她卻依舊感應到了。
轉念間,左小小便不再理會,繼續浸泡在水中,梳洗。
那個氣息,一直到她準備起身的時候,才離開的。
跑了!當察覺到這點的時候,左小小勾起一許笑。能在皇宮中來去自如的男人,會是誰呢?
……
她換上風夜凰特地爲她準備好的宮服。
一身月牙白宮服,高貴而典雅,寬大的長袖隨風而飄,繁瑣的衣裙隨風而蕩,修長的身段在宮服的包裹下,更顯高貴優雅,隨着她一步步地走動,裙襬漾起別樣的弧度,宛若蝴蝶翩翩。
用金線繡出的鳳蝶在陽光下燦爛明耀,眩花了人眼,繡出了淡雅高貴和左小小的貴妃身份很是相合。
一直到後來,左小小才知道,除了帝王雲九天和太后風夜凰,在朱雀國皇宮中,唯一能穿着金線繡圖之人,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