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絕微微蹙眉,情況的確不樂觀,“朱副將,帶兩千弓箭手與城樓上嚴陣以待,肖副將,挑選一千精銳人馬,趁夜趕到明蘭山上。”
明蘭山是西關的一道天然屏障,司空絕這一步棋是爲衆將士留好後路。
“驃騎將軍何在?”司空絕又道。
“末將在。”
“命你帶兩千人馬在天亮前趕到天險莫陽小道兩邊高山的山腳下埋伏,切莫上山,莫陽小道是天佑進軍的必經之路,他們既然能夠集結到十二萬的兵馬,想必是早有準備,這樣重要的賽道必然已經派人埋伏好,避免我方將士登上要塞,或者說等待我方將士前往之時殺一個措手不及,他們打算守株待兔,我們就出其不意,我們伏擊他們的埋伏人員。”
“驍騎將軍何在?”
“末將在。”
“命你帶領一千兵馬即可出城,繞路漢默城,於三日內到達敵軍後方,斷其後方糧草供應,此任務十分艱鉅,我要你儘量便好,不可力敵,只可智取。”司空絕知道這是萬不可以走的路,現在必須做好最壞的打算,如果西關失陷,驍騎將軍如果成功至少可以拖住敵軍的行進速度。
“其餘人,與我一同嚴陣以待。”
“末將領命!”
洛銘悠看着眼前的司空絕和他手下的一行人馬,不由地感動,這樣的上下一心,即便對方有三倍的兵力又如何?
然而,不和諧的聲音偏偏又響了起來,“慢着!司空將軍,本官對將軍所做的決策甚是懷疑啊!”
洛銘悠循聲望去,說話的人瘦瘦的,有點尖嘴猴腮,臉上還留着兩撇鬍子,隨着他說話鬍子還一動一動點。
這個人是監軍錢大人,全名錢志高,恐怕是徒有志,沒有能吧。
“不知錢大人有何高見?”司空絕對於其他人的意見從來都是虛心聽取的。
“一個帶着來歷不明的女人上戰場的將軍呢,又怎麼能做得出什麼好的決策呢?現在正值兩軍交戰時期,這個女人又來路不明,該不會是敵軍派來的奸細吧,司空將軍怕是給女色迷惑住了,竟然連軍紀都不顧了,難保不會出賣弟兄們,讓我們白白送了命!”
錢志高的話讓其他人突然間沉默了,見到司空將軍和一個女人一同出現的時候他們不是沒有懷疑過,但是他們相信司空將軍的爲人,現在聽錢志高這麼一說,他們紛紛質疑地看着司空絕,希望他能夠給他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洛銘悠聽着錢志高的話,有一種想要將他撕成碎片的衝動。
但是冷靜下來一想,如果將所有的事情聯繫到一起的話,這個錢志高很可能是洛懷佑的人,或者說是天佑的人,那樣一來的話,就麻煩了,司空大哥剛纔的計劃將可能全部被天佑所洞悉,那麼這一仗,北辰必敗無疑。
不管是與否,洛銘悠都知道不能冒這個險,爲今之計,只有拖住這個錢志高,讓他暫時不能離開他們的視線,讓他沒有機會可以向天佑的人去報信。
錢志高說的是實話,面對將士們質疑的目光,司空絕無言以對。
洛銘悠上前一步,直接走到了監軍錢大人的面前,“敢問錢大人,何爲來歷不明的女子?”
“憑空出現在軍營之中,不是來歷不明,還能做何解釋?”錢志高一邊說一邊打量着他眼前的這個女子,眼裡竟然流露出猥褻的目光來,可以料想,如果洛銘悠真的讓他給關了起來,他將會要趁機對洛銘悠做出些什麼事情來。
“笑話,難道說這軍營裡的每一個人錢大人都能知道他是什麼時候進的軍營,都知道何時離開的軍營的?”洛銘悠的臉上掛着自信的光彩,美麗得讓人幾乎移不開目光,這樣的美麗與容貌無關。
“軍營裡的其他人本官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你一個女子,軍營重地,除了軍妓,是沒有其他女子的。”錢志高對此十分有自信,他堅信今天不但能讓這個女子滾進牢房,還能讓司空絕大失軍心。
“如果說,我是陛下親派的軍師呢?”洛銘悠挑眉,略帶着戲謔的味道。
“胡說八道!本官身爲監軍,陛下若有派軍師來,又豈會有不知情之理。”不要說錢志高不信,在場的其他將領也不敢相信。
“非也非也,尋常的軍師,也許錢大人會得到信息,但是密派的軍師錢大人就未必知道了,這可是最高機密,不是最高將領,不到關鍵時刻是不能透露的。”洛銘悠笑得神秘。
“哈哈哈哈。莫不是一句最高機密就能矇混過關,就能把我們這麼多人都當白癡耍了嗎?”錢志高的笑聲裡充滿了諷刺。
“是與不是,等到回京之後,錢大人自己去問陛下不就知道了嗎?”洛銘悠一派無畏,不由地讓人想要相信她。
“等到戰事結束?我看,那個時候,你們的陰謀就已經得逞了,我們這些人就已經成爲刀下亡魂了吧!”錢志高也不傻,當即反駁道。
“如果你可以拿出證明是你陛下任命之人的話,我們便選擇相信你。”這時,有人出來說話了,他們打心底裡希望司空將軍不是像錢志高說的那樣。
北辰的歷史上也曾出現過女軍師,所以洛銘悠說自己是封譽任命的軍師也並非什麼聳人聽聞之事。
證據洛銘悠是定然拿不出來的,早知道會有這樣一天,當初離開京城的時候就應該跟封譽拿個令牌什麼的。
“哦?不知道這位大人需要怎樣的證據呢?”洛銘悠將目光轉移到了插話進來的那位將領身上。
“陛下既然任命你爲軍事,自然會交予你信物爲證。”不等那個將領開口,錢志高就接了話,說完還冷哼了哼,料她也拿不出什麼信物來。
“信物我沒有,但是我有別的證據。”洛銘悠並沒有因爲拿不出信物而表現出哪怕一絲一毫的心虛來。
“除了信物你還有什麼能夠證明你是陛下委任的軍師?憑你的美色?”錢志高說着有些淫邪地笑了笑。
“實力。”洛銘悠的口中淡淡地吐出兩個字,“信物可以造假,唯一做不了假的,是實力,作爲一個軍師的實力!”
洛銘悠語落,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下結論了。
不等他們再開口,洛銘悠又給衆人吃了一顆定心丸,“不知各位可知曉兩年前橫空出世的神兵閣閣主鬼手嗎?”
“如雷貫耳!”對於他們這些武將來說,兵器尤爲重要,是以對於鬼手的事也是格外關注的。
“我便是鬼手。”現在情況特殊,洛銘悠也顧不得隱瞞身份了。
“哈哈,女兒家的,做白日夢呢!”錢志高譏諷地看着弱不禁風的洛銘悠。
“大家應該知道鬼手與司空將軍是好友吧?”洛銘悠直接無視了錢志高。
衆人點頭,他們早就聽聞此事了,當初鬼手的成名作神臂弓就是由司空將軍代爲轉交給了李尚書之子在狩獵之中大放異彩才使得神臂弓名聲大振的。
“所以我是鬼手又有什麼問題?我一個小女子,女扮男裝混江湖沒有什麼問題吧?”
洛銘悠這一席話,衆人已經開始動搖了,鬼手的模樣他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據說是瘦瘦小小的個兒,不是一般男子該有的身高,這麼一說,倒還真有可能是由女子裝扮的,只是名震江湖的鬼手竟然是一個女子,這實在是太讓人難以接受了!
“誰知道你和司空將軍不是串通一氣的呢?”錢志高顯然是最大的那個障礙了。
洛銘悠對此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不如就讓我來證明一下我是否鬼手吧!不知道錢大人敢不敢奉陪呢?”
“哼,有何不可,我看你能耍出什麼樣的花招來!”
洛銘悠擡起了自己的右手,衣袖微微卷起,露出一小截皓白的藕臂,凝脂一般的肌膚,即使是在夜幕下,也如盛開的白蓮一般奪目。
藕臂上有一個金屬質地的鐲子,藉着月光,分辨不出是金做的還是銀製的。
洛銘悠將手對準了錢志高,左手按在了右手之上。
其他人困惑地望着洛銘悠,不知道她這是要做什麼。
忽然,幾聲細弱蚊吟的“吱吱”聲過後,就見錢志高“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衆人先是莫名其妙,然後慢慢地緩過來了,這是鬼手的暗器,讓他們震驚的是,這件暗器居然是一直鐲子!
“我相信大家應該都知道神兵閣這兩年並沒有對外出售過鐲子這類的暗器。”洛銘悠放下了手臂對衆人道,言下之意是她的鐲子並非購買而得的,所以只有可能是她自己製作的。
洛銘悠看着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錢志高,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他不省人事,這樣才能保證剛纔司空大哥所下達的命令不被泄露出去。
“不管她是不是鬼手,我們都要相信司空將軍的不是嗎?司空將軍是我們的英雄啊!”人羣中忽然有人大聲喊道。
洛銘悠的舉動已經讓他們信了八九分了,更何況這個女子面對他們時這樣的氣魄,怎麼看都不像是尋常女子,更不想是迷惑人的妖女。
現在有人這麼一喊,將衆人剩下的那一兩分的猶豫也喊沒了。
“我們相信司空將軍!”
“一切全憑司空將軍調遣。”
“聽從女軍師安排!”
“……”
此起彼伏的口號聲,爲這一插曲畫上了句號。
“衆將士速速動身!”司空絕一聲令下,衆人紛紛各司其職而去。
不多時,城樓之上只留下了司空絕,洛銘悠以及守城的士兵。
“大哥,此次戰事,大哥有幾分把握?”洛銘悠望着遠方,問着司空絕。
“五分。”司空絕說的是實話,對方在軍事上的才能也是不可小覷的。
“那悠悠想要將五分變成九分。”洛銘悠依舊看着她面前的這一片蒼茫大地。
“真的?”司空絕的聲音裡難掩激動之情。
“大哥可知道對方騎兵與步兵的比例如何?”
“以往,騎兵與步兵比例相當,佔了軍隊的大部分人馬,只有少數的戰車。”
“如果我們毀了他們戰車,讓他們的馬兒失去了戰鬥力呢?”
“七成。”
“如果再加上我鬼手的兵器呢?”
“九成!”司空絕驚喜地看着洛銘悠,轉而又問,“悠悠現在人在西關,若是要從神兵閣調兵器來時間上恐怕……”
洛銘悠笑了笑,“大哥還沒有問我昨天是怎麼突然就出現在了軍營裡的呢!”
司空絕搖了搖頭,軍營重地,重兵把守,實在想不到悠悠是怎麼突然就跑到了軍營之中來的。
“其實神兵閣的‘老巢’離西關並不遠,快馬加鞭只需要半日即可,而悠悠昨天正在從神兵閣所在地乘坐了一樣特殊的工具到了大哥這裡,現在那樣東西應該是被大哥手下的人收起來了。”
“悠悠的意思是?”
“現在快馬加鞭前往神兵閣讓他們運東西過來,來回需要一日,而天佑的人馬到達城下還有半日,也就是說,我們只要拖住半日即可。”洛銘悠分析道。
“那悠悠又要如何毀掉他們的戰車,如何讓他們的戰馬失去戰鬥力呢?”
“這其實是一個問題,因爲戰車都是由戰馬帶着的,沒有戰馬,戰車不過是一堆沒用的木頭罷了。”洛銘悠說着就想起了封天漠,想起了封天漠的那匹寒風,她的靈感便是從那件事來的,寒風對她烘焙的蠶豆極爲喜愛,那麼大多數馬兒也應該如此。
可以讓一向高傲的寒風都失去節操的東西,誘惑力可想而知了。
事實上,馬兒確實是極爲喜歡這類東西的。
“大哥,軍中可有豆子?”
“什麼豆子?”
“黃豆,蠶豆都可以。”
“當然有,不僅有,而且有很多。”西陲地帶氣候較爲乾旱,無法種植水稻一類的作物,所以更多的是豆子等作物了。
“將所有的豆子都炒熟了,炒得香香的!兵臨城下之時,我們就將豆子都撒在地上,馬兒聞香便會低頭吃豆子。”現在沒有時間煮完再烘焙了,不過炒的效果在這種情況下可能要更好一些,因爲炒的香味很濃郁,更容易吸引馬匹。
“好主意!”
“這還不夠。”除非這些馬兒餓得很久,否則這個做法並不足以讓所有的戰馬都失去戰鬥力的。
“要在豆子裡下毒嗎?”兵不厭詐,更何況這次天佑進犯不仁在先。
洛銘悠點了點頭,繼而道:“還有,如果我們派騎兵撒豆子的話,範圍不可能很廣,處於後方的馬匹根本不可能受到影響,所以需要用上我來時所用的那樣東西。”
“什麼東西?”
“飛翼。”
“飛翼?”
“這是我給那樣東西起的名字,做上他,可以在高空飛翔。”
“在高空飛翔?”司空絕對於這一說顯然是無比震驚的,輕功再厲害也不過是飛檐走壁,踏雪無痕,水上漂罷了,凌空飛行,這是萬萬不可能的。
不過司空絕相信洛銘悠,“悠悠是想要從空中將豆子撒下嗎?”
“不錯,只是現在‘飛翼’只有一架,也沒有時間教士兵們操作了。”事實上駕駛“飛翼”還是有一定的難度的,尤其是在戰場上還要完成一定的任務,如果任由其飛行,掉到了敵人之中,那便是有命去無命回了。
之前洛銘悠沒有教黑水宮的人駕駛的技術是因爲她本就做好了要他們死的打算了。
“不行。”司空絕當即否決了,他怎麼能讓悠悠冒險呢,悠悠飛行與敵軍之上,屆時敵軍萬箭齊發,那悠悠豈不是……
“我知道這麼做很危險,所以我需要大哥陪我一同乘坐,到時候我負責駕駛,大哥則負責抵擋對方的利箭。”
聽了洛銘悠的話,司空絕依舊有一些動搖。
“大哥,我們只有這樣做,不然城破,我們都會更加危險,大哥會相信我的對嗎,我是相信大哥會護我安全的!”洛銘悠用堅定的目光看着司空絕。
“大哥自是相信悠悠的!明日,兵臨城下之時,便是大哥與悠悠並肩作戰之時。”司空絕溫柔一笑,用同樣堅定的語氣迴應了洛銘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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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銘悠望着濃濃的夜色,已經夜色下依舊安靜的遠方,天亮之時,這裡的寧靜將不復存在了。
事不宜遲,司空絕,洛銘悠,以及軍營裡所有的將士都在忙碌着,每一步,都是爲他們自己,爲城內的百姓,爲北辰,爭取多一份生存的機會。
漸漸地,東方的天空開始犯了魚肚白,微亮的天空下,遠遠地,從遠方出現了一羣人馬,連天的旗幟,就如同巨浪一般滾滾而來。
然後是馬兒的身影,以及馬背上的身穿暗黑色鎧甲的士兵們。
黑色的馬,黑色的鎧甲,黑壓壓的一片,就像是即將到來的暴風雨。
城樓之上,弓箭手已經做好了完全準備,司空絕和洛銘悠站在了城樓的正中央,洛銘悠的手上還拿着一支望遠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