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二回孃家。
楚傾得知謝氏有孕,動了動嘴,看看女兒,把一肚子粗話憋了回去,心裡卻十分鄙夷。程敬榮快五十的人了,胳膊也廢了一條,剛剛死了兒子,竟然這麼快就又要當爹了,可真是……會享受。
不過話說回來,回想謝氏的容貌,楚傾有點納悶。妻子小周氏豔冠京城,大周氏同樣是個美人,比謝氏強多了,當初怎麼沒見程敬榮如此寵愛更美的王妃?難道是謝氏更對程敬榮的脾氣?
他不說話,臉上的表情可夠精彩,含珠太瞭解這個父親了,完全能猜到楚傾欲言又止的話。
她低頭看兒子,開心發愁兒子長大後的教養問題。跟着楚傾學肯定能學到一身好本事,就怕兒子也學了楚傾的狂妄霸道風流……
悄悄看了一眼湊在身邊逗外甥的阿洵,看着男娃越來越酷似楚傾的眉眼,含珠更擔心了。元哥兒她好歹能天天看着,阿洵可是待在楚傾身邊的,喝酒霸道都不算大事,可含珠真不希望阿洵在男女之事上太放縱了。男人有了妾室,妻妾就容易不和睦,男人偏了心,還會影響到孩子們。
“菡菡不用擔心,他們沒有掩飾孕事,說明他們目前是沒有不軌之心的。”楚傾見女兒黛眉籠愁,當她在煩惱靜王府的事,柔聲給她分析道。
含珠點點頭,看向程鈺,她跟程鈺也想到了這點。
他安慰女兒女兒卻看女婿,楚傾不痛快了,抱過外孫領着兒子去外面玩。
正月初八,程嵐與陸堯定親。
有明德帝在上面充當和事老,程鈺必須做做樣子,也給自己這邊的親戚送了喜帖,人多了就熱鬧了,繼幾次喪事過後,靜王府終於辦了件喜事。
宴席正式開始前,含珠在長風堂招待看完程嵐過來坐坐的兩位王妃嫂子。
蕭彤還是老樣子,不苟言笑,但她面容平靜,沒了最初的鬱氣,彷彿周圍的任何事都不可能再亂她的心,頗有種一種方外之人的淡然。張明怡與瑞王恩愛非常,氣色紅潤,嬌豔如花,今日她帶了剛過完週歲不久的皇長孫來,將小傢伙與元哥兒擺在一起,驚疑道:“不對啊,旭哥兒明明比元哥兒大一個月的,怎麼瞧着沒有元哥兒高?”
含珠笑着看兩個孩子。
瑞王溫潤如玉,旭哥兒看着乖乖巧巧,性格顯然是隨了父王的,孃親讓他坐在那兒他就不亂動。元哥兒脾氣不知到底隨誰,淘氣極了,人也聰明,知道大人們有誇他的意思,他壞壞地伸手摸旭哥兒的腦袋,再摸摸自己的,笑得很是得意。
含珠問張明怡旭哥兒一天吃多少飯,聽張明怡說完,她就笑了,“元哥兒更能吃,長得就快些。”
張明怡哼了哼,瞅瞅自己乖乖給弟弟摸的傻兒子,決定再多奶兒子一陣。
她們聊孩子,蕭彤靜靜地聽着,含珠體貼地轉移話題,蕭彤就客套幾句,並不主動找話說。面對這樣的蕭彤,含珠心裡很是複雜,想提點提點蕭彤夫妻相處之道,畢竟她因爲程鈺的關係對定王瞭解比較多,蕭彤熟悉定王脾氣了夫妻倆或許會熱絡起來,可她跟蕭彤的關係沒深到那個份上,冒然提了蕭彤不領情還好,就怕誤會成暗諷。不提吧,定王不喜蕭彤,對妹妹就可能更執着。
晚上哄完元哥兒,含珠靠在程鈺懷裡,小聲跟他念叨,“元哥兒都兩歲了,王爺比咱們先成親半年,他真的不着急?”知道定王對妹妹有了心思,含珠叫蕭彤二嫂叫的出口,喊定王二哥就彆扭,私底下與程鈺說話都是叫王爺的。
程鈺無奈地笑,不想談論旁人的私事,他也確實不清楚定王是怎麼想的,拍拍她肩膀簡單解釋道:“二哥要操心的事情多,不像我,有這麼多時間陪你。”
含珠馬上想到了太子還沒定,定王多半是在忙着大事。
涉及朝政,含珠沒有再問,往他懷裡靠了靠。
程鈺的手就探到了她睡衣裡面,人也跟着翻了上去。
含珠抱着自己的丈夫,感受着他無言的溫柔與濃情,正因爲知道不是所有女子都像她這樣幸福,便越發珍惜,以前害羞不願說的話不願做的事,今晚突然不想計較了,他啞聲問,她扭捏了會兒,輕聲答,換來一場狂風驟雨。
沒過幾天,就是元哥兒的週歲宴。
正月十五的大好日子,吉利夠吉利,含珠跟程鈺一起準備帖子的時候苦笑道:“幸好只有週歲生辰需要大辦,要是每年都辦,咱們家肯定會成爲最不招人待見的親戚,年年元宵的時候叫人出來。”
“不請更好,咱們自己過。”程鈺親親坐在一旁趴着玩大紅帖子的胖兒子,看小傢伙因爲屁.股被偷襲立即扭過頭,情不自禁地笑了,“等元哥兒再大兩歲,爹爹帶你跟孃親一起出去賞花燈。”中秋那晚出去就見到很多百姓揹着抱着孩子走,程鈺也想抱兒子出門玩。
元哥兒對爹爹的話不敢興趣,大眼睛瞅瞅爹爹手裡的筆,突然爬過來搶。
程鈺見兒子要寫字,頓時忘了正事,將寫了一半的帖子放到一旁,拿寫廢的過來教兒子寫字。
含珠看着好笑,楚傾教子嚴厲非常,只有阿洵做完該做的纔會縱容阿洵撒嬌,程鈺倒好,兒子要什麼他就給什麼,看來以後是指望不上讓他當嚴父了。
“不行,寫完才能玩。”含珠搶過兒子,將一堆帖子推給程鈺,然後在程鈺震驚的目光裡抱兒子去旁邊穿衣服。元哥兒本就不想寫字了,乖乖地躺着,裹得嚴嚴實實隨孃親去外面玩,留下一個必須寫完帖子才能玩的爹爹。
十五這日,楚傾父子倆與方氏凝珠好像要搶先般,幾乎是前後腳到的。
含珠與程鈺一起出去迎接,含珠看着站在方氏與周文庭中間已經是十四歲大姑娘的妹妹,因這次妹妹過來沒“巧遇”定王,心裡輕鬆了不少,牽着她去了後院,只知道防着定王,沒注意另外兩道在妹妹身上流連的目光。
定王是日上三竿時纔來的,順道帶來的明德帝給元哥兒賜的名字,程璟。
皇上賜名是榮耀,含珠抱着兒子親了親,叮囑他抓週時乖些,才讓乳母送元哥兒去前面。
前院男客們早都等着了。
壽王禁足還沒放出來,定王瑞王楚傾等人都來了,程鈺陪他們說話,眼睛始終沒往程敬榮那邊看。
程敬榮也沒看他,看着擺了滿滿一桌的東西,平靜的面容下是一顆緊張的心。
誰家祖父要等一年才能看到孫子?
他自作自受,不怪兒子,只是想看看孫子,看看程家未來的家主。
外面傳來腳步聲,是乳母抱着元哥兒來了,身後跟着如意。
程敬榮目不轉睛地盯着乳母懷裡穿着一身大紅錦袍的男娃,看着男娃好奇地轉過來,小臉與記憶裡次子小時候幾乎一模一樣,程敬榮心裡翻江倒海,悔恨交加。他早相信元哥兒是他親孫子了,可是親眼看見,宛如長子在他耳邊大罵他殺死兒媳婦殺死親孫一樣……
程敬榮移開了視線,這麼多人,他不能讓人看出來。
那邊元哥兒烏溜溜的大眼睛挨個掃過桌子周圍的人,最先看到朝他走過來的外祖父,元哥兒立即咧着嘴笑,朝外祖父伸手,“外外!”
楚傾朗聲大笑,接過外孫誇道:“元哥兒喊人越來越清楚了,來,讓外祖父看看你長大想做什麼。”直接將外孫放到桌子上,搶了程鈺的活兒。
定王揶揄地看向程鈺,程鈺早習慣了,只好奇兒子會抓什麼。
桌子上有程鈺夫妻準備的東西,也有來客添上去的,譬如楚傾添了一把刀鞘鑲嵌紅寶石的匕首,定王添了一個白白胖胖的惠山女泥娃,程敬榮添了一枚靜王爺才能佩戴的玉佩。在場的賓客不少,程鈺心裡再不快,都不好扔了他的東西,狂妄如楚傾也只是嘲諷地哼了聲。
衆人都盯着元哥兒,元哥兒呢,最先看到是那個明顯用來搗亂的大泥娃,抓起來認真瞅了瞅,扭頭看爹爹,指着泥娃笑,“笑!”
程鈺看那泥娃,眯着細長的眼睛,確實是笑臉。
定王高興地逗侄子,“元哥兒喜歡這個女娃娃?”果然跟他爹一樣,只想着媳婦。
元哥兒又瞅瞅泥娃,放到了一旁,繼續往錢爬。
程敬榮就看着孫子的目光從他的玉佩上掃過,最後落到了楚傾送的匕首上。
“娘!”元哥兒撿起匕首,指着上面的紅寶石給爹爹看。
“哈哈哈,我外孫這麼小都知道孝順娘了,果然是好孩子!”外孫識貨,楚傾暢快極了,去抱元哥兒時故意讓小傢伙的一隻虎頭鞋從桌子上掃過,只聽一聲脆響,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楚傾退後一步低頭看,樂了,十分不誠心地朝程敬榮賠罪,“對不住王爺了,我笨手笨腳,不小心打碎了您的玉佩。”
程敬榮淡淡道:“不過是枚玉佩,侯爺不必放在心上。”
楚傾笑了笑,抱着外孫走了。
程敬榮看向他懷裡的元哥兒。
因爲外祖父跟這個人說話了,元哥兒也在看他,眼眸清澈純淨,裡面只有陌生,而且很快就扭過頭,晃悠匕首玩了。
可那陌生的一眼,卻如最鋒利的匕首,刺進了程敬榮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