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傾做事十分利落,請寧國公下了次館子,將伍誠眼睛不老實的事情說了,鄧麟一聽就明白沒戲了,當着楚傾的面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伍誠一頓,回到家裡見到外甥繼續罵。伍誠無地自容,想再去侯府解釋一番,被鄧麟勸阻,讓他老老實實在家等候朝廷認命,少再惹事。
打發了一個道貌岸然的,楚傾吃了教訓,派人安排美人去試探劉家三郎,確定這個後生是真的君子,楚傾就安心等着對方登門了。
轉眼到了休沐日,楚傾這次沒陪長女,而是將一對兒庶出子女叫過來吃飯。人來了,楚蔓去了側室,楚傾讓兒子陪他一起待客。
楚泓看看側室的簾子,很是高興,父親跟他說了劉家三郎的爲人,他自己也打聽過,有家世有前途品行也端正,只要妹妹看入眼了,婚後與丈夫相敬如賓,憑着父親兵部尚書的身份,妹妹在劉家絕對吃不了虧。
楚蔓卻不是這麼想的,她知道自己是庶女,婚事上怎麼都越不過嫡姐,沒嫡姐的好命做世子夫人做王妃,所以她退而求次。沒有伍誠,劉家三郎勉強也湊合,可是有了伍誠那個更好的,她爲何要屈就劉家人?
心裡有了主意,劉家三郎再好看楚蔓也沒有多看,等客人走了,父兄叫她出去問話,楚蔓一開始扭扭捏捏的不吭聲。楚傾見小女兒不似害羞,心知有變,時間長了有些不耐煩地道:“你到底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人家?”
楚泓也勸妹妹,“在我跟父親面前你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楚蔓這才故意挑了劉家公子的幾處不滿意的地方,“他太不苟言笑了,女兒有點害怕,我,我想找個愛笑的,將來在一起了不會拘束。”
楚傾看着女兒,想到了伍誠,那就是個大大咧咧的人,喜歡傻笑,難道女兒還是惦記上他了?
他沒有說話,聽兒子勸妹妹。
任兄長怎麼解釋,楚蔓都不肯改口,低着腦袋擰帕子。
楚傾示意楚泓下去,楚泓擔心妹妹惹父親生氣,有些哀求地道:“父親,妹妹總是悶在家裡不會看人,我先勸勸她吧,劉公子爲人正直,我再好好給妹妹解釋,她會明白父親的苦心的。”
楚傾瞅瞅小女兒漫不經心的樣子,冷笑,擺手攆兒子走。
楚泓不敢違逆父親之意,想用眼神提醒妹妹,楚蔓始終低頭不看他。楚泓無奈,憂心忡忡地走了。八月裡他要秋闈,這兩年一心讀書,平時與妹妹見面次數少了,加上妹妹年紀漸長,有什麼心思也越來越不喜跟他說,他竟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什麼。
兒子出了門,楚傾盯着小女兒,沉聲道:“既然你不喜歡他,我就再給你換一個,不過京城少年裡我沒發現比劉三更合適的,你年紀也不小了,耽誤不得,恐怕還是得從京外的官家子弟裡挑。”
其實京城還有幾個不錯的少年子弟,但那都是嫡長子或是極其受家族看重的次子,家裡肯定是想娶個門當戶對的嫡女做當家夫人的。有他這個位高權重的父親撐腰,單講出身小女兒按理說也有資格去做當家夫人,可是小女兒在外面沉悶不愛搭理人,生生被她自己拉低了身價。楚傾再想讓女兒高嫁,人家不來提親,他也沒辦法。
楚傾捨不得女兒遠嫁,所以他這話更多的是威脅。
楚蔓卻當了真,震驚地看父親,對上男人冷漠威嚴的眼神,楚蔓慌了,忍不住道:“爹爹,我,上次來咱們家做客的那位公子……娶妻了嗎?要是沒有,女兒覺得他,挺好的。”
關係到自己的人生大事,楚蔓不敢再猶豫,父親追究起來,她咬定自己對伍誠一見鍾情好了。
女兒終於說出了心裡話,楚傾看在她少不懂事的份上,將不悅壓了下去,平靜地解釋道:“他當着我的面窺視你,可見生性好色,並非良配。蔓蔓,你相信爹爹,爹爹給你挑的人絕對是最好的,劉三年少有才,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你安安心心嫁了吧,別讓爹爹費心了。”
說到後面語氣溫柔了下來,語重心長。
楚蔓看着對面彷彿一心爲她好的父親,只覺得諷刺,怕被父親看出她的心思,楚蔓低下頭,過了會兒才最好一次努力道:“爹爹,女兒以前出門時也被男人盯着看過,那人看我或許只是因爲,因爲女兒好看呢?怎麼能因他多看了我幾眼就斷定他好.色?”
伍誠一個大男人,應該沒機會見周凝,所以伍誠纔是真正驚豔她的美貌,忍不住看她,而不是她那日有心吸引對方。
女兒死心眼,楚傾哼了聲,冷笑道:“那你知道他當時來咱們家是做什麼的嗎?是他先看上了阿凝,對阿凝‘一見傾心’,我才安排他過來給阿凝相看,然後他轉眼又看你看丟了魂,這種人你真想嫁?”
楚蔓愣住,因爲太過震驚,她本能地問道:“是,是他先向父親求娶周凝的?”
楚傾剛要點頭,動作忽然一頓,一雙幽深的眸子鷹隼般盯住了女兒,“不然你以爲?”
男人目光太犀利,楚蔓猛地回神,知道自己失言惹了父親懷疑,急着就要辯解,“我……”
“你以爲是我發現伍誠人不錯,就想把他配給阿凝,而非你這個親生女兒是不是?”楚傾微微仰頭盯着女兒,剛開口時眼裡還有憤怒,可憤怒很快變成了自嘲,替女兒回答,“你覺得我寧可偏心外人也不想把最好的給你,所以故意打扮好過來親自搶人是不是?”
楚蔓連連搖頭,她怕父親生氣,但她發現面前自嘲的父親更讓她害怕,眼淚落了下來,楚蔓撲通跪了下去,哭得梨花帶雨,“爹爹我沒有,我真的不知道他喜歡周凝,我只是看他高大俊朗……”
話沒說完,眼前忽然有什麼一閃,下一刻臉上重重捱了一巴掌,打得她不受控制朝一側跌啪了下去。
耳朵裡嗡嗡作響,臉上火.辣辣的疼,楚蔓雙手撐地,茫然地扭頭看父親。
從她記事起,父親就寵她,抱着她揹着她,給她買各種各樣的好東西,除了小時候嫡姐打過她,楚蔓沒有被第二個人打過,可是剛剛,向來寵她的父親親手扇了她一個耳光!
“爹……”
“閉嘴,我沒有你這樣的女兒。”楚傾寒着臉站了起來,不帶任何感情地俯視嘴角流血的小女兒,聲音更冷,“你姐姐剛病癒時,你先是拐彎抹角地要討她的香,後來又污衊她推你落水,看在你年紀小的份上,我都原諒了你,沒想到這些年你依然不知悔改,竟然學會跟人搶男人了!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是不是,你居然要與阿凝搶?”
不想生氣,還是氣了,若眼前犯錯的是個兒子,楚傾絕對會再打她一巴掌。長女懂事,不與庶妹計較,將姐妹情都傾注在了幹表妹身上。他這個父親信心滿滿地幫她給妹妹選夫婿,長女那麼高興,高興地纏着他打聽伍誠爲人,誰料最後被親妹妹攪了局!
雖然長女一無所知,楚傾依然覺得臉上疼,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而打他的人正是他從小寵愛的是他爲了她冷落長女十幾年的小女兒!
“來人,將四姑娘送回去,沒有我的准許,不得她再踏出屋門半步!”
楚傾一肚子火,氣小女兒辜負了他一片苦心,氣自己當年糊塗把一隻白眼狼捧在手心裡疼,越氣就越覺得對不起長女。一腳踢開哭着爬起來抱他腿的人,楚傾繃着臉走了,對後面熟悉的可憐哀求充耳未聞。
富貴也沒給楚蔓繼續煩侯爺的機會,他不好碰楚蔓,讓大丫鬟晚雲去堵楚蔓的嘴。晚雲本就不喜楚蔓母女,終於盼到楚蔓自己作死了,她暢快無比地將帕子塞進楚蔓口中,與另外兩個丫鬟押着人走了。
路上遇到幾個下人,消息就傳了出去。
四喜消息最靈通,馬上告訴了含珠。
含珠知道今日劉家公子會過來,不懂楚蔓怎麼惹到楚傾了。她對楚蔓受罰與否不關心,只好奇其中緣由,打算午飯時問問楚傾,既然知道了,不管真心與否,都得勸勸的。然而午前楚傾派人過來傳話,他出門做客去了……
含珠登時明白,這次楚傾是真的生氣了。
“夫人還是別攙和了吧,侯爺都躲了,肯定是不想旁人再提的。”司嬤嬤低聲勸道,怕自家夫人心善,爲了一個庶妹惹侯爺不快。
含珠想了想,點點頭。
楚傾出府,應該就是想避開與她們娘倆一起吃午飯,怕她打聽,那她何必再逆他的鱗?
歸根結底,她把楚傾當父親,但她與楚蔓不是一家人。
那邊齊智也聽到了信兒,聯想今日楚蔓相親,猜到了其中緣由。楚蔓受罰是活該,但齊智更好奇侯爺究竟會怎麼處置這事,畢竟是親生女兒,侯爺最護短,對楚蔓會氣一時,絕不會氣一世。
最後侯爺會不會乾脆順了親女兒的意,將她嫁給伍誠?
只是一個念頭,齊智心裡就不舒服,真那樣,她豈不是白白被人欺負了?
如果他有本事,他一定不會讓她受這種氣。
望向遠空,齊智目光漸漸堅定起來。
然沒等他想好如何讓她明白他的心意,負氣出門的楚傾突然急匆匆回來了,換上官服後直接進了宮。
卻是福建傳來戰報,定王與程鈺與東平王首戰折兵五千,毀戰船二十餘艘,最震驚朝野的是,戰報上稱靜王府世子程鈺,傷勢嚴重,不治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