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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陽侯府三夫人在京郊被劫慘死,在京城引起軒然大波,消息傳到宮裡,楚傾震怒,跪請聖上準他帶人剿匪。天子腳下鬧出這種事情,明德帝也自覺被賊人扇了臉,當即撥人給楚傾,許其先斬後奏。

當天,京城一個叫神龍幫的小幫派被楚傾領兵血洗,一人都沒能逃出。

仇報了,還得操辦婚事。

一共三房,只剩大夫人一個當家太太,她忙得焦頭爛額,老太太攬下一些事情,楚薔含珠姐妹也都有差事,特別是含珠,她代表的是二房,大夫人開始沒打算怎麼使喚侄女的,但是見侄女對喪事諸項事宜十分熟悉,還提醒了她一處疏漏,想到侄女定是三年前喪母時記下的這些,便放心地將幾件大事交給了她。

含珠既要哭喪又要辦差,晚上還要照顧阿洵,着實勞累,楚傾心疼女兒,可家裡出事也沒辦法,只得吩咐如意四喜好好伺候着,阿洵也懂些事了,姐姐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特別乖巧。

下葬那一日,含珠坐在馬車裡,與楚家衆人一起去送葬。

到了楚家祖墳所在的山下,女眷們下了車,跟在棺木後頭往上走。

楚蓉哭得聲音都啞了。

含珠看着她的背影,也泣不成聲,她說不清楚自己在哭什麼,觸景生情,哭她去世不久的父親,或是爲了相處半年多的三夫人而哭,亦或是,爲了自己而哭。

她害怕。

她隱約猜到了,要害她的人是三夫人,而三夫人,是被楚傾殺的。

如果真兇是別人,楚傾在兇手下手之前直接抓住對方就是,但楚傾沒有,他繞了這樣一個大圈子,說明他有所顧忌,三夫人正好是他顧忌的人。他要顧忌三老爺,要顧忌楚淮兄妹,顧忌楚家的名聲,還有其他一些她猜不到的東西。

含珠怕豪門大戶裡的心狠手辣,她至今都想不明白三夫人害楚菡的動機,但就是那樣一個見面時慈眉善目噓寒問暖的長輩,要害她。她怕楚傾,三夫人敢害她,定是精心布的局,但還是被楚傾發覺了,她毫髮無損,楚傾都一怒之下要了三夫人的命,將來一旦事發,被楚傾知道楚菡早沒了,而她是個假的,楚傾會怎麼對付她?

含珠怕她與妹妹終究不得善終。

三夫人下葬不久,莊子上傳來夏姨娘病逝的消息。

含珠聽了,當晚就病倒了。

郎中過來號脈,說是憂思成疾。

楚傾命人送郎中出去,看看牀上病怏怏的女兒,知道她在憂心什麼,低頭對兒子道:“阿洵先去外面找黑黑,爹爹給姐姐治病,你在這兒爹爹的法子不管用,一會兒治好了爹爹馬上叫你進來。”

阿洵緊張地看着姐姐,不禁抱緊了爹爹,“那爹爹快點治好姐姐。”

楚傾摸了摸他腦袋,示意如意四喜領小少爺出去。

阿洵趴在牀前,輕輕跟姐姐說了聲快點好才走了。

含珠看着男娃三步兩回頭地出了屋,目光慢慢移到了牀邊的男人身上,沒敢看他的臉,只盯着他胸口,輕聲道:“爹爹,我沒事,你還是先去陪陪妹妹吧。”

“跟你說完話我就去。”楚傾歪坐在牀上,伸手去摸女兒額頭。

含珠本能欲躲,楚傾察覺女兒對自己的害怕,臨時改成了摸她腦袋。那動作十分溫柔,含珠閉上了眼睛,再次告訴自己這是她的父親。

她滿心恐懼,楚傾看着臉色蒼白的女兒,卻是無比愧疚。是他看錯了人,以爲三夫人真心照顧長女,所以縱容長女親近嬸母,現在想想,三夫人都曾挑撥他與妻子的關係,妻子死後,女兒視他爲仇人,恐怕也有三夫人的功勞吧?

女兒傻,錯信毒婦害自己跌落梅丘,他也,他也蠢,識人不明。若不是端午時發現了端倪,派人跟蹤三夫人,女兒恐怕早就喪命於三夫人的毒計了。

“菡菡都猜到了?”思及女兒從小到大受的苦,現在又因爲這個病了,楚傾打算跟女兒徹底解釋清楚,免得她胡亂猜測。

“那人是個毒婦,先是挑撥你娘與我的關係,害得你娘抑鬱難產,後來又想謀害你們姐弟,致使我沒有子嗣,然後將爵位傳給你二哥。”楚傾低低地道,見女兒震驚地看過來,他嘆口氣,“菡菡,這都是她一人癡心妄想,與你三叔他們無關,這事真相也只有你三叔大哥還有我知道,現在我告訴你,你千萬別在你二哥三妹妹面前表現出來,他們都是好孩子,咱們楚家不能因爲一個毒.婦亂了。”

含珠茫然地點點頭,還沒有從剛剛那番話回過神來。

楚傾不禁感慨女兒忘了那些事情,人都變單純多了,換做之前,女兒絕不會如此震驚的。京城勳貴人家各房爲爭爵位家財,鬧出醜聞不少,這次三夫人只是僞裝的好,目的並不難以理解。

“猜到是我殺的她,菡菡害怕了?”楚傾可沒忘了女兒懼怕他的眼神。

含珠臉色一變,垂下眼簾。

楚傾無奈,摸摸她腦頂道:“爹爹現在最後悔的就是沒有從小就疼你,那女人之前就差點害你喪命,這次又想出這樣的毒計,甚至還在算計阿洵的命,爹爹不殺她,難消心頭之恨。可你怕什麼?傻丫頭,爹爹狠也是對外人,對你跟阿洵,爹爹恨不得天天掛你們在身上,看誰還敢欺負你們。”

一番甜言蜜語,說得真心無比。

含珠心底對他的懼怕卻半分未減,不知該怎麼迴應楚傾慈愛的眼神,含珠抿抿脣,,試探着問道:“姨娘……”

楚傾長眉微挑,“你懷疑她也是爹爹殺的?”

含珠頓時不敢說話了,搖搖頭,“沒,我,我是想問問姨娘發喪的事。”

楚傾被她這膽小模樣逗笑了,沒忍住摸了摸女兒額頭,柔聲道:“那人死有餘辜,夏姨娘沒有做錯事,爹爹殺她做什麼?敢情在菡菡眼裡,爹爹成了殺人魔頭?傻,夏姨娘是自己福薄,染病沒的,菡菡不用胡思亂想。她的喪事有你大伯母料理,你安心養病吧,早點胖回來。都是外人,爲她們憔悴不值得。”

含珠點點頭,擡眼看,撞進男人滿是疼惜的眼眸裡。額頭他微涼的手指還在緩緩摩挲,含珠渾身不自在,儘量露出一副安心的模樣,“我都知道了,爹爹放心,女兒不會再亂想了,爹爹還是快去看看妹妹吧。”

一下子沒了母親,楚蔓也是夠可憐的。

楚傾也覺得自己說的差不了,又安撫女兒幾句,起身離去。

阿洵很快就跑了進來,趴在牀前問姐姐:“還難受嗎?”

男娃烏溜溜的清澈眼睛裡盛滿了關心,含珠笑了笑,握住他小胖手道:“不難受了。”

多想無益,走一步算一步罷。

次日方氏領着凝珠來探病,含珠只道累着了,並沒有對方氏說出心事,因爲她知道說出來也沒用,只會更讓方氏更愧疚而已。事到如今,如箭在弦上,還追究曾經的脅迫有什麼意義?而她確實欠程鈺的,經過了大半年,她早不怪他了。

夜幕降臨,阿洵很快睡着了,含珠平躺在牀上,對着漆黑的牀頂發呆。

門口忽然傳來輕微的推門聲。

含珠望了過去,短暫的緊張後,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總覺得,來人是他。

每次她出什麼事,他好像都會來一趟。

就算不是他,對方能潛入侯府,現在她在驚叫反抗也無用吧?

含珠閉上眼睛裝睡,試圖分辨來人的腳步聲,被子下面雙手緊張地攥住牀褥。

她聽見紗帳被人挑了起來,黑暗裡似乎也多了柔和的光亮。

她聞到了一縷淡淡的無法形容的味道,很熟悉,是他身上的。

待那人輕輕喚了聲含珠,含珠緊張的心瞬間平靜了下去,真的是他。

正猶豫要不要馬上睜開眼睛,臉上忽然被什麼碰了一下,那指腹帶着一層薄繭,在她臉上小心翼翼地輾轉。

含珠呆住了。

夜明珠發出的光亮很弱,程鈺並未注意到她輕輕顫抖的眼睫,他注意力全在她臉上,一個月不見,她又病了瘦了,可憐巴巴的。憂思成疾,是猜到三夫人是怎麼死的了吧?那她一個沒見過內宅險惡沒見過楚傾狠辣的柔弱姑娘,是不是也害怕了?

一定怨死他了吧?

他如此對她,還有什麼資格碰她?

程鈺默默收回手,靜坐片刻,替她將薄被蓋好,掩得嚴嚴實實了,才捂住她嘴,輕輕搖了搖她肩膀。

含珠“醒了”,纔看到他清冷的臉龐,想到他剛剛做的事,又是摸她臉又是拉被子,她馬上就別開了眼,努力做出震驚的樣子,“你,你怎麼來了?”

程鈺看看背對他酣睡的阿洵,聲音極輕,“聽說你病了?是不是猜到了三夫人的死因?”

含珠點了點頭,覺得這樣躺着與他說話不好,小聲道:“你,你先去後面等我?”

“不必,我馬上就走了。”程鈺低低地道,不敢與她多待,怕自己越來越捨不得。

含珠聽了,忍不住有點失望,垂眸等他說。

“京城險惡,楚傾仇家不少,我不敢保證不會再有別人暗算你,也不敢保證你的事永遠不會被他知道,但你記住,我既然將你拖進了這趟渾水,便會盡我所能護着你。平安無事最好,萬一事發,最後逃不過一死,我也會死在你前頭,死後若有來生,我再向你賠罪。”

低低沉沉的聲音,卻比任何高聲保證都有力。

含珠呆呆地望着他,他的意思,是要與她同生共死嗎?

“還怕嗎?”擔心被她看出什麼,程鈺收起夜明珠,在黑暗裡問。

對着他模糊的身影,含珠無聲地笑,“不怕了。”

他恐怕永遠都不知道,自從他救了她第一次,只要有他在附近,她就什麼都不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