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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說……”

昏暗的刑房裡,黑衣人再也承受不住施加在身上的痛楚,啞着聲音道。

三老爺示意富貴住手,俯身湊了過去。

黑衣人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斷斷續續地道:“是,是侯府有人指使我們,那日,我們老大瞧上個丫鬟,強要了她,後來那丫鬟跟我們老大好上了,介紹了這筆買賣。”

三老爺目光一寒,“你可知那丫鬟叫什麼名字?”

黑衣人艱難地搖搖頭:“老大不許我們打聽。”

“那你們是哪天遇上她的?在什麼地方?你看到臉了嗎?”三老爺又問。

黑衣人想了會兒,說了個時間。

三老爺讓富貴去查查這陣子都有哪些丫鬟出府,他繼續審問。

富貴很快就查出來了,當日除了採辦的丫鬟婆子,只有翡翠一人出了京城。

“帶翡翠過來。”三老爺聽完回話,半刻都沒有猶豫,馬上吩咐道。二哥根本不把女人當回事,如今一個早失寵的姨娘有嫌疑謀害大侄女,別說只是她身邊的丫鬟,若他從那丫鬟嘴裡問出什麼,不用等二哥回來,他就能做主將夏姨娘關起來。

富貴便又去夏姨娘那邊拿人,正是飯後午睡的時候,小丫鬟們都在屋裡打盹,富貴直接站到上房門口,請夏姨娘交人。

夏姨娘心知翡翠犯了事,不敢阻攔,暗暗遞過去一錠銀子求富貴透漏幾句。富貴跟夏姨娘是有幾分交情的,畢竟他是侯爺的跟班,夏姨娘曾經在侯爺身邊服侍了多年,但此事非同小可,他隻字未說,領着抖如篩糠的翡翠走了,只告誡夏姨娘別驚動旁人。

夏姨娘憂心忡忡。

翡翠到了刑房,一看渾身是血的黑衣人,再看看那些刑具,沒用動刑就把一切都交代了,買人行兇的事當然不肯承認。三老爺自然也不信,在他看來,整個侯府就夏姨娘有謀害大侄女的動機,而且夏姨娘幫兄長管了兩年後院,百花園更是一直由她管,兄長又有近一年不在家,連帶着這麼多年她攢的私房錢,湊出兩千兩不是不可能。

正猶豫要不要等兄長回來再一起審問夏姨娘,楚傾來了。

三老爺低聲解釋了一番。

楚傾看看翡翠,走到靠窗的椅子上坐下,命富貴去帶夏姨娘,語氣輕鬆,彷彿只是想請夏姨娘過來說話。夏姨娘過來後,看了這番架勢卻白了臉,跪在翡翠身邊求道:“侯爺,翡翠犯了什麼錯?還請侯爺明示,賤妾真的一無所知。”

楚傾淡然品茶,讓富貴說給她聽。

死寂的刑房裡,富貴冷靜的重複於夏姨娘而言,便是地獄傳來的催命符。

她遍體生寒,此時翡翠被人糟蹋倒成了小事,可怕的是有人嫁禍她謀害大姑娘……

她伏在地上,用力磕頭:“侯爺,賤妾連翡翠遇害都不知道,又怎會派她去謀害大姑娘?求侯爺明察!”

楚傾終於看向了她,盯着她眼睛問:“你敢對天發誓,說你沒有謀害大姑娘?”

長女從梅丘上跌下去,命大才給了他彌補女兒的機會,這個賤人竟然慫恿小女兒對付嫡姐,竟然還想離間他們父女感情,這種不見血的謀害,又比三夫人強多少?

根本沒給夏姨娘辯解的機會,楚傾冷聲吩咐富貴:“用刑,直到她認罪爲止。”

富貴大驚,這事與夏姨娘沒有半點關係,侯爺清清楚楚,爲何……

只是對上男人冷漠的目光,富貴連忙收起心中疑竇,走到夏姨娘身邊,誠心勸道:“姨娘還是說實話吧,何必白白受罪?”

夏姨娘沒有做過,爲何要認罪?

她害怕,怕那些刑具,怕自己再也走不出這間刑房,哭着爬向楚傾,“侯爺,賤妾十三歲就伺候您了,從來沒有犯過任何錯,更不敢謀害大姑娘,侯爺,你信我一次,求你看在蔓蔓泓兒的份上,信我一次吧,侯爺……”

她爲他生了兩個兒女,他怎麼能說用刑就用刑?

夏姨娘哭得撕心裂肺,富貴偷瞄楚傾臉色,趕緊堵住了她嘴。

“別留下外傷。”富貴動手之前,楚傾平靜地提醒道。

富貴從命,取了一排長短不一的銀針來。

三老爺站在兄長旁邊,瞅瞅痛苦無比的夏姨娘,再看看穩穩當當端茶細品的兄長,心知兄長這次是氣壞了,而與大侄女的安危相比,一個姨娘算什麼?

然而直到夏姨娘第三次昏死過去,她也沒有認。

富貴出了一身汗,背上衣裳都溼了,瞅準時機,跪下去替夏姨娘求情,“侯爺,或許真的不是姨娘所爲?我與姨娘同年到侯爺身邊伺候的……”說到一半,楚傾冷冷看來,富貴頓時低下頭,不敢再多嘴。

“繼續用刑。”楚傾有些不耐煩地喝道,顯然認定是夏姨娘所爲。

“等等。”三老爺看一眼昏死的女人,也起了疑心,摸着下巴在屋裡慢慢踱了兩步,轉過身對楚傾道:“二哥,我又想了想,老太太六月初九要去九華寺的事並非秘密,翡翠她爹偏偏趕在前幾天出事,翡翠回家探病又遇上歹人,連起來未免太過巧合,或許,有人料到了這一步,故意提前佈局嫁禍給夏姨娘?”

雲陽侯府三房和氣,只有夏姨娘與大侄女不合,真兇選擇夏姨娘再合適不過。而真兇顯然也極其瞭解兄長,瞧他氣成這樣,夏姨娘不承認他就不會罷手,萬一夏姨娘承受不住一命嗚呼,那個唯一與真兇接觸過的戴五也抓不到,夏姨娘頭上的罪名便再也洗刷不清了。

“馬上去查翡翠爹的事。”楚傾吩咐自己的貼身侍衛。

那人立即去了,天黑前與楚淵一起回來的,一個道翡翠爹沒有瞧見是誰撞得他,周圍也沒有村民目睹,查無可查,一個道戴五早已逃出京城,派人去追,不知能否追到。

“你親自帶人去追,追不到別回來。”楚傾額頭青筋暴起,嚇得身邊幾人噤若寒蟬。

楚淵連夜出發了,楚傾平復片刻,對三老爺道:“水落石出之前,半個字都不許對旁人說。”

聲音冰冷,很有遷怒的意思。

三老爺還是挺怕這個兄長的,這麼多年頭一回見到兄長如此憤怒,不敢不聽。回到西院,妻子跟他打聽,三老爺神色凝重地搖搖頭,勸她別問。三夫人套不出丈夫的話,看丈夫的態度也不像是疑她的,心裡更是沒底,試探着道:“問你你不告訴我,神秘兮兮的弄得我心慌,那我明日去看蓉蓉,幾天沒見,我想她了。”

三老爺擺出一副她想去就去的態度。

三夫人馬上明白了,楚菡沒死,楚傾叫丈夫過去,是要抓住真兇的。

旁邊三老爺心中煩悶睡不着,三夫人一動不動地躺着,腦海裡不停地回想自己的計劃。陸掌櫃是她乳母的兒子,從小愛慕她,對她忠心耿耿,他人雖然留在京城,五月中旬就假裝去江南進貨去了,安排好戴五等人後,他也悄悄離了京城,任誰也懷疑不到他頭上。戴五那邊,就算抓住戴五,戴五見不到陸掌櫃,也扯不到她身上。

確實沒有任何紕漏。

三夫人稍微安了心。

“你明日什麼時候出發?”三老爺睡不着,轉身同妻子閒聊。

三夫人煩惱地嘖了一聲,改了主意,“算了,等哪天天涼快了我再去吧。”

想知道的已經知道了,這當口去九華寺,容易讓楚傾多想,還是以靜制動罷。

正院那邊,楚傾抱着夏姨娘回了她的院子,如此在那些小丫鬟眼裡,便是侯爺白日叫姨娘過去伺候,伺候得還不錯,所以侯爺親自送姨娘回來了,寵愛更勝往日。

只有夏姨娘,渾身發冷,心也是冷的。

“翡翠的事,你自己找個藉口應付院裡的人,其他的,敢傳出去半個字,我不要你的命,我會將蔓蔓送到家廟,年紀到了,再遠遠將她嫁出去。你伺候我那麼多年,知道我說到做到。”楚傾站在牀前,冷漠地看着牀上半死不活的女人。

夏姨娘直直地看着他,看這個她從十三歲起就愛慕的男人。以前他對小周氏冷淡,她還暗暗嘲笑過小周氏傻,竟奢望楚傾一心一意對她,如今她才知道,她也傻,竟以爲楚傾對她好歹是有些情分的,所以他只有她一個姨娘,還允許她給他生孩子,不像百花園的那些人,事後都得喝絕子湯。

直到那一針針紮在身上,楚傾都沒有任何動容,夏姨娘才明白,她在楚傾心裡,什麼都不算。

“你,剛剛給我吃了什麼?”渾身沒有力氣,夏姨娘絕望地問。

“三日後,你會診出瘧疾,然後到莊子上養病。”楚傾目光溫柔了些,在牀邊坐下,輕嘆道:“你挑撥蔓蔓去刺激菡菡,這次算是小施懲戒,罰你在莊子上住半年,年底我再接你回來。如果這三日你在蔓蔓兄妹跟前露出異樣,還是那句話,不聽我話的人,我會讓她生不如死。”

夏姨娘終於明白楚傾爲何對她用刑了,他肯留她的命,說明他知道她沒有害大姑娘,但他察覺了她別的心思,所以下手罰她。

看着男人俊美的臉龐,夏姨娘心底又浮現一絲希望。楚傾是非分明,這次罰過了,只要以後她不再犯錯,楚傾就算不再碰她,也會看在兩個孩子的份上接她回來。如今夏姨娘也不求別的了,只求能回來,看着一雙兒女順順利利娶妻嫁人。

“侯爺放心,賤妾知錯了,以後絕不敢再自作聰明。”她哭着認錯。

楚傾滿意地點點頭,目光在她臉上多停留了片刻,語重心長地道:“你是母親給我的,我破例給你一次機會,再有下次,休怪我無情。”

夏姨娘淚水奪眶而出,連聲保證。

楚傾沒再安撫她,起身走了,出門時,他仰頭望月。

妻子一直都以爲他寵愛夏姨娘,過陣子她在那邊見到夏姨娘,會不會笑?

敢害他女兒的人,誰都別想活。

到了第三日,夏姨娘因身染瘧疾被送出府時,楚淵押着戴五回來了,順道帶回了路上“偶遇”的被戴五一眼認出的陸掌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