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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吹打打聲中,雲陽侯府楚家三姑娘出嫁了。

楚傾、大老爺領着楚家男丁包括阿洵去送嫁,含珠抱着元哥兒與妹妹一起回了蓮院。

熱鬧過後再冷清下來,更顯冬日蕭瑟,好在身邊還有人陪着。

看着妹妹不停教元哥兒喊她姨母,含珠好笑道:“姨字不好喊,你倒是教他點好學的。”元哥兒會說點話了,喊得最清楚的是舅舅,剩下的,娘喊成牛爹喊成丟,楚傾教他喊外祖父,元哥兒取中間的,指着楚傾喊“走”,逗得衆人都笑。

凝珠扶着小外甥,不高興地道:“我是他姨母,不教他喊姨喊什麼,元哥兒是不是?快點喊姨母,姨母抱你出去玩,抱你去看娶媳婦。”

元哥兒最喜歡去外面玩了,撲在姨母懷裡要抱,小手指着門口要去外面,根本沒聽姨母前面的條件。凝珠繼續講道理,元哥兒不聽,僵持時間久了,仰着腦袋就要哭。

凝珠心軟,捨不得外甥哭,詢問地看向姐姐。

元哥兒聰明呢,也回頭看孃親,大眼睛裡含着淚珠,可憐巴巴的。

“該睡覺了,不去了。”含珠將兒子接了過來,笑着親了小傢伙一口,“娘困了,元哥兒跟娘一塊兒睡覺好不好?娘最喜歡抱着元哥兒一起睡覺了。”

孃親身上香香的,聲音柔柔的,元哥兒眨眨眼睛,扭頭看姨母,這麼大的孩子,眼神已經能傳遞出難以取捨了,既想跟姨母去外面玩,又想陪孃親睡覺。

“元哥兒睡吧,睡醒了咱們再去。”凝珠爬到外甥身邊,笑着捏他小胖手,“姨母也跟元哥兒一起睡。”

元哥兒聽了,立即鑽到了孃親懷裡,好像生怕姨母要抱他睡覺似的。

凝珠愣了愣,回過味兒來氣得要搶外甥,元哥兒咯咯笑着往孃親懷裡躲,含珠轉眼就成了兒子的堡壘妹妹的阻礙,看她們一大一小鬧。鬧夠了,娘仨都躺了下去,元哥兒睡覺前要吃.奶,咕嘟咕嘟喝。

凝珠撐起胳膊,下巴搭在姐姐肩膀上看外甥。

元哥兒當姨母要來搶吃的,擡起小胳膊抓住孃親衣裳往上拉,要蓋住他沒吃的那邊。

“元哥兒肯定像姐夫。”凝珠一邊看着可愛的外甥一邊輕聲跟姐姐說話,“姐姐什麼都先想着我,元哥兒這麼小氣,要麼就是隨了姐夫,要麼就是跟着姑父學壞了。”

含珠打趣地看她,聲音更低了,“你怎麼不說像你?你小時候也是這樣,我牽你出去玩,誇別人家的孩子好看,你立即搶着說你好看,我有什麼好吃的要分給別人,你也不許,我看元哥兒就是隨你了。”

凝珠不信,哼着反駁道:“反正我那會兒不記事,還不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含珠無奈地笑,先哄兒子睡覺。

元哥兒睡着了,含珠轉身看妹妹,小丫頭明年就要十四了,真的該談婚論嫁了。

“妹妹越來越像大姑娘了,過完年姐姐就替你留意起來,早點定了婚事。”含珠順了順妹妹柔軟的長髮,心情複雜地道。

凝珠嘿嘿笑了笑,不想聽姐姐說這種事情,轉過去假裝睡覺。

含珠看着妹妹的背影,再回頭悄悄熟睡的兒子,胡思亂想漸漸也睡着了。

傍晚楚家老少爺幾個都在蔣勝那邊喝喜酒,含珠娘仨一起用的晚飯,沒過多久楚淵帶着阿洵先回來了。楚淵是惦記隨時都可能生子的妻子,不想其擔心他,阿洵則是年紀小不適合看大人們拼酒。

“大哥快回去吧。”含珠接了弟弟,朝楚淵客套道。

楚淵頷首,摸摸阿洵腦袋,轉身去了自家那邊。

剛從喜宴回來的阿洵很是興奮,逗逗外甥,不停地跟兩個姐姐學蔣家那邊的事,“我也去新房看了,三姐夫掀完蓋頭看三姐姐都看愣了,全福人喊了他三聲他都沒聽見,一屋子人都笑話他。”

凝珠哼道:“那當然,三姐姐可是咱們京城頂尖的美人,真是便宜他了。”她就想不明白,怎麼楚家姑娘都要外嫁,除了自己的姐姐,楚薔楚蓉一個隨丈夫去了西北,一個即將同丈夫去遼東,楚家的男人怎麼捨得?

想到什麼,凝珠看了姐姐一眼,趁阿洵哄元哥兒時小聲道:“姐姐在哪兒我在哪兒。”

含珠明白妹妹話外的意思,笑着點點頭,這是她唯一的妹妹,她就是想嫁到遠處,她也不許。

而此時蔣勝暫時租賃的宅子裡,蔣勝卻因爲能娶到一個願意外嫁的嬌女,心旌搖曳。

他家世不顯,只是遼東小鎮的一戶人家,父母做點小生意營生。他幼時體弱,父母將他送到當地一個武館練武,康復後又讓他讀書,他人不笨,勉強中了舉,進京路上聽聞敵國進犯,匆匆往回趕,遲了一步,整個鎮子都被敵軍血洗了,父母只剩屍骨。

那日起他棄文從武,撈了個小小的百戶,有次帶兵攻敵時中了埋伏,命懸一線時楚傾領兵來救。蔣勝知道,楚傾是來殺敵的,救他只是順便,但他卻忘不了楚傾一身銀甲縱馬而來的英勇神采,就像百姓見到龍袍會本能地跪拜,他一個普通將士看見威名遠揚的雲陽侯,同樣從骨子裡生出了敬佩仰慕。他感激楚傾的救命之恩,更感激後來楚傾的提拔,所以楚傾要把侄女嫁他,他心甘情願一次次過來。

第一次無功而返,蔣勝明白三姑娘怕是看不上自己,第二次又招他過來,蔣勝就猜到了,三姑娘多半遇到了什麼事。但他相信楚傾的話,相信三姑娘只是一時糊塗纔想嫁壽王,就算不是,她一個小姑娘,母親死了,親伯父沒法再毫無芥蒂的親近了,還願意隨他去遼東,他也願意對她好。

掀開蓋頭那一瞬,對上那樣的花容月貌,蔣勝更是不受控制地冒出了一股豪情。

這樣美的姑娘,他要是無法將她的心從壽王那裡搶過來,他就不配當男人,不配得到楚傾的信賴。

回到新房,打發了下人,看着新婚妻子平靜地端來醒酒茶,蔣勝暫且將茶碗放到一旁,微微擡頭看站在面前的姑娘,“三姑娘,侯爺將你的事情都告訴我了,我明白你心裡的苦,也感激你看得起我,願意隨我去遼東。現在咱們是夫妻了,我會對三姑娘好,也希望三姑娘放下心結,別再爲往事傷神。”

楚蓉沒料到楚傾與他說了,眼睫顫了顫,看着男人靴子道:“那我與壽王……”

“我只介意一件事。”蔣勝伸手去握她手,楚蓉本能地往後躲,蔣勝目光微變,而就在他怔住的時候,楚蓉抿抿脣,又主動將手遞了過去。這是她的丈夫,她想好好與他過的丈夫,都成親了,還躲什麼躲?

蔣勝眉頭舒展開來,拽着她往自己這邊拉。楚蓉與壽王有過兩次私會,沒有讓壽王親她,但這樣的親密是有的,現在換成另一個男人做,楚蓉沒有應付壽王時的淡淡反感抗拒,只覺得彆扭。

因爲她今日才與蔣勝說上話,兩人除了知道彼此的底細,與陌生人差不多。

蔣勝長她九歲,雖然有些緊張,到底是上過戰場出生入死過的將軍,面對一個小姑娘還是鎮定的,直接將她帶到了懷裡,抱她在腿上,低頭看她,“我是介意你嫁給我後還會惦記他,永遠都不真正將我當做丈夫。”

楚蓉下巴被他擡起,被迫看他的眼睛。那眼眸平靜幽深,似乎能看到她心裡。

楚蓉突然有點想笑。

她身邊都是出衆的男人,爹爹經商是隻老狐狸,哄她時有溫柔也有哄騙的時候,哥哥楚淮更是從小就戲弄她,打聽她的秘密時各種討好或假裝威脅。堂哥楚淵面冷心熱,習慣了就能看出他冷漠眼裡隱藏的關心,楚傾更是會詐人,前一刻可能正冷臉訓斥你,下一刻就笑着將她高高舉了起來……

總而言之,楚蓉自認她能輕而易舉看出男人心裡在想什麼,包括壽王最初的別有所圖到後來真正對她上了心。

“如果我真那樣了,你會怎麼做?”楚蓉脣角上揚,輕飄飄反問道。蔣勝想試探的,無非是她對壽王的感情,可他有了懷疑,她說她沒有喜歡過壽王,他就會信嗎?

小姑娘眼裡的挑釁太明顯,蔣勝不由抱緊了她,冷聲道:“我會等你三年,三年後你依然記掛他,我會納妾,看在侯爺的份上,依然給你正妻的體面。”

楚蓉想了想,點頭道:“也好,那咱們就做三年假夫妻好了,三年後你依然無法讓我喜歡上你,我也不霸佔你正妻的位置,咱們和離好了。”

說着就要起來。

蔣勝臉色鐵青,雙臂如鐵,錮着她不放,“誰說要與你做假夫妻?”

楚蓉諷刺地看他,“你都想納妾了,難不成還想讓我陪你?”

蔣勝本能地辯解,“我是說……”才說了三個字,瞥見她眼裡多了得意,蔣勝自知被她戲弄了,惱羞成怒,猛地將人丟到了牀上。

一夜夫妻,次日醒來,蔣勝起牀照鏡子,發現背上多了好幾道抓痕,好像他昨晚抱的不是媳婦而是野貓,身上發疼,嘴角卻高高翹了起來。他是該笑,因爲他是佔了便宜的,打了一晚依然能站起來,紗帳裡面,楚蓉卻腰痠腿疼,動一下就得吸口氣……

三朝回門,蔣勝神清氣爽,楚蓉顧盼生輝,儼然又變成了曾經那個驕傲開朗的楚家三姑娘。

楚蓉嫁得稱心,含珠與楚家諸人都爲她高興,聊得正熱鬧呢,柳玉妝突然要生了。

孫媳婦要生了,老太太緊張得不行,試圖哄元哥兒分心,“大舅母要生了,元哥兒想要弟弟還是妹妹啊?”

老人家盼的是重孫,希望元哥兒說弟弟博個好彩頭,但元哥兒太小了,見身邊的長輩們都盯着自己,小嘴動了動,彷彿在練習一般,好半晌才脆脆地喊了出來,“妹!”

妹妹比弟弟好說……

老太太傻了眼,大夫人搖頭失笑,看向兒子。

楚淵笑得自然,“元哥兒喜歡妹妹,那就生妹妹。”只要母子平安就好。

似是聽到了丈夫的話般,當天傍晚,柳玉妝生了個四斤多的女兒,楚家的嫡長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