摁滅快要燒到手的菸頭,他起身走向唐澤彥:“只要你能幫我找到顧穎,那麼我就答應你從此金盆洗手,讓你在A市刑偵界一人獨大。”
唐澤彥俊眸眯了眯,泛起一抺淺笑,搖頭:“我不做這種趁人之危的事,同時我會盡一切努力幫你找到小穎,就當是我還你的人情。”
言下之意,顧臻向蘭沐星所提的那個條件、作廢!
顧臻看了唐澤彥許久,露齒一笑:“謝謝你。”
站在一邊的蘭沐星鄙視的想,這種趁機還人情的行爲難道不算是趁人之危嗎?
唐澤彥輕擺下手,平靜的說:“我思前想後,覺得只有一個人可以幫我們翻譯恩仔所說的那些嗯嗯啊啊。”
顧臻與蘭沐星幾乎同聲:“誰?”
唐澤彥的臉微僵,對蘭沐星與顧臻間的這種默契似有不爽。
乾咳一聲,他幽幽的說:“肉東!”
肉東?衆人面面相覷。
唐澤彥:“肉東是恩仔在被割去舌頭後與其相處時間最長的人,朝夕相處的生活肯定讓他兩人產生了一種外人無法取代的默契。”
蘭沐星看了他一眼,似懂非懂。
很快,肉東被叫到了唐澤彥與顧臻等人的面前。
看了眼膀大腰圓的肉東,唐澤彥聲線清冷:“你跟恩仔在一起也有一年多快兩年了,平時裡你們是怎麼溝通?他所表達的意思你都聽得懂嗎?”
肉東遲疑一下,點頭:“大致上都能猜得出來。”
唐澤彥:“我有幾個問題想問他,等下你幫我們翻譯下他所說的話,算是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肉東縮了縮脖子:“好。”
恩仔在看到肉東後,本能的往蘭沐星的身上靠。
見到這一幕顧臻的臉當即臉色鐵青雙眼噴火,不用說,平時裡肉東肯定沒有少虐待恩仔。
唐澤彥輕拍下他的肩膀,用眼神告訴他:稍安勿躁,現在不是算這此的時候。側臉柔聲的問向恩仔:“能將有關你媽媽的事情好好的跟他說嗎?放心,他不敢打你了。”
他相信以恩仔的心智完全可以很輕鬆的領會他話裡的用意。
肉東也識相的連連點頭向恩仔表示自己不會再打他了。
恩仔雖然還是很害怕肉東,可還歪起頭仔細的回憶起來,嘴裡嗯嗯啊啊的同時手指不停的比劃着,想盡可能的將那壓在心裡的秘密說出來,說給他的舅舅聽。
相對於此前唐澤彥的再三強調自己是他的舅舅,他還是更願意相信只有一面之緣的顧臻是他的親舅舅,這或許就是血緣之親吧。
隨着恩仔回憶,做爲臨時翻譯的肉東漸漸的發起抖來,額上甚至滲出了層層密汗,瞳孔因驚駭而急劇的收縮着。
“怎麼了?他都說了些什麼?”顧臻焦急的催問。
肉東滿臉驚惶的看向顧臻,牙齒打顫,嘴脣哆嗦着:“太、太可怕了……”
顧臻越發的着急,一腳踹上:“快說,他到底都說了什麼!”
肉東一吃痛,整個人倒清醒了,要過一杯開水一口飲下,壓下心底的那份恐懼顫聲道:“他說,他的媽媽被他的爸爸用繩子殺死了變成骨頭泡在一個大水桶裡,後來他爸爸又把那些骨頭一根一根的塞進一個這麼大的瓶子裡,最後埋到山上的地底下。”說的同時他比劃了一個圓,大小與恩仔所比劃的接近。
顧臻只覺得大腦轟得一聲,空白了。
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些話會從一個四五歲孩子的嘴裡說出,而對方竟是自己的外甥!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饒是天生的編劇也編不出這麼血腥的情節,除去不可能,剩下的便是事實:恩仔親眼目睹過這一血腥的犯罪!
顧臻失態了,他踉踉蹌蹌的奔了出去,站在派出所空曠的場地仰天大叫,一聲大過一聲。
說什麼他都不想相信,那個與自己一卵同胞的妹妹會落得那樣悽慘的下場,不是說雙胞胎之間會有心靈感應嗎?爲什麼他沒有察覺?
身形一顫,他猛然想起一年多前的一個夜晚,他莫名的從睡夢中驚醒,全身汗溼,難道就是那一天?
另一邊,唐澤彥扶額,眉頭微鎖,目露疑惑。
恩仔的話有一點讓他很是不解,一個那麼大的瓶子怎麼可能裝得下人骨?要想裝完,得用幾個?
把骨頭泡在一個大水桶裡又是什麼意思?
據恩仔的回憶,命案發生的時間是去年的初夏,氣溫正逐步回升,在這種情況下將骨頭浸泡在水裡不怕發臭?
還有,命案的地點到底在哪裡?
關於最後這個問題,恩仔的回答是,他家旁邊有幾間用鐵皮蓋得房子,不遠處有一條很臭的河,河的對面有高樓。
那會是一個什麼地方呢?唐澤彥絞盡腦汁卻始終想不出一個符合的地方。
同是偵探,同樣的問題,卻是不同的表現。
看了眼門外失態瘋狂的顧臻,再了眼依然冷靜問問題的唐澤彥,蘭沐星不由的發出一個感慨: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誰也不知道其中的份量,一些感情不在誰的心上,誰也不明白期間的感觸。
看到別人的煩惱很清醒,輪到自己卻困惑難解;勸說別人時說得頭頭是道,輪到自己卻總是想不通。平常人如此,偵探亦如此。
睥向肉東,唐澤彥問:“你是怎麼從莊帥的手中買來恩仔,又是在哪裡交易的?”
肉東吞了吞口水,老實回答:“我是經一個叫做蝦米的人介紹得知莊城想賣孩子,然後打錢給他,他把孩子帶過來的。”
唐澤彥:“還能聯繫上那個蝦米嗎?”
肉東搖了搖頭:“聯繫不了了,他去年出了車禍。”
唐澤彥:“那他是哪裡人?”
肉東:“交易那晚喝酒聊天中好像聽他說自己住在離這裡80多公里的S鎮,是不是真的就不知道了。”
這個回答讓唐澤彥眸中光芒黯下幾分,看向派出所所長,懇請道:“能請求S鎮警方的幫助嗎?”
該所長當即點頭,並表示對待拐賣兒童的犯罪絕不姑息手軟,必須嚴打!
得到該所長的支持後,唐澤彥決定帶上恩仔與肉東連同蘭沐星等人親自去一趟S鎮。
S鎮,民風純樸,歷史悠久。
坐在S鎮公安分局的會客廳裡,唐澤彥將所知的情況向坐在對面的王姓局長如實反應。
王局長很是認真的聽完唐澤彥的陳述,臉色嚴肅。
“唐先生,就您所說的情況來看,我們只能先設立一起拐賣兒童的偵察組,就該男童母親是否遇害一事,很抱歉,因證明不足,我們暫時無法立案,但我們可以予以一切合法的援助。”
唐澤彥點頭表示理解。
僅憑一個四五歲男童所說的話就讓警局立案派遣人員,確實是強人所難。
“您知不知道你們這裡哪裡有用鐵皮蓋的房子?可以住人的?”
王局長皺眉思考:“用鐵皮蓋的房子,這個不好說,畢竟在孩子的視野裡,集裝箱是鐵皮做的,工地上工人所住的移動房也是鐵皮做的。”
唐澤彥搖頭否定:“這個地方有條小河,河的一邊靠近居民區。你所提示的不符合這兩個條件。”
王局長:“靠河,遠離居民區?會不會是那些廢品收購站啊?”
唐澤彥雙眼一亮:“你這裡有臨河而建的廢品收購站?”是啊,有許多廢品收購站建立在郊外,且不少是用鐵皮隨意搭建的。
王局長先是點頭,隨後又搖頭:“以前有很多且分佈廣散,不過這兩年市容整頓幾乎快折完了。”
“怎麼會這樣啊?”坐在一邊的蘭沐星忍不住嘆息出聲。
有民警提議調取那名叫蝦米的人販子生前的通話記錄,看還能不能找到莊帥的聯繫方式。
結果卻還是讓大家失望了,雖然從蝦米生前的通話記錄調取出了疑似莊帥的手機號碼,可經證實,該號碼早在一年前就停機易主了。
而該號碼之前的使用者並沒有進行身份登記,因而無法查出一年前到底是誰在使用它。
線索的再一次中斷讓唐澤彥與顧臻兩位名動A市的私家偵探很是挫敗,顧臻更是氣得兩天吃不下飯。
恩仔所說的地方到底在哪?
那個被裝進瓶子裡的人到底是不是顧穎?
人海茫茫又毫無線索,究竟要怎麼才能找到已經更名改姓的莊帥?大地遼闊又要上哪去尋那個直徑不足60釐米大的瓶子?
……
一連串的問題充斥着唐澤彥的大腦,以至於他心虛的幾乎都不敢正視顧臻的眼睛。
找不到恩仔所說的那個裝有人骨的瓶子就意味着不能確定顧穎是否已經遇害,警方便不能立案,更不能對莊帥發出通輯令,從而讓死者繼續飲恨含冤。
就在這時,蘭沐星開口了。
“我有一個很古老很荒謬的想法,不知道你們肯不肯聽?”
唐澤彥放下撐扶額頭的手,點頭。
蘭沐星的視線越過唐澤彥落到顧臻的身上:“你排斥迷信嗎?”
顧臻微微皺眉,躊躇一會兒後說:“不怎麼信卻也不怎麼排斥。”
聽到這個答案,蘭沐星像是放心了,她雙手撐在桌上,用一種再正經不過的神情說着讓在場的人都覺得荒誕不稽的鬼話:“你們知道什麼叫做厲鬼嗎?厲鬼就是非正常死亡而怨氣濃重的鬼。因爲是橫死,所以它們不能入輪迴。它們會流連在生前最不下的人或物身邊,或是爲了報復,或是爲了……”
王局長有些好笑的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蘭沐星一頓,面不改色的說:“滴血認親啊!”
……衆人集體蒙圈,跟厲鬼滴血認親?
這女生的腦子沒燒壞吧?枉她長得那麼漂亮,可惜了……王局長有些同情的多看了蘭沐星幾眼。
蘭沐星抓起桌上的一枝筆,山寨着唐澤彥最常用的假設分析法很是認真的在白紙上比劃起來:“我們先假設,如果恩仔所說的是真的,那麼就說明有一個人橫死且骨頭被莊帥裝進一個瓶子裡,而這個人是顧穎的可能性極大。我們再接着假設,如果這個人真的就是顧穎,那麼她的死就屬於冤死。按中國的迷信來看,她就會變成厲鬼,還是那種怨氣極重的厲鬼。既是厲鬼,那就會有放不下的念想。最後我們再假設,恩仔作爲她的兒子,且年經又這麼小,那麼我覺得他極有可能就是除了仇恨之外最讓顧穎放不下的念想……其實我想說的就是,如果能找來一位渡夢人,並在這位渡夢人的眉心滴一滴厲鬼生前最放不下或最恨之人的血,那麼厲鬼就會進入渡夢人的夢境,訴說自己的哀怨……”
小心翼翼的看了大家一眼,卻見大家都怔怔地看着她。王局長的眼睛子甚至都快瞪出眼眶了。
唐澤彥輕搖下頭讓自己從呆滯中回神,看着蘭沐星那認真又期待誇獎的眼睛,他不由的好氣又好笑:“你說這麼多就是想表達一個意思:找來一位你所說的渡夢人,然後再在對方的眉心處滴一滴恩仔的血,最後讓顧穎進入這位渡夢人的夢境訴說自己的遭遇?”
蘭沐星鄭重的點了點頭,“沒錯!”
“沒錯你的頭啊!”唐澤彥控制不住的賞她一個爆慄,“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你到底都是從哪裡看來的?還渡夢人呢?我問你,現實中有這個職業嗎?上哪找去?真不知道你讀書的時候都在幹些什麼?”
等誇反被訓的蘭沐星不禁一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腦門,靠,起包包了,不大,只有花生米那麼大,可是,好疼好委屈啊!
揉着腦門,她嘟起嘴表示不服:“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這可是在我爺爺珍藏的《萬法密要》裡看到的。你對它的否認就是對我爺爺的愛好表示置疑。再說了,渡夢人這個職業自古都是隱性的,現在中當然看不到。看不到不代表就沒有,只能說明你自己孤陋寡聞。”
想了想,她語速極快的補充一句:“誰說現實中沒有,只不過換了個叫法,叫引夢者罷了,換湯不換藥!”
“你!”被她這麼一辯駁,唐澤彥一時竟無言以對。
有一種心態叫做死馬當作活馬醫,顧臻呆滯過後便以一種看待死馬的神情直直的盯着蘭沐星,若有所思。
偵探怎麼了?偵探也是人,既然科學解不了他的難題,他又爲何不試着用其他的方法呢?且說,這個方法卻不是什麼傷天害理的缺德事,最不濟就是被這丫頭給耍了。
被他看得有些發毛,蘭沐星挪了挪屁股,往唐澤彥所在的方向靠近了一些,“別這麼看我,我這人一向不謙虛一向實話實說的,我並不是那個隱性的渡夢人。”
“那你知道誰是嗎?”被意圖都拆穿幾乎沒有多想,顧臻脫口問道。
“呃,好像我三表哥的太奶奶的姨婆就是!”
顧臻:“……”感覺年代好遙遠啊。
唐澤彥:“渡這個夢會不會有什麼風險?”
蘭沐星偏頭:“嗯,通常是不會有什麼風險,除非厲鬼生前就不是好人,骨子裡爛了的。”
王局長:“做爲唐探長的女友,你竟相信這個世上真的有怨氣重的厲鬼?”
蘭沐星斜斜的看着他:“相信啊,幹嘛不信?”沒有的話,她怎麼會看到鍾陽的身上看到胡雅婷,怎麼會夢到蕭嵐帶路?
驀地張大嘴,天啊,她該不會……
唐澤彥似乎也在同一時間察覺到什麼,當即臉色一沉,對着星星冷聲道:“扯得有點離譜了吧,時間不早了,去哄恩仔睡覺吧,那小傢伙好像粘上你了。”
蘭沐星努了努,有些不情不願的從椅子上起身,這種帶娃的事什麼變成她的義務了?
擦身經過唐澤彥的時候,她停了下來,撒氣似的伸出手在大庭廣衆衆目睽睽之下摸了摸唐澤彥的頭,然後在他錯愣的目光中揚長而去。
唐澤彥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猛烈的抽搐了一下,他是發現了,每次他摸她頭的時候,都是順着頭髮輕輕地捋下去,滿滿的都是溫柔與憐惜。
而她,摸他的頭,跟摸狗沒有任何區別……怎麼順手怎麼來!
若是換成以往,顧臻定會笑得前仰後俯,甚至誇張的大拍桌子,然而今天,他笑不出來,甚至眼底還泛起了水光。
記憶中,小穎也曾這樣放肆的在他的頭頂上作威作福過。
若有所思的看着蘭沐星離去的背影發了好一會的呆,顧臻猛不丁的將視線落到唐澤彥的身上,且定住。
在顧臻灼灼的目光下,唐澤彥有些心虛的移開視線。
顧臻那眼角微揚的細長眼睛驀得一眯,唐澤彥那傢伙一定對他隱瞞了什麼!
爲了能更好的與警方保持聯繫,唐澤彥等人在警局附近找了一賓酒店就地住下。
睡意迷糊之際,蘭沐星隱隱約約間覺得有人推開她的房門,走到她的牀前,又隱隱約約的覺得有人正視線灼熱的看着她。
唐澤彥?
不對,不是他。那麼會是誰呢?
努力的想睜開眼,卻發現眼眸沉重的厲害。
心下一凜,暗想不妙的時候房門被人猛得推開,門板與牆壁發生重重的碰撞聲,同時房間內的燈被打開了。
這聲碰撞聲徹底的驚醒了蘭沐星。
她一個激靈的從牀上坐了起來,瞪向來人。
房間內靜靜地佇立着兩名男子。
一前一後。
站在蘭沐星牀前的顧臻不慌不忙的回頭看向站在門邊的唐澤彥,微微一笑,絲毫不在意對方那陰沉鐵青的臉。
“你想做什麼?”唐澤彥冷臉上前兩步。
顧臻攤手:“你都已經知道了,何必明知故問?”
唐澤彥聲音徒然又冷下幾分:“我不同意!”
顧臻聳了聳肩,將手插回口袋:“如果還有其他的辦法,我也不會這麼做的,事實上你也看到了,我別無它法。”
透過燈光,蘭沐星看到了顧臻那捏在指縫間的只有拇指蓋大小的玻璃瓶,瓶裡盛有紅色液體。
稍愣,她明白了。
原來,他是想趁着她睡着的時候讓顧穎的魂魄進入她的夢境,訴說遭遇。而那個小玻璃瓶裡裝的不是別的,正是恩仔的血液。
看着顧臻難掩失望神色的臉,蘭沐星心念一動竟做了決定,“我可以幫你,但我不能保證能不能成功。”畢竟這只是一個傳說,誰也沒有親身實踐過,誰也沒有真的見過鬼魂。
如果不是真的束手無策,做爲崇尚科學的他是不會選擇相信這種荒謬的方法。
此時在顧臻的眼裡,不管是用什麼方法,只要能找到顧穎,他都接受。
“不可以!”不等顧臻表態,唐澤彥便搶先開口反對。
蘭沐星:“爲什麼?”
唐澤彥一瞪:“你有考慮過後果嗎?萬一中途出現了意外怎麼辦?你是所謂的渡夢人嗎?你有經驗,知道具體的操作方法嗎?就憑一本破書上的記載你就這麼冒冒失失的答應人家,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活這麼大的!”
蘭沐星嘴角一抽:“你家的書纔是破書呢!沒聽過吉人自有天相嗎!”呃,其實她老孃大人那裡還有另一個版本:傻人有傻福。
偷看了唐澤彥一眼,見他的臉被氣得更黑,蘭沐星不禁有點心虛,急忙擠出一抺討好的笑,從牀上爬了下來挽住他的胳膊,撒嬌着:“我知道你是在關心我,可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除了我似乎沒人誰會適合當這個渡夢人了啊?再說,這個要渡的人是顧穎,我想以她善良的性格應該是不會……”
唐澤彥微微擰眉:“你連見都沒見過人家,怎麼就這麼肯定對方是好人?”
蘭沐星一愣,脫口:“因爲她是顧臻的親妹妹啊。”
不說還好,一說唐澤彥莫名的火更大,眼角微微一跳,語氣不由泛酸:“她哥本身就不是什麼好貨!”頓了一下,補充一句:“當然,她是一個好女孩。”
胸膛有點堵,一種化學名爲乙酸俗稱醋的液體在心底滋長。
顧臻只是看了唐澤彥一眼,意外的沒有出聲反駁。
蘭沐星:“這不就行了?既然她是一名好女孩,再說我是幫她的,她沒有理由傷害我啊。”
可是……唐澤彥動了動脣,最後選擇沉默。
其實他想說的是,既然都化成厲鬼了,還會善良嗎?
但是蘭沐星的性格他很清楚,只要她認定的事情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縱容她的同時保護她。
決定後,蘭沐星重新躺回了牀上。
正打算閉上眼睛,卻捕捉到唐澤彥眼底隱隱的擔憂,吃吃一笑:“放心吧,我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唐澤彥眉頭一挑:“你看人的眼光?那瞿輝怎麼解釋?”
蘭沐星:“……你大爺的,我還沒說你你反倒先數落起我了!你不是經常說我跟你的差距在於我是看你是觀察嗎?那麼會觀察,你怎麼就沒觀察出徐永美對你的感情早就越過兄妹情,而且還是漫長的十一年?丫的,就允許你觀察出錯不許……”
唐澤彥臉微臊,伸手抺下她眼簾:“哪那麼多的廢話?想做就快點,要不然天都亮了!”
被強行抺下眼簾的蘭沐星在聽到這句話後臉頰不由一燙,泥媒,說話能不能不要這麼猥瑣?會帶壞小朋友的……
周圍漸漸的靜了下來,除了唐澤彥與顧臻兩人略帶緊張的呼吸外,蘭沐星只能聽到來自窗外的低微的蟲鳴。
睏意再次襲來,迷糊中蘭沐星隱約的覺得眉心一涼。
意識漸漸模糊,身體漸漸的變輕,彷彿跌進了一個虛幻的世界。
這個世界昏暗而渾濁,充斥着一種讓人透不氣的壓仰感,她靜立其中卻不知所措。
恍惚間,她隱隱約約的看到眼前不遠處有一道細弱的光線,鬼使神差的,她感覺到自己竟然向着那道來歷不明的光線走了過去。
那是一道虛掩的門。
輕輕的推開門,她忽覺眼前一晃,本能的擡起手擋住那道強光。
從指縫中睜眼,眼前竟是一片花海,陽光燦爛。
花海中,三名女生留連其中,當其中一名女生迴轉過頭時,蘭沐星驚呆了,對方長得好明豔,五官輪廓極其精緻,緋紅的脣不點而朱,眉眼似畫,尤其是那一雙眼睛,上挑,細長,簡直可以迷倒衆男。
女生正蹲在一片鬱金香前捧花而笑,笑得那真叫一個人比花嬌,回眸一笑而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啊……渾濁中,蘭沐星不由伸手摸上自己的臉……悲從中來,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可以這麼大!
越過花海,蘭沐星看到一名年輕皮膚白皙的男人騎着一輛助力車從公路上疾駛而過,囂張的車技,拉風的裝束以及震耳欲聾的隨車低音炮都讓她感到厭煩。
裝逼是會代價的,不等蘭沐星皺眉反感,一道刺耳的剎車聲在耳邊響起,再看時,那名男人已然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投入公路一邊的花海。
見到這一幕,沒有任何詩意的蘭沐星硬是在腦海中擠出了一個成語:五體投地!
花海中的三名女生被嚇到了,最後還是那名明豔的女生最先反應過來並撥打了120。
很快,救護車來了,男人被擡上了頭,三名女生因爲放心不下,也跟着上了車。
混沌中,蘭沐星也跟着上了車,靜靜的坐在一邊,默默的看着。
這是一次舉手之勞的善舉,明豔女孩似乎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依舊與好友過着悠閒自得的日子。
直到有一天,一名白皙高瘦的男人捧着一束鮮花滿臉通紅的站在她的學校門口時,她的平靜生活被打亂了。
男人很愛笑,也很能說,時常逗的女生哈哈大笑。
男人似乎很懂得討女人歡心,總是會時不時的製造出一些驚喜,逢節必過,所送的禮物幾乎沒有重複過,所說的情話也幾乎沒有雷同過。
很快,女生愛上了這個愛笑嘴甜擅長浪漫的男人。
爲此,女生的世界裡滿是笑聲。
看着幸福溢於言表的女生,靜靜觀看這一切的蘭沐星不免有些嫉妒了,比起那個男生,唐澤彥就顯得木訥多了。
直到有一天,女生帶着這名男人回了自己的家,一幢有前院、停車場、游泳池、花園、健身房等象徵身份的豪華別墅時,爭吵聲出現了。
爺爺奶奶叔叔伯伯們的反對,爸爸媽媽的斥責與訓罵,甚至就連一向感情最好的哥哥也爲了能拆散她與男人而當衆摞狠話。
看清她哥哥的長相後,蘭沐星倒吸一口氣,他怎麼長得跟顧臻一模一樣啊,嗯,應該說他就是顧臻!
經過了無數的爭吵與流淚後,在男人的慫恿下,女生最出了一個大膽而荒唐的決定:私奔!
帶着自己珍藏的首飾箱包及一些現金和存摺後,在一個天色微朦的晨曦,她揮淚告別了自己的家園,自己的親人。
跟着男人,女生踏上了北上的火車。
隨着女生的離家出走,蘭沐星感覺到眼前的畫面正漸漸的變暗,不似之前的明媚,甚至出現了斷帶的現象,逼得她不得不閉上眼。
等她再次睜開眼時,她看到女生挺着圓滾的肚子,穿着普通廉價的衣服在菜市場裡來回穿梭着,只爲找到最便宜的菜品。看到其蹲在簡陋的鐵皮出租房前洗着成堆的衣服,看到其典當曾經最爲心愛的手提包,看到其揹着孩子上街擺地推……臉上除了愁苦外,再也看不到往日的笑容。
站在女生身後,蘭沐星心裡微酸,很想開口問對方,不是帶了首飾與現金嗎,怎麼還會把日子過成這個樣子?可她卻像是被人封住了喉嚨一般,始終發不出聲音。
漸漸的,她聽到了爭吵聲,幼兒的哭鬧聲、刷刷的麻將聲以及吆五喝六的勸酒聲,各種刺耳的聲音混合一曲壓抑胸腔的魔音,讓她有種想拔腿逃離的衝動。
最後,只聽見哐的一聲巨響,眼前的畫風徹底的變了,一片昏暗。
昏暗中,蘭沐星看到女生抱着孩子打開房門準備走出那個簡陋的出租房,突然一根尼龍繩從她的頭頂落下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的背後是一張猙獰的面孔,男人用力的收緊着繩索,沒有一絲的憐惜與遲疑。
孩子摔掉在地上,睜着淚汪汪的眼睛呆呆的看着這一幕。
漸漸的,女生不再掙扎了,男生鬆開她關上房門坐在椅子上平靜的抽着煙。
菸頭落地,男人終於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起身走向竈臺取了一把砍刀……(此去省去若干血腥描寫)
當一具帶有血肉且頭骨被剁碎的骨架出現在蘭沐星眼前,她感覺自己快吐了,她怎麼也不敢將這具駭人的骨架與那個燦笑於花海的美麗女生聯繫在一起。
男人找來一個大桶將這具骨架丟了地去,然後往桶裡倒入微微發黃的液體,直至將骨架全部淹沒,最後蓋上桶蓋。
全部的過程除了蘭沐星,那個年幼的孩子也都目睹了。
許是孩子的哭聲提醒了男人什麼,他竟提着菜刀走向了孩子。
當一截人體組織從男人的手中彈落地面上,孩子暈倒了。
望了眼倒在地上的孩子與封蓋的木桶,男人彎腰從女生的破舊行李箱裡翻出一條項鍊和兩個戒指及一提包,打開房門,頭也不回的離去。
不知過了多久,男人回來了,面黃肌瘦,手裡提了個貼有紅福字樣的酒罈。
見到縮坐在牆角的孩子,男人先是一愣,隨即兩眼放光。
他先是走到木桶前打開木桶,然後伸手探入。
當他從木桶中取出一段慘白的骨頭時,蘭沐星忍不住了,在那個虛幻的世界裡,她吐了。
男人將骨頭一根一根的往酒罈裡塞,讓蘭沐星驚奇的是,那些骨頭在他的手裡居然異常的柔軟,軟到可以隨心所欲的塞進直徑不足60釐米的酒罈裡,甚至還可以擠壓!
裝好骨頭後,他提起酒罈與砍刀,拉過孩子便往外走,繞着河邊走了很長的一段路鑽進一座大山。
在一處蒼苔枯蕨,老藤蔓搖,密不見天的樹林裡,他用砍刀直接砍下一截樹枝削尖,選了一塊土質相對鬆軟的地方刨挖起來,稍時,一個直徑與高度都大致爲一米的坑便挖好了,將酒罈與砍刀一併放下,蓋土,踩實,鋪樹枝草藤。
整個過程男人都表現的很鎮定,除了在中途低空掠過一隻黑鳥時,他抖了一下手。
處理完一切後,男人拉着孩子原路下山,一直走到河邊伸手攔了一輛三輪車,最後在一個汽車站前停下。
汽車一路顛簸,男人閉目養神,孩子則緊緊的縮坐在座位上,除了偶爾擡眼看了看車外掠過的景物,幾乎一聲不吭。
蘭沐星很想伸手去撫摸這個孩子,卻發覺自己根本就碰撞不到他。
車子停下了,她跟着男人與孩子下車,當她擡起頭想看清眼前的汽車站名時,畫面中斷了,一片漆黑。
站在虛幻而漆黑的世界裡,她害怕了,於是她轉身拔腿往來時的路狂奔。
奔跑中,她隱約聽到一道悲憤的質問聲:“她現在在哪?你到底把她怎麼樣了?遲早……我會殺了你的。”
猛得從牀上坐起,蘭沐星一臉的驚惶與密汗。
“星星,怎麼了?”唐澤彥上前輕摟住她,關切的問。
“你是不是看到小穎了?”問這句話的時候,顧臻狠狠的哽咽了一下。
希望她說看到的同時又害怕她說看到。
蘭沐星在顧臻矛盾而又複雜的視線下,點頭。
顧臻的身體晃了晃,穩住後他的喉嚨滑動從中擠出一道艱澀的聲音:“她在哪?”
蘭沐星動了動嘴脣,頗爲婉惜:“被裝入酒罈後埋進了一座深山的地底下。”
接着她將自己在虛幻世界裡所看到的影像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隨着她的訴說,顧臻的臉越來越蒼白。
“星星所說的前半段夢境場景都是真的嗎?小穎真的是在城西花海公園遇見莊帥的?”看了顧臻一眼,唐澤彥氣壓很低的問。
這種鬼魂託夢的事怎麼聽都怎麼不靠譜,想到自己之前有跟蘭沐星提及過顧穎跟一位名叫莊帥的流氓的相遇緣於一起車禍,一場美女救痞子的俗套戲碼,並且最後兩人還一起私奔,所以他不敢輕易認定她所說的這些會不會是她潛意識時腦補出來的畫面,俗稱臆想。
但他同時也不清楚顧穎與莊帥兩人到底是在哪裡認識又是怎麼認識的。
在整個A市只有城西的花海公園種有成片的鬱金香。
顧臻沉重的點了點頭,當年顧穎就是在花海公園裡遇見了莊帥,從此走上一條不歸路。
唐澤彥眼眸一沉,知道蘭沐星所看到的畫面都是真的,都是現實中發生過的!
唐澤彥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後抽出一根菸點上默默的抽着。
輕煙中,他目光迷茫,薄脣緊抿。
顧臻擋道似的直接坐在門檻上,雙手搭在膝蓋上,呆呆的望着天空,此時此刻從他的身上蘭沐星找不到一絲初遇時的變態氣息。
將菸頭彈出窗外,唐澤彥轉回身:“你說你看到小穎的……骨頭被泡得很軟,甚至軟到可以彎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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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有話說:我真的沒有宣揚迷信的意思,這只是一個小說的情節,純屬娛樂,千萬不能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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