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蘇語用鞋尖輕輕的踢了踢那個‘寶貝’,然後頗爲驚奇的彎下腰把那東西撿在手裡,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任是誰都不敢相信堂堂的蘇大小姐竟也會在垃圾筒裡撿東西!
據蘇語後來的回憶,她是被魔了心智,鬼使神差的彎下腰去撿的。
蘇語將東西握在手裡翻來覆去地把玩着,那是一把大約二十釐米長的古式刀,修長而線條流暢,鋼刃銅柄,約九成新,刀身兩面各有一道內凹槽,刀柄呈弧線形,泛着銅質所特有的暗綠,刀身鏤刻着幾道不知道是樹枝還是藤條狀的紋路,泛發着一種沉甸甸的分量感。
“喲,這刀看起來還不賴嘛,怎麼就有人捨得丟了呢?”蘇語手裡掂着刀自言自語。
一旁的鄭威伸手接過這把刀輕輕拭了拭刀鋒,鋒利無比,再看手指,竟多了道暗紅色的血痕,心底不免一嘆:好刀!
“嘿,到底撿到什麼寶貝了?”見蘇語與鄭威兩人都流露出一種讚賞有加的表情,倚靠在車身上抽菸的顧臻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走了過來。
看着他那哪裡有熱鬧哪裡湊的背影,唐澤彥輕嗤,呵,人家是好了傷疤忘了痛,這小子倒厲害,臉上的包還沒消呢,就忘了……看來教訓還是不夠深刻啊!
顧臻從鄭威的手中接過那把撿來的刀,隨手掏出一張紙巾抺了抺,刀身雖然還是污漬斑駁,卻掩飾不住綻出逼人的寒光。
顧臻的表情爲之一亮,嘴裡嘖嘖稱奇:“好刀啊,簡直可以秒敗任何一把軍刀!”將刀往背後一收,衝着蘇語直接厚顏無恥的說:“你一個女孩子家也用不到這東西,乾脆直接給我吧。”反正你也是撿來的,不用任何成本。
也正是因爲是撿來的,蘇語的臉色纔會變得像現在這麼難看,拜託,這可是她生平頭一回在垃圾箱裡撿東西呢!居然還會有人跟她搶!
臉一昂,“那麼喜歡自己不會去撿啊。”白皙的手伸向顧臻,想從他的手裡取回那把髒兮兮的刀。
不想顧臻竟一個轉身退出兩米,一臉孩子氣的說:“我就喜歡它,我要定了!你把它讓給我。”
蘇語一怔,火大的說:“憑什麼啊?給我還回來!”
顧臻:“憑你比我大五個月,所以你必須讓我!”
蘇語:“……你找死!”不知道當衆揭穿女人的年齡很卑劣嗎?最不可原諒的是居然還是當着高藝的面強調她有多老,罪不可恕。
眼前的突發狀況讓蘭沐星不禁有些傻眼,這兩人加起來都過百了,怎麼還會這麼幼稚呢?看着來往側目的行人,再想想她們此時是站在垃圾箱旁邊,而且那個垃圾箱還是倒着的……她突然間不想認識他們了,好丟人,真的好丟人。
突然蘇語纖手指向她,不容反駁的說:“幫我把那刀奪回來,要不然別指望我以後再替你支招!”
蘭沐星一愣,然後看向顧臻,彷彿在說,好男不跟女鬥,何況這刀本來就是蘇語撿的……不曾想,顧臻竟脖子一昂,卑鄙的說:“如果你敢幫她,我就隔三差五往澤彥身邊加塞美女,持之以恆總會有一個能打動他的!”
嘴角一抽,一記拳頭揮過:“本來我還在猶豫着要不要出手,但就憑你剛剛的這句話,我決定了,不揍你難消心頭之恨!”
知道蘭沐星身手的顧臻一驚,急忙閃身躲避,同時暗悔自己嘴賤。
十招不到,刀落到了蘭沐星的手中。
握着這把刀,蘭沐星心底不免好奇,它真的有那麼好?
但當她觸到刀身的那一瞬間,她猛地打了個寒戰,那是種難以名狀的怪異感覺,刀身上彷彿有一股子陰冷的寒氣繚繞着,流動着,剛一沾到她手,便順着毛孔往肉裡滲去。心一驚,她差點就把刀丟到地上,可卻因擔心顧臻會說一些不着調的譏誚話而強忍着。
硬着頭皮,她小心翼翼地用兩個手指捏着刀把,翻過來掉過去的看了兩眼,刀身打磨得很光滑,幾乎可以和一面鏡子相媲美,映出她的半張臉,還有一隻眼睛。
她眨了眨眼,刀上的那隻眼睛也跟着眨了眨,應了刀身紋路的起伏,那隻眼睛似乎有些變化,突然間看起來有點陌生,像是別人的眼睛。
蘭沐星忽然覺得這把刀有點詭異,有點邪乎,於是便把視線從刀身上移開,看向蘇語,說:“這把刀不乾淨,還是扔了吧。”
“說什麼呢?”顧臻一把奪了過去,“不乾淨回去洗洗不就行了,嫌它髒,那我回去打盆水好好洗洗,然後再放到開水裡煮上十來分鐘,就是愛滋病毒也都得死翹翹!這麼好的一把刀你就是花錢也不一定買的到!不識貨的小敗家娘們。”
“你……”蘭沐星有點生氣了,誰敗家了,就算敗,敗他了嗎?
劍拔弩張之際,一隻修長的大手從眼前晃過,直接取了顧臻手裡的那把刀。
唐澤彥坐在車上看他們幾個爲了一把從垃圾箱裡撿來的刀甚至動了拳腳,尤其是顧臻那副愛不釋手的模樣更是讓他不禁好奇,這到底是一把什麼刀,於是他也下來湊了熱鬧。
他一邊翻看着,一邊用溼巾細心擦拭着。
待刀身上的污漬大致被擦乾淨後,映入衆人眼簾中的竟是一把寒光四射的彎刀,最後就連唐澤彥也不禁讚歎:好刀!
只可惜看不出它產於何時,產於何地。從它那古樸簡約的風格來看,似乎是有些年月了。
就在大夥爲它而着迷,而疑惑的時候,蘭沐星冷不丁的開口:“它是一把鑄造於清嘉慶與道光之間的侍衛刀,是舔過血的邪刀!”
在她的印象中,刀劍與玉器、鏡子一樣,都是容易招陰的東西。
唐澤彥狐疑:“你怎麼知道它是大清時期的侍衛刀?”
蘭沐星:“我祖上是做什麼?走鏢的如果連刀都不認識那還怎麼混?我奶奶手裡還有幾把比它更早的呢。”
一聽這話,顧致便把那刀從唐澤彥的手中再次奪回,放到自己的外衣口袋裡:“既然你老丈人家裡有的是,那你就別掂記它了。”
說完,也不管蘇語的憤懣,吹了聲口哨,自顧自地朝小車走去。
深綠的銅質刀柄露出半截在外面,隨着他的步伐一動一動的,從蘭沐星的視角望去,她突然覺得它很像一個陰險的人,正扒着顧臻的口袋悄然露出半張臉,居心叵測的朝着她看。
這刀絕對不乾淨!蘭沐星又一次的在心裡拍磚。
天色已近黃錯,事務所所在的辦公大樓被塗抹上一層暗淡的光輝,整棟樓顯得沒有生氣。
事務所的洗手池裡不時迴盪着一陣輕微微的撩水聲,嘩啦,嘩啦,嘩啦,聲音柔軟而單調,一雙保養得宜的手在水裡活躍地動着,正在清洗一把雪亮的彎刀,刀子任憑這雙手的擺佈,如同一條僵死的銀魚。
顧臻一邊洗着,一邊不時的把刀舉到眼有來回轉動幾下,刀刃便在日光燈下翻騰起慘白的光,時而亮得晃眼,時而又黯淡下去。他慢慢悠悠地忙活着,耐心而細緻,那架勢不像是在洗一把刀,而是在洗一個嬌嫩的嬰兒!
終於,顧臻捧着一個塑料臉盆走了出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舉起滿是開水的水壺便往水盆裡傾倒。
蘭沐星從手機的小說中擡頭,朝顧臻的方向掃了一眼,他已經整整洗了兩個多小時了!
這麼浪費水資源,就不怕遭雷劈!
但當她看到那把水淋淋的刀被帶着熱氣提出水面的時候,她的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一下。
那把刀帶給她的恐懼還沒有完全消弭,現在,她心中的那份不安滋長得更加細水長流,像一些爬山虎的腳在月光下的牆壁上窸窸窣窣地爬動,這種感覺冰涼而又不着邊際。
總而言之,那是一種不太吉利的預感,波瀾不興的平靜中彷彿潛伏着什麼。
蘭沐星強迫自己把目光從彎刀身上轉移到手機中,她不敢把目光過多停留在那把來歷不明的刀子上,從那污穢的垃圾箱旁觸摸到它的那一瞬間,她就覺得自己被盯上了,對,就是盯這個字!像是有幾雙看不見的眼睛一直在不動聲色地注視着她,她走到哪裡那些目光就跟到哪裡,令她感到脊背發涼。
她搖了搖頭,暗罵自己多疑,不就是一塊鋼與銅的混合物,一塊死氣沉沉的金屬嗎?至於把自己鬧心成這樣?
可是……她就是覺得鬧心!
收起手機,她披上外套走出事務所。
“去啊?”唐澤彥從文件中擡頭,問了一句。
“太無聊了,我想去找隔壁的美女們聊聊天。”
“哦,別跑太遠了。”唐澤彥叮囑了一句。
在經過顧臻的時候,蘭沐星忍不住的往那浸泡過彎刀的水盆瞟了一眼,竟覺得那盆水微微盪漾着,看上去有一些渾濁了,像是有一抺淡淡的猩紅色冷靜地懸浮在水面。
她扭回頭推開門來到走廊上,事務所的玻璃門在背後緩緩合攏,如同一隻巨大的眼珠漸漸合閉。
門外的走廊很安靜,同層的公司已經下班了兩三家,蘭沐星朝樓梯口左側的方向走去,那家公司有一個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女孩,是繼黃香香之後她在這裡成功勾搭上的女朋友。
但是剛走了兩步,她的身體就僵住了。
她看到一個穿着黑色輕羽絨脫衣服的小男孩站在走廊盡頭的陰影裡,正無聲無息地盯着她。
小男孩站在走廊的一端,身體挨着一段滿是灰塵的樓梯扶手,因爲有電梯,所以樓梯就幾乎處於閒置狀態,時間一久,自然塵埃輕鋪。他看樣子不過六七歲,像是哪個幼兒園大班的孩子,他隱沒在走廊的暗影中,身上那件皺巴巴的黑色羽絨衣服顯得有點小,蘭沐星不禁心想,或許是洗過的次數太多了吧,然而這件衣服並不純淨,在昏暗裡顯得灰濛濛,給人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感。
蘭沐星看到小男孩好像張開嘴,對着她說了句什麼,只是隔得有點遠,外加他的聲音很小,她沒有聽清。
這時,她隱約的看到小男孩似乎輕輕眨巴了一下眼睛,猛得,她的心底徒然升起了一股涼氣。
隱隱約約的,她覺得那個小男孩似乎只有一隻眼睛眨了眨,另外那隻眼睛卻沒有絲毫動作,仍在死氣沉沉地盯着她。
盯……蘭沐星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突然間,她覺得眼前這個小男孩的兩隻眼睛彷彿並不屬於同一個人,而是臨時拼湊起來的一般。
這個詭異的小男孩令蘭沐星不寒而慄,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是應該裝作什麼都沒看見般滿不在乎地走過去,還是應該轉身撒腿跑回事務所。
就在她進退猶疑間,身後的玻璃門被猛地拉開了,她轉過頭,隨即長吁一口氣。唐澤彥正站在玻璃門處,隨之他那有點納悶的聲音在走廊裡迴盪:“你傻站在這裡幹嘛?”
終於,蘭沐星想起來了,自己現在所站的位置還在事務所大門監控的範圍內,而唐澤彥就坐在監控電腦旁邊看文件。他一定是在那臺電腦裡看到了她傻着的身影了。
蘭沐星伸手指向小男孩的方向,同時轉回頭朝小男孩的方向掃了一眼,頓時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咦,那個小男孩竟然不見了!
黑色的恐懼瞬間從心底蔓延開來,她打起了哆嗦。
“我,我剛纔看到一個小男孩,就站在那裡。”她的手指由於恐懼而微微顫抖。
“小男孩?”唐澤彥從事務所裡走了出來,朝她所指的方向張望了一眼,“哪有?”
“剛纔真的有,一轉眼就不見了。”
難道她又見鬼了?難道這棟樓有小鬼?
唐澤彥看了看她,忽然像想起了什麼似的笑了起來:“你看到的是不是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男孩,只有一隻眼睛,穿件黑色羽絨上衣?”
“咦?你怎麼知……一隻……眼睛?”蘭沐星發現自己結巴了。
“呵呵,可能離得有點遠你沒看出來吧。他左眼是假的,玻璃的。”唐澤彥走上前輕輕的摟住她,柔聲道:“那孩子是這樓裡一位打掃衛生的阿姨的兒子,以前也帶來過兩次,我見過。呃,挺怪一孩子。”
頓了一下,他補充道:“聽說他生下來時那隻眼睛就是個黑窟窿,智商好像也有點點問題。不愛說話,總是喜歡選光線不足的地方呆着,似乎很怕見人。”
他再次望了望走廊盡頭,安慰蘭沐星:“他肯定是順着那個樓梯跑了,你該不會以爲自己又見到鬼了吧?”說着說着,他壞笑起來,俯身在她的耳邊輕呵着:“真的有鬼也不用怕,不是還有我嗎?鬼怕猛男!”
蘭沐星伸手拍開他那不安分的腦袋,搖搖頭,平復了一下心情,暗罵自己今天這是怎麼了?
折回事務所,看到顧臻正在給那把拾來的彎刀拴繩子,然後將刀懸掛在自己的辦公桌的文件收納框上,美其名曰:鎮桌之寶!
擡頭看了看牆上的電子錶,已經將近5點半了,下班時間到。
蘇語瞪了顧臻一眼後,一臉不樂意的起身收拾着物件,然後拎包挽着高藝走人。
高藝較昨天已然好了許多,除了走路姿勢有點怪異外,基本上已無大礙,意外的是,他今天居然破天荒的沒穿低腰褲,不再囂張的展示他那風騷的腰身!
蘭沐星跟着唐澤彥朝電梯走去,下到一樓。
大廳中只點了盞白色的日光燈,燈光慘淡,門衛室對面的長椅上坐了個快四十歲的女人,眯着眼像是在休息。
唐澤彥湊近蘭沐星,低語:“你剛剛看見的那個小男孩就是她的兒子。”
聽到這話,蘭沐星便不由注意起這個女人,她以前是經常看到她在走廊裡埋頭拖地,或者在廁所中用一根黑膠皮管沖刷着便池,她甚至還知道在事務所的下一層樓的走廊盡頭處有一個小小工具房是歸其所有。
但記憶中她好像從來沒有注意過這個女人的臉,直到今天她才頭一次看清楚這個女人長什麼樣子。
女人方臉,焦黃的頭皮披散碰上,擋住了她大半張臉,從那露出的半張臉上,滿是的坑坑窪窪的麻點,長得粗枝大葉,手上戴着一副髒兮兮的白線手套。
蘭沐星四下裡逡巡了一圈,沒有看到那個小男孩的身影,想必是又跑到哪裡玩去了。
聽到腳步聲,女人眯着的眼睛微微睜開一道縫隙,蘭沐星感覺到她的眼珠在這縫隙間跟着自己慢慢轉動着,一直隨着自己出了大門。
她的目光黏黏膩膩的,帶着警惕,疑惑,以及某些令人琢磨不透的意味,令蘭沐星感到極不舒服。
坐進車裡,駛離大廈。
“你有看到我手機嗎?”蘭沐星翻了翻提包,問向唐澤彥。
唐澤彥將視線從正前方轉移到她的身上,反問:“你不是24小時抱在手裡的嗎?”
蘭沐星撇了撇嘴,“我現在找不到了啊。”回頭問向身後的柯小彤,“小彤,你有看到我的手機嗎?”
柯小彤搖了搖頭,“要不我打個看看。”
電話撥通,卻一直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
“你會不會把它落在了事務所裡?”唐澤彥有些無力的說着。
蘭沐星一呆,然後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腦門,“呀,我在收拾包包的時候好像順手把它放到了茶杯旁邊,那現在怎麼辦?”
唐澤彥:“如果是在事務所那就明天再拿也沒事。”
蘭沐星:“那我晚上玩什麼?”
如果不是因爲及時想到身後還有一個柯小彤,唐澤彥差點就不要臉的回答玩我了,將到嘴的話生生扭轉成:“一個晚上不玩會死人嗎?”
蘭沐星:“不會,但會很難受,尤其對於像我這種正在追文的人來說,更是寢食難安!”
看了她一眼,唐澤彥微不可察的嘆了一聲,然後在下個路口調轉車頭,重返事務所。
大廈底下,蘭沐星對正準備入庫的唐澤彥說:“也就一會的時間,不用那麼麻煩的入庫出庫了,你就在這裡等我一下,我取了就下來。”
唐澤彥看了看時間,不過六點而已,再看看大廈,還有不少燈是亮着的。於是沒有多想的便點頭同意了,“那好吧。你動作快點。”
蘭沐星隨口答應,解開安全帶下了車。
此時雖然只有六點,但由於已是初冬,夜來得早,天色已然完全黑了,冷風在耳邊盤旋着,發出低低的嗚鳴,蘭沐星不禁收緊了下衣領。
車內只剩下柯小彤與唐澤彥兩人。
柯小彤本想開口跟唐澤彥說點什麼來着,卻在見到他一手抵在搖下的車窗上,雙眼放空的瞭望夜空,慢慢悠悠的抽着煙時而作罷,顯然,他沒有想跟她說話的興致。
進了大廈,長椅上的那個女人早已不知所蹤,門衛室裡也仍空無一人,想必看門的那個老頭又跑到哪個小飯店喝酒去了,據說那個老頭是這座大廈物業老總的親舅,每天晚上六點到八點來換崗,也有可能是整個大廈裡最爲隨心所欲的看門人了。
蘭沐星步伐加速的走進大廳,進入電梯。
出了電梯,事務所所處的走廊在她眼前展開,忽然,她的腳步猛地頓住了,心臟也隨着猛烈地震顫了一下。
昏暗的走廊裡,她看到那個獨眼小男孩正黑糊糊的蹲在事務所門口,把那隻唯一健全的右眼扒在門縫上,像是朝房內偷看着什麼。
蘭沐星僵了僵,然後回過神,旋即快步走了過去,厲聲質問:“小朋友,你在這幹什麼啊?”
小男孩慢慢站起來,既不做聲,也不逃跑,而是慢慢的轉過頭直勾勾的望着蘭沐星。
昏沉的光線中,他那隻玻璃做的假眼裡閃爍着一種怪異的,賊賊的光芒,令蘭沐星感到心中發涼。
想到唐澤彥明確的說過這個小男孩是人不是鬼後,蘭沐星深吸一口氣,定下心神朝小男孩方纔扒着的地方看了看,見琉璃門被他推開了一點點縫。
咦,玻璃門外的那道防盜鐵門怎麼沒關?剛剛是誰最後離開事務的?蘭沐星心生疑問。
小男孩就是順着玻璃門中間縫隙的落差往事務所內偷窺着,蘭沐星在疑問的同時也不禁有些好奇,這孩子在看什麼?
在心裡畫了個問號後,她走到小男孩旁邊,蹲下順着小男孩偷窺的那個縫隙往事務所裡看去。
空蕩蕩的事務所,幾臺電腦,幾張桌子,一些低調而奢華的立體文件櫃……除了顧臻那把掛在文件收納框上的彎刀在透過窗戶的燈光下,閃着微弱的冷光外,沒什麼特別的啊。
蘭沐星感到有些奇怪,於是回頭故意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小朋友,你在我家門口偷看什麼,是不是想要做壞事?小心姐姐打電話報警讓警察叔叔……”
不等她把威脅的話說完,那個小男孩看着她忽然開口說話了,他的聲音低低的尖尖的,“我在看裡面的三個人。”
蘭沐星悚然一驚,感覺頭皮猛地一陣發麻:“你說什麼?”
小男孩伸手指了指玻璃門:“裡面那個叔叔和阿姨長得好奇怪,臉白白的,鼻子下面還流着血,坐在椅子一動也不動的盯着我們看,他們是不是生病了,你要不要找醫生來給他們看看?”
蘭沐星的頭皮轟地炸了!
這個小男孩剛剛說什麼來着,裡面有一男一女兩個人,正坐在椅子上盯着她看……不對,他說是三個人,那還有一個呢?
走廊裡一片死寂,事務所內那把彎刀所映射出來的寒光彷彿透過玻璃門剜上她的心扉,如同在給她的神經上了弦。
她鼓起勇氣再一次把眼睛湊到那個縫隙上向事務所內望去,只是這一次怎麼也不敢像之前那樣貼的那麼緊了,她的心臟瘋狂地敲擊着,兩腿也做好了隨時狂奔的準備。沒錯,她在害怕……害怕對上……
然而,事務所依舊什麼都沒有,依舊是剛纔看到的模樣,光線暗淡,空蕩且奢華。
除了那把彎刀。
猛地,小男孩摳住了她的胳膊,在她險些尖叫出聲之前先出了聲:“你看到我爸爸了嗎?我在找我爸爸,我上次就是在這裡看到我爸了,但後來他又沒了。”
蘭沐星癱坐在地,雙腿沒出息的抖了起來。
一顆心嘭嘭狂跳着,幸好這孩子說的是要找爸爸,不是說看到我的頭或眼睛沒有之類的了……
額頭上滲出了冰冷的汗水,在這冷風肆掠的夜晚顯得格外的難受,蘭沐星用手背抺了一把臉,瞪向小男孩,壓低了聲音喝斥:“好孩子是不能撒謊的!你要老實告訴姐姐,你躲在這裡到底是在偷看什麼,說實話了,姐姐給你買巧克力蛋糕,說假話的話,姐姐現在就打電話……”適才想起自己就是來取手機的。
“我不要巧克力蛋糕,我只要你幫我找我爸爸。”
“行,我幫你找爸爸。”蘭沐星隨口胡鬧的應了下來,倏地一想,不對,她幹嘛要幫他找爸爸,還有這小男孩爲什麼要執着讓她幫忙找爸爸,他爸爸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雙手環胸:“我幹嘛要幫你找爸爸?”
小男孩:“因爲我聽羅爺爺說,你的老公是專門幫人找人的。”
蘭沐星眨了眨眼,羅爺爺想來就是那位嗜酒的門衛老頭吧。
原來,是他讓小男孩來找唐澤彥幫忙的啊,嚇了她一大跳。
長鬆一口氣,她板起臉,“就算你要姐姐幫你找爸爸,你可以直接說沒必要這樣撒謊嚇人啊。這不是好孩子該做的事情!”
小男孩扒在門縫又往裡看了一眼,轉向蘭沐星,小臉滿是認真與堅持:“我沒有撒謊,裡面還是三個人,一個叔叔,一個阿姨,一個比我小很多很多的小妹妹,他們都穿着白衣服,臉也是白白的,瞧,那位叔叔正朝着我們走來了……”
蘭沐星‘啊’地驚叫了一聲,從地面上站起身來,伸手拉過小男孩撒腿就跑。狂亂而空洞的腳步聲在死寂的走廊裡響起,格外的瘮人。
出於一種恐懼的心理,她不敢乘坐電梯,但在她站在樓梯口看着那幽暗不見的長長折折樓梯時,她又猶豫害怕了。
一時間,她彷彿聽到一道腳步聲正朝着自己不緊不慢的走來,從事務所的方向傳來。
心擰成一團,呼吸變得凌亂不堪,她雖然之前是見過一些常人見不過的人或物,但卻都有一個通性,那就是它們善良無惡意。
然而這一次,她卻見不到他們……如果小男孩沒有說話的話,那就只能說明……他們不願讓她看到……
“星星?你站在窗戶前幹嘛!”突然一道急促而慌亂的男聲在幽暗的走廊裡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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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其實我不覺得驚悚啦,只是一個小故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