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澤昏迷不醒的這些日子裡,方素素幾乎衣不解帶,不眠不休地貼身伺候,任由那張原本明媚動人的冷峭臉蛋逐漸憔悴蒼白,她仍是不肯踏出病房一步,誰勸也不聽,
那雙黑白分明的美眸流乾了眼淚,紅腫過,充滿血絲過,直至如今的散亂無神,別說是國安局的那些女同事,縱使是醫院的小護士們也被這位冷得有些不近人情的女子感動,
躺在病牀上的男子是與她山盟海誓的情郎嗎,是與她約好要相濡以沫一輩子的有情人嗎,
小護士們感動之餘,還有些自審地揣度若是自己的男友或是老公發生意外,有恆心死心塌地地去照顧,去伺候嗎,
但有些問題只有真正面臨了才知道結果會如何,任何假設與思考都是無用功,
林澤已經躺在病牀上足足一星期了,醫生在經過將近二十四小時的搶救之後,勉強將他拉到死不了的處境,但要活過來,還得靠林澤自己,
慶幸的是,醫生曾坦言林澤的求生慾望比常人強大無數倍,若是換做普通人,甚至是一個身強體壯的男人,怕是還沒到醫院便可以宣佈死亡了,他能撐到現在,並在醫生的搶救下處於死不了也暫時醒不來的狀態,已是對經驗豐富的醫生的一次巨大沖擊,
能撐到醫院而不死,再想死也難了,
某位老資歷醫生感慨道:“再不濟也只是淪落爲植物人,以現有的醫學水平來推斷,這位意志力強大到令人驚豔的病人去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植物人,
這對方素素的一個可怕的結果,也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但不管醫院宣佈的論調有多麼沉甸,方素素都沒打算離開,他撐住了,堅持到了醫院,方素素也會堅持,堅持到他醒來時,睜眼時第一個瞧見的便是自己,
這是方素素給林澤的承諾,也是她對林澤的信心,
他會醒,一定會醒,方素素堅守着這個信念,
這一週時間除去少有幾個國安局公職人員前來探望過,門庭一直比較冷清,國安那幫高層別說是親自前來前來探望這個爲保護國家一級貴賓幾乎要成爲植物人的重大功臣,就連一個慰問電話也沒打過,
方素素覺得好委屈,好心痛,
爲什麼會這樣,
明明是保安系統總負責人的佈局出現漏洞,顯露突破口,從而導致那幫恐怖分子有漏洞可鑽,而林澤卻是拿性命保住了英女皇的安全,可爲什麼連一個慰問電話都捨不得打,他們真有那麼忙嗎,
方素素瞧着面容憔悴的林澤虛弱地躺在牀上,溫熱的淚水再次嘩啦啦而下,
她曾經因爲林澤不合規矩的行事作風輕蔑過他,
她曾經因爲林澤魯莽地爆打上司而鄙視過他,
她甚至認爲林澤是一個目無法紀,仗着有點實力就爲所欲爲的邊緣特工,
她,,
她知道她錯了,而且錯的很離譜,
他是這樣的人嗎,這樣的國安特工嗎,
不是,
也許他的行事作風會讓有些高層不滿,也許他的所作所爲會損害一些高層的利益,打了他們臉面,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所作的一切都是爲了國家榮耀,國家安全,他以前是這麼做的,現在也在這麼做,併爲此多次付出沉重的代價,血的代價,甚至是生命的代價,
這樣一個男人,一個年僅二十一歲,卻是爲國家拋頭顱灑熱血近七年的年輕男人,真的不值得國安高層打一個慰問電話嗎,
她真的好委屈,好心酸,
腦海裡迴盪起林澤在討論自己的處境時,那淡漠卻略有些黯然的神色,他真的無所謂嗎,他真的能放得下嗎,真的不介懷爲國家付出這麼多,到頭來卻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官員踩踏在腳下,甚至險些被驅逐出國安嗎,
也許他真的不在乎,但她在乎,她心疼,心疼林澤,她不值,替林澤不值,
他不應該得到這樣的待遇,正如父親所言,他是英雄,國家的英雄,可爲什麼沒人將他當英雄,甚至將他當做呼之則來揮之則去的狗奴才,他就真的有那麼賤嗎,被國安一次次傷害,到頭來卻可以因爲自己的一句勸說而義無反顧地站在最危險的位置保護英女皇,
方素素替他不值,爲他委屈,也痛恨自己爲什麼要請他幫忙,
他本就麻煩纏身,一肚子煩擾,可自己還要請他來保護英女皇,他不累嗎,不辛苦嗎,一身的刀疤槍傷,他不痛嗎,不苦嗎,
可每次與他見面,他都是談笑風生,甚至有些油嘴滑舌的味道,像個無賴小地痞,
那是真實的他嗎,或者他僅僅是在用玩世不恭,放蕩不羈的虛假面具掩藏真實的自己,
他苦,能說給誰聽,
他累,又能告與誰知,
他走不動了,想休息了,又有誰會體諒他,心疼嗎,
所有的一切,他都打碎牙往肚裡吞,所有的心酸、委屈、不甘、甚至是憤怒,他都沒向任何人傾述,像一頭永不知疲憊,毫無自我的老黃牛,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耕耘着,彎着腰揮灑着血汗,耗盡最後一絲心力,,
“林澤,求求你,一定要醒,你若是不醒,我那句滿是愧疚的對不起去向誰說。”方素素緊緊握着林澤那粗糙如民工的手掌,聲線沙啞地呢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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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繼忠是正廳級幹部,也是負責英女皇訪華的官員,在燕京這座官員多如牛毛,一磚頭扔馬路上都能砸暈幾個處級幹部的城市裡,他的職位不算高,但一方面是京官,另一方面勝在後臺硬,有足夠的發展前景,否則他也撈不上這個很有政治含義的差事了,
可如今的他卻守在國賓館的某貴賓房門外焦慮不安地等候着,等候英女皇的接見,
坦白說,他已經被頂頭上司痛罵了一頓,若是再不能安撫住在華夏被刺殺的女皇陛下,他真的很擔心仕途就此完蛋,
足足等了十分鐘,徐繼忠方纔等來英女皇的接待,
房門開啓,在一名漂亮的英國女孩的迎接下,他落座套房內的小客廳,手腳發麻地等候英女皇的出現,
按道理,他一個正廳級的幹部是不太可能受到英女皇單獨接見的,但也不知爲何,當他與這位漂亮的英國女孩通過電話,被對方隨口問了幾句英女皇的貼身保鏢的狀況後,竟是得到這樣一個彌足珍貴的接見機會,
他決定落下老臉去討好這位鐵血之名遠播的女皇陛下,只要能讓她順暢了,相信自己的仕途還是大有可爲的,
咚咚,
聲音清脆且節奏感極強的腳步聲傳來,徐繼忠迅速起身,微微弓着腰,只是用餘光確認從主臥走出的女子便是他想見的人之後,便是忙不迭恭敬道:“夫人,這次事兒鬧得這麼大,實在是我的疏忽,請您海涵見諒。”
也不知是面對這位全世界身份最高貴的女人有些緊張還是情緒激盪下思維混亂,他竟是張口便說出一番唐突的開場白,與他往日圓滑世故的作風毫不相符,所以沒等說完,他就有些後悔和彷徨了,
餘光不着痕跡地掃一眼對面那個漂亮得讓人不敢多看的女人,後背立時就生出一灘冷汗,
所幸,這位冠以鐵血之名的英女皇似乎並未因自己這番唐突的開場白不悅,而是輕擡玉手,禮貌道:“請坐。”
徐繼忠戰戰兢兢落座後,輕手輕腳地接過艾琳遞來的熱茶,正欲再次發聲,那位姿態優雅坐在對面的女神卻是用一口流利的華夏語問道:“我的那位貼身保鏢情況如何。”
思緒繁雜混亂的徐繼忠聞言,頓時便呆住了,
這句話的敏感詞是‘我’、‘貼身保鏢’,思考着如何給這位女神一個交代的徐繼忠哪兒回得過神來,將近數十秒的沉默之後,徐繼忠茫然無措地問道:“夫人說的是一名國安特工。”
徐繼忠只知道這次負責英女皇安全的皆是國安特工,至於其他的,他還真沒關心過,
“是的,“原本容顏恬靜淡雅的伊麗莎白明顯有些不悅,連話語也生冷起來,
“夫人您有心了,作爲您的保鏢,爲保護您的安全做出一定犧牲,甚至是犧牲生命都是理所當然的。”徐繼忠很不適宜地拍了個馬屁,
“也就是說,你並不知道他的情況如何。”伊麗莎白的口氣愈發冷冽起來,
“這個,。”徐繼忠敏銳地察覺到這位女神的口氣不善,好像很介意自己貶低特工擡高她的行徑,不由解釋道,“他們都在特護醫院進行治療,應該是沒事兒的。”
“前天我索取了一份保安人員的名單,並對所有因我受傷和犧牲的精英們予以最崇高的敬意。”伊麗莎白口吻充滿莊重,忽地又是話鋒一轉,“但這份名單上,並沒這位爲我擋刀,並幾乎喪命的貼身保鏢的名字,我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您的貼身保鏢是。”徐繼忠誠惶誠恐地問道,
“林澤,林先生。”伊麗莎白鄭重其事地說道,
“他啊。”徐繼忠臉色一緩,苦笑道,“我聽過他的名字,他應該不屬於編內的國安特工,所以夫人您手頭上的名單上沒他的名字並不奇怪。”
“不屬於編內特工卻執行一級任務。”站在一側的艾琳頗有些不爽地插嘴道,“我想知道,這是貴國根本沒重視夫人的安全問題,還是國安局對一名優秀的超級特工的踐踏。”
甫一受到艾琳這番升級到國際關係的質問,徐繼忠登時就慌了,忙不迭解釋道:“這件事兒我會調查清楚,一定會給夫人一個滿意的交代。”
“我累了。”伊麗莎白緩緩起身,面無表情道,“請回吧。”
艾琳很不客氣地送走徐繼忠,卻發現伊麗莎白重新坐在沙發上怔怔出神,當下不敢言語,立於一側沉默起來,
“林先生,聽說你至今未醒,,那你何時才能醒呢。”伊麗莎白惆悵而喟然地呢喃道,“我不方便也無法來探望你,但你能來見我啊,我還等你帶我去吃著名的全聚德烤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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