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是放學,下班的時間,可這條小巷子裡除了些小孩子零零星星的吼叫,和一些同學細碎的腳步聲以外,這地方顯現出與這喧囂的城市格格不入的幽靜。
兩個熟悉的身影夾雜在這稀鬆的人來人往中,正是白欖和他的弟弟姜庶彥。
他們從來沒有一起回過家,即使是閒來無事的時候,白欖也一定會繞過庶彥,不管是從時間上,還是空間上。
但今天沒有。
“你爲什麼總是要插手我的事呢?”白欖開口說道,“你覺得我打不過他們?”
庶彥低着頭,踢着地上的小石子,默不作聲。
“說話,別逼我發火,我今天的火氣可是憋在肚子裡的。”一邊說着,白欖把身上的書包取了下來,扔到庶彥懷裡,自己大步向前走去。
庶彥還是沒有說話,只默默的抱着書包,小跑步的往前跟。
“不回答就算了,”白欖從牆上探出的樹枝上扯下了一根,把玩起來,“那你跟我說說,上次仇乾多他們找你麻煩,你怎麼就沒嚇跑呢?”
因爲他背後有東西。
庶彥這麼想着,可是他不敢說,他害怕嚇到哥哥,但其實更大的原因是:就算他說出來,哥哥也會把他當成嚇破膽了而奚落他,並不會相信他。
庶彥偷偷看了看白欖,他很羨慕他,他看不見生活裡那些怪東西,髒東西,而從庶彥記事以來,他就能看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善言辭的他,沒有人可以傾訴,甚至是自己的父母,他沒有父親,生下來就沒有,媽媽只告訴他,父親因爲做了不得了的事,所以死了,所以他更不能告訴媽媽,媽媽已經失去了愛人,不能再承受有一個異於常人的兒子。
這些年,他就是這麼度過的,有時候他發瘋似的狂奔,有時候,他躲在臥室的牆角處睡着……他的記憶裡,沒有漫畫書,沒有卡通片,沒有遙控車,只有這些不知從那裡跑出來的猙獰野獸,在不知道的地方,等着他,對着他嚎叫……
那一次,他沒有掉頭就跑,因爲他聽到了那隻“大蜥蜴”心裡的話:找到了,終於找到了,白欖……
他聽到又如何?他對付不了它,但他心裡有一個聲音不停的在迴響:你不能跑,你要救他。
所以他被仇乾多按在地上揍的時候也沒有跑,直到白欖的到來……白欖出現的時候,他都能感覺到那隻怪物垂涎欲滴的樣子,後來,湘堯哥哥大吼一聲衝了過來,他倒在地上,看見那東西居然一溜煙的跑了,他驚呆了……
他懷疑過顧湘堯的身份,但除了懷疑,又能如何呢?難不成這世界上還有和我一樣“不幸”的人?如果不是,我怎麼能跟任何人去分享這份“不幸”,將他們拉入其中呢?
算了吧,算了吧……
“喂喂,到家啦。”白欖用手捏了一下庶彥的後頸,一把將書包拿了過去。
“哦,哦。”庶彥手忙腳亂的從書包裡翻出了鑰匙,拿給了白欖。
他習慣性的四下張望了一番。
他看到一個人,他站在不遠處,看着他們,庶彥看見他的時候,他還禮貌的笑了笑。
他並沒有還以微笑,怯生生的進了屋。
梅媽和庶彥媽媽依舊上下忙碌着,準備着豐盛的晚餐,爸爸也在沙發上看着報紙。雖然語氣不是很鄭重,但白欖今天破天荒的跟每個人都打了招呼,搞得庶彥媽媽有點不知所措。
“爸,”白欖一普股坐到父親的身邊,腳蹬在茶几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沒錢了。”
爸爸並沒有搭理他。
“那你就等我餓死吧。”白欖把手放在頭後。
這時,爸爸說話了:“你怕死嗎?”
“當然不怕!”白欖一臉的憤懣。
“那你餓死好啦!”爸爸也是一臉的理所當然。
“嘿,我……”白欖像是吃了只蒼蠅。
爸爸把報紙折了起來,取下了眼鏡,對着白欖,笑着說道:“你有時候會不會想,我要是沒了,這錢就全是你的了?”
白欖也不甘示弱,一臉正義的說道:“這道理是沒錯的,那錢必須是我的,誰也別想要,不過呢,我確實沒這麼想過,這麼沒良心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
爸爸難得被白欖逗笑了,從褲兜裡摸出一張卡,說道:“拿着,這可是我們家的所有家當了。”
“這麼看得起我?”,白欖把卡往手上一拍,“謝謝老闆!”便起身而去。
爸爸在沙發上靜靜的坐着,直到白欖第二次來叫他,才慢慢的坐起。
蓮燈寺內。
三人佇立內室門前,面前跪着一人。
“是誰?”湘堯急切的問道。
“我不確定……”拓跋停頓了一下,“據前方的兄弟們說,他們把外面圍成鐵桶一般,並沒有人進去,而那人……那女人,是從裡面衝出來的。”
“女人?”顧君河感到非常疑惑。
“不,白欖……”湘堯一個健步便竄了出去。
“等等!”顧君河厲聲叫住了他,他手裡出現了一把鑰匙,“拿着它!”
湘堯回身接過鑰匙,便飛奔而去。
“雲老,拓跋,你們速速前去,不要讓他生出事端來!”顧君河趕忙跟身旁的雲鑄鬆和階梯下的拓跋說道。
“那你……”雲鑄鬆擔憂的說道。
“我無大礙,待我恢復片刻便過來。”顧君河一邊說着,一邊把雲鑄鬆往前推。
“那好,顧老你保重。走!”雲鑄鬆招呼着拓跋,消失在黎明之中。
白欖家中。
窗簾在晨風的吹拂中不住的搖曳着,書房內沒有開燈,只有點點路燈的燈光照進來,把窗簾的影子打在牆上,顯得妖豔多姿。
白欖跪在血泊中,懷裡是奄奄一息的父親,牆角處,是一臉驚恐,瑟瑟發抖的庶彥,他身體顫抖着。
白欖的淚水,滴落在父親平靜而慈祥的臉頰上,和父親臉上的淚痕混在一起,慢慢滑落。
書房外,還有兩具屍體赫然躺在那裡!
“姜庶彥……”白欖通紅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他,“剛纔你都看到了吧……”
庶彥沒有回答。突然,他抓着自己的頭髮,拼命的撕扯着,嘴裡不停的說着,不可能,不可能,她不會的……
就在這時,白欖的背後,一個身影悄然而落。
“白欖……”湘堯審視着屋內的一切,他還是來晚了。
這時,白欖緩緩的將父親放在地上,站了起來,他沒有轉過身去,而是問道:“你知道‘屠刀’嗎?”
“知道……”湘堯回答的有些輕,因爲他在思考着,爲什麼他會這麼問?
“那你是‘屠刀’的人嗎?”白欖繼續問道。
“是……”湘堯從來沒騙過白欖,這次,也一樣。
一瞬之間,白欖將湘堯按在了牆上,揪住他的衣領,用快要撕裂的聲音吼道:“你們爲什麼要殺我父親!爲什麼!”
湘堯的臉上被難以置信和不知所措覆蓋了,屠刀?他在說什麼?
“你在說什麼?我們沒有殺你父親!”湘堯抓着白欖的手說道。
白欖沒有再糾纏,他鬆開了手……
他笑了。
笑的悽慘,笑的可怖。
他嘴裡不斷念叨着,爲什麼,爲什麼,他用手指着湘堯,又指着牆角處依然顫抖的庶彥,說着:“爲什麼你們要殺我父親,爲什麼……”
湘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不想看到白欖這個樣子,他想上去抱住他……可他做不到。
白欖的身體往外冒着金色的薄霧,他抓着自己的頭髮,痛苦的跪倒在地,當他擡起頭時,瞳孔已經變成了兩條裂縫,眼裡一片血紅,而湘堯和庶彥,根本動彈不得。
湘堯發現他的眼神,變了……變得無比陌生,無比嗜殺……
突然,他以極快的速度撲向了湘堯,黃色的霧氣已化形成兩把金黃色的匕首握於手中。
湘堯只能閉上了眼睛,等着面前這個他不再認識的男人,結束他的生命。
“嘭”
湘堯再睜開眼睛之時,眼前站着兩個男人,一個黑衣加身,手持長鞭,一位白衣勝雪,負手而立。
正是及時趕到的拓跋和雲鑄鬆。
而此時,白欖的攻擊被擋住之後,圍繞在他周圍的金色霧氣更盛了,他手裡的一雙匕首也從剛纔泛黃的顏色漸漸變成了純白色,而且變得更長……這顏色,雲鑄鬆在熟悉不過,刃的弧度,長度,色澤……像極了那邪物的獠牙……
“不要妄動,現在湘堯的力量,是打不破這壓制的。”雲鑄鬆悄悄對拓跋說道。
“我們可以傷他嗎?”拓跋問道。
“呵呵……”雲鑄鬆輕笑了一聲,對於當年沒有經歷過騰蛇之劫的拓跋來說,眼前不過是一個小毛孩子,但對於他來說,他太清楚要面對的是什麼,“如果你能做到的話……”
對於被輕視,拓跋有些不滿,所以,他率先向前殺去。
看到拓跋掩殺過來,白欖不慌不忙,他將雙刃扔到空中,他周圍的金色霧氣化作兩隻手,一左一右接住了兩把匕首,隨即這些霧氣開始變化,漸漸的,化作一隻金色的蛇頭,當它張開血盆大口之時,那兩把匕首便是兩顆獠牙出現在衆人面前……
當拓跋騰空之時,已經感覺到,越靠近他,壓力越大,而此時,隨着這條“金色大蟒”以常人難以想象的速度張着大口向他撲來,他只能用長鞭拴住了它的兩顆獠牙,與之對峙。
就在這時,雲鑄鬆抓住機會,用靈力聚成的手刀向蛇頭砍去,想要將其斬斷,但此時,白欖輕蔑的一笑,因爲就在這個時候,雲鑄鬆的破綻也露了出來。
雖然他手裡沒有了武器,但金色的薄霧也化成一柄手刀,他以極快的速度向雲鑄鬆殺去……
雲鑄鬆沒有想到,他不僅可以利用霧氣攻擊,而且自己的攻擊力也得到了大幅度提高,他只能收回手刀,全力擋住白欖的一擊……
此時,白欖的手刀與雲鑄鬆僵持着,拓跋也拖住了金蛇。
可是過了一會兒,他們發現自己的力道在逐漸衰弱,並且對方的力量在不斷增強,就在此時,白欖臉上露出了可怕的笑容,他突然張開嘴巴——他嘴裡的兩顆獠牙也清晰可見。大蛇也不顧拓跋的拖動,張開了大口……
一聲大吼,雲鑄鬆和拓跋,都被擊飛了……
他們滿口鮮血的艱難站起,互相扶着對方,和湘堯一起,靠在牆上。
此刻,白欖並沒有朝他們走來,而是轉頭看向了在牆角里已嚇的神志不清的庶彥,慢慢朝他走去……一邊走,嘴裡還一邊唸叨着,死,都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