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轉之十

百步渢雖然早已經叫人辦好了嵐的領養手續,也早就把嵐領進了百步家冠上了百步的姓氏,但她始終覺得,她應該帶嵐見一見百步夫婦。

先是在一開始穿越的時候連招呼都沒打一聲地霸佔了人家小女孩的身體,百步渢不覺得愧疚,是因爲她真的沒什麼好說,也沒有人可以說。

這些年來,她自問沒有做過什麼對百步家不利的事情。雖然生意方面並沒有投入多少精力和心思,但是總歸還是沒有讓百步家從此沒落下去。

只不過收養百步嵐的這件事情,她真的有猶豫過。

當初在咖啡廳裡聽到她委託去調查的人得到的消息,百步渢自然知道,把百步嵐納入百步家,是怎樣的一個決定。可是略微思索之後,百步渢還是覺得,她沒辦法就這樣對這個孩子置之不理。

不是什麼愛心氾濫,只不過整件事情的始末她已經很清楚,那麼就更加不能視而不見。

於是不假他人之手而親自跑一趟輕井澤,只爲見這個孩子一面。

卻沒想到,只一眼,就已經讓她下定了留這個孩子在身邊的決心。

而這樣的自作主張,如果不對已逝的百步夫婦說明的話,她始終覺得不妥。

那個人會覺得欣慰,而那個人……

薄脣微抿,百步渢輕展眉頭。她覺得,於情於理,她都應該這樣做。

於是領着百步嵐站在百步家宅邸的門前,百步渢看着如今已經物是人非的若大宅院,突然覺得一陣恍惚。

她從沒有在這裡住過,至今爲止來過的幾次也都是爲了公事,如果說是對這裡的感情,她還真的沒有。儘管這個地方,是百步夫婦生前與真正的百步渢快快樂樂地生活過的地方。

不同於柳生家的西式宅邸,百步家是傳統的和式院落。

已經許多年未有人居住過的庭院卻一點沒有破敗的樣子,角落裡幾棵石榴樹長得正好,池塘裡池水依舊清澈,碧波盪漾之間還依稀可以看見幾條金魚的影子。細碎的青石小路曲曲折折地直通向大大小小組合起來的房屋最深處。而遠方的終點隱於層層疊疊的樹影之間,誰也看不見。

百步渢一直都有讓人定期來這裡打掃。

看着身邊的嵐因爲百步家的清幽靜謐的景色而露出的單純笑臉時,百步渢面上依舊微笑如初,心裡卻禁不住幽幽嘆了一口氣。

——這一切的一切,他本可以擁有。

“知道我們要去哪裡麼?”百步渢牽着嵐的小手,步伐緩慢地朝前走,身姿一抹娉婷。

歪着腦袋想了想,百步嵐的眉頭越皺越緊,最終挫敗地擡頭望她,語氣有些沮喪地道,“不知道……”

“呵呵。”輕笑一聲,百步渢俯下身子揉亂了身邊小可愛的頭髮,彎起食指親暱地颳了刮他的小鼻樑,話語也笑意盈盈,“不知道很正常啊,姐姐可以告訴你,不要嘟嘴嘛~”

“姐姐~”鼻音重重地哼了一聲以示反抗,百步嵐掙扎着把百步渢還在他頭上作亂的手拽下來,“不要總是這樣啦~”

“哦?我怎樣了?”百步渢笑得越發囂張,還被弟弟攥着的手巧妙地掙脫出來,順勢搭上了百步嵐矮矮的肩膀,神色略微好笑地湊近臉上已滿是紅暈的嵐,“姐姐對弟弟,不就是應該很親密纔對麼?”

“姐、姐姐……”百步嵐紅撲撲的小臉上冒着侷限化的熱氣,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烤熟了一般紅得徹底,結結巴巴地別過頭去,百步嵐語氣弱弱地道,“可不可以不要再玩了……”

看着自家弟弟真的被自己捉弄到如此地步,百步渢聳了聳肩,面色無辜,“不就是想跟小嵐聯絡一下感情嘛~你這麼容易害羞的哦?”

“什麼嘛,還不是因爲姐姐你……”不服氣地開口,百步嵐剛要開始辯解,便在百步渢的曖昧表情下又不爭氣地紅了臉。

好笑地搖了搖頭,百步渢決定見好就收,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弟弟的事情,來日方長不是麼。

而且,現在這個小鬼在面對她的時候,已經進步了很多了呀。

“好了,跟着我走就對了。”一句話做了收尾,百步渢領着滿臉疑惑的嵐繼續向院落深處走去。

最終目的地到達。——是宗祠。

傳統的大家族裡很多都設有宗祠,裡面擺放的是列位先人的靈牌。百步家的宗祠並不大,卻也像一般宗祠一樣,佈置得極爲莊嚴肅穆。

宗祠裡燈光昏黃,百步渢領着嵐一路朝裡走去,一面面牌位數下來,最下面的正是百步青原和妻子百步桐的牌位。

“這兩位就是你的……”似乎一時想不到合適稱呼,百步渢頓了一下,看了看身高只及自己胸口的百步嵐笑了笑,“嗯,父母,從今以後就是你的父母。”

眼睛一下子睜得老大,百步嵐的語氣微顫,帶着小心翼翼的欣喜與受寵若驚,“父母?”

“沒錯,是我的父母,所以以後也就是你的父母了。”百步渢笑得溫柔,“打個招呼吧。”

“是。”乖巧無比地應了話,百步嵐掩藏不住眉眼之間的動容,溫順地鞠躬,小小的身影在燈光的照射下更是顯得單薄不已,唯有背脊挺得筆直。

看着這樣的嵐,百步渢突然覺得眼睛又幹又澀,心口也涌上了一種說不出的心酸。

她知道關於這個孩子的真相,但現在卻什麼都不能對他說。

那樣的事情對着這樣的一個孩子,要她怎麼開口。

於是從百步家的宅邸裡走出來,百步渢想着要轉換一下心情,便拉着嵐直接去陪自己逛街。

百步家坐落在這一片有名的貴族聚居區內,周圍都是大大小小的別墅和宅邸,吩咐司機先行離開,百步渢拉着嵐穿行於乾淨整潔的街道中,任夕陽將兩個人的影子拉的斜長。

百步嵐不知道,如今這樣美好的生活到底是不是夢境。

有了這樣照顧自己的姐姐,這是從前一直無親無故的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而更加重要的是,這個姐姐絲毫不在意他以前的事。

雖然平時喜歡拿他開玩笑,雖然平時會爲了偷懶而壓迫他做這樣那樣的事情,雖然對他生活以外的事情她並沒有過多幹預,但百步嵐就是知道,她很關心他。

於是握着百步渢的手,百步嵐想,如果可能的話,他會一直一直就這樣跟在她身邊,就這樣一直和她走下去,就這樣一直活在他們兩個人的世界裡。

似乎是察覺了什麼一般,百步渢微微偏下頭看了一眼自家弟弟,卻被對方會以一個羞怯的笑容,柔軟的弧度在男孩子漂亮的臉頰上綻放,仿若純白的梔子花一般乾淨而美好。

【這個笑容,若是除卻了羞澀,倒是像極了彌之。】百步渢微微怔愣,心緒不知道又飄到了哪裡。

我們說,大白天的不能隨便唸叨人。說曹操曹操就到的事情,那是經常會發生的。

比如說,剛剛纔在腦子裡思索着要不要改天把閒院約出來聊一聊的百步渢現在就發現,她不用改天了。

遠處正從那幢白色別墅裡走出來的人,不是閒院彌之是誰?

只不過那幢別墅——

“阿勒,很有趣的樣子嘛~”百步渢低聲自語,嘴角的弧度霎時變得詭異,眼眸微斂,她又在檢討自己從前的漫不經心了。

對於彌之,她真是一點都不瞭解呢。

“真是巧呢,彌之。”百步渢獨自上前同閒院打招呼,“正想着要給你打個電話,沒想到就碰見你了。”

掩飾住百步渢突然出現時自己眼中一閃而逝的錯愕,閒院彌之嘴角的笑容如常,“呵呵,的確很巧。渢怎麼會在這裡?”

“來百步家辦點事,”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百步渢嘴角的弧度柔軟了些,歪歪頭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站在原地等着自己的百步嵐道,“那邊那個可愛的小正太是我弟弟,百步嵐。”

“弟弟?”閒院彌之微微疑惑地挑了挑眉,“以前沒聽你說過呢?”

“呵呵,現在知道也不晚啊。”百步渢不想透露關於領養百步嵐的始末,眯眯眼睛轉移話題道,“閒院是來做什麼的?剛剛看你從那座別墅裡出來呢~你家?”

閒院彌之臉色不變,嘴角常年掛着的笑容依舊,“沒有的事,是我的一個朋友家而已。”

“哦,是這樣麼。”百步渢不置可否。

本來提出這個話題加以試探就是想從這傢伙的神色當中看出點什麼,沒想到這次卻無功而返。百步渢撇撇嘴角,語氣隨意地道,“既然遇到了,一起吃飯吧~”

“怎麼辦呢,雖然也很想和渢你再聊聊,不過我一會兒還有事要辦。”閒院彌之神色頗爲爲難地蹙了蹙眉,看着百步渢流露出一臉歉意,“不如下次?”

“嘛,知道你是個大忙人,也沒辦法了咯~”百步渢毫不介意地攤了攤手,“記得有事給我打電話吧~我先走了~”

“嗯,路上小心。”閒院淡淡囑咐。

“瞭解~”轉過身子微微擺手,百步渢笑得優雅。

——她知道,閒院彌之這次又盯着她的背影很久,真的很久。

於是夜幕降臨,百步渢坐在並未開燈的書房內,面目隱於一片黑暗之中,唯有目光尖銳鋒利如刀。

窗戶敞開着,絲絲縷縷的微風吹進來,拂亂了她併爲束起的髮絲,凌亂之間有着一種說不出的妖異。

“上次要你查的事情繼續查下去,不過現在我要再加一項任務給你。”左手拿着電話,看右手五指翻轉之間普蘭色的鋼筆在掌心流轉,百步渢的聲音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我要你幫我查一個人,我要知道他身邊都有些什麼人什麼勢力,一直以來都做過些什麼,家族關係等等。”

“總之,我要知道他的全部。”

眸光微斂,百步渢嘴角的笑容流露出一絲無奈和決然,輕啓櫻脣,吐露出那個哽在喉嚨中很久很久的名字。

——“閒院,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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