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夫人滿面驚恐地看着溫悅汐,後背一陣陣地發涼。
而溫悅汐則是一臉關切地看着她,“夫人,是不是我方纔說的話嚇到你了?您放心,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想這隻鬼只是不甘心,鬧過一陣兒應該就會走了,我已經請了道士到侯府驅鬼了,應該沒什麼事兒的。”
鬼?真的有鬼嗎?孟夫人捏緊了手中的帕子,不由往自己的背後看,難道自己出門時那個道士說的話是真的?有隻鬼正纏着自己?他是不是就是那個自己在地牢裡曾經見過的男人?
溫悅汐一直在溫聲安慰着孟夫人,可是她的話,孟夫人現下哪裡還能聽得進去?
而就在這個時候,雅間的門打開了,綠弗領着方纔那位小廝進來添茶。然而,就在房門打開的那一剎那,孟夫人突然尖叫一聲,眼睛直直盯着房門外的某一處,臉色煞白,像是看到了鬼一樣。
“夫人,您……怎麼了?”
孟夫人擡手指向門口,“是他,是那個人……”她的聲音都在顫抖。
“誰?”溫悅汐朝着門口看去,疑惑不解地道:“只有綠弗和店裡的夥計啊?夫人是說誰?”
“不,是站在他們後面的那個人。”自己曾經在地牢裡見過的那個人,被自己的夫君關起來的那個人,此時他正盯着自己,一動不動地……
“站在他們後面?他們後面沒有別人啊,那裡只有他們兩個人。”溫悅汐輕輕搭上孟夫人的手臂,“夫人,您怎麼了?要不要我跟您叫個大夫過來啊?”
孟夫人伸手指向門口,滿面驚色地看着溫悅汐,“你沒有看到那裡站着一個男人嗎?”
溫悅汐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門口,然後搖頭道:“沒有啊,那裡只有他們兩個人,哪還有一個男人?”
這時候提着茶壺進來的小廝開口道:“這位夫人,您該不會是被鬼給纏上,或是中了邪了吧?”他一邊說着,一邊把茶壺放在桌上,接着道:“您別擔心,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跟您說之前我那小侄女就被小鬼給纏住了,眼看着一日一日沒了精神,有些奄奄一息的樣子,後來有人告訴我哥嫂說是城外原山寺裡有一位高僧,能幫鬼魂超度,讓他們安心轉世投胎,不再纏着活人。我哥嫂聽了之後,就立刻帶着我小侄女找那位高僧去了,結果還真有用,從原山寺回來之後,我那侍女就好了,活蹦亂跳的。夫人,您若是擔心真的被鬼魂給纏上了,您就去原山寺找那位高僧看看吧。”
“真的有你說得那麼靈嗎?”孟夫人顯然是心動了。
“反正我那小侄女兒是治好了,靈不靈的,您只管去試試就知道了,就算是不靈也沒什麼壞處不是嗎?對了,那位高僧的法號是覺遠。”說話間,他已經幫她們把茶給添上了,“要是沒別的吩咐,小的就先出去了。”
待那小廝出去之後,溫悅汐把冒着熱氣的茶遞到孟夫人的手裡,“夫人要覺得冷的話,就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孟夫人接過茶杯,卻也不喝,就只是捧在手裡,很有些出神的模樣,不知道在想什麼。
“真是抱歉,早知道會嚇着夫人您,我就不找您出來了,本來是想問問您,孟叔叔是不是已經找到了那個挑撥離間的人,沒有想到卻嚇着了您。對了,我聽說孟叔叔已經向皇上請求在京城多留一些時日了,皇上也答應了,夫人您沒問題吧?上次你跟我說的,如果再留下去,會發生不好的事情,到底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您還沒有告訴我,這件事一直壓在我的心裡,不知道今天您是否願意告訴我?”
“沒什麼,那天我只是情緒太激動,一時胡言亂語而已,你別放在心上了。我還有其他的事情,就不在這裡陪你了,我先走了。”
孟夫人根本就不給溫悅汐回答的機會,說完之後,站起身就往外走,而溫悅汐顯然也沒有要攔住她的意思。孟夫人下了樓梯,站在茶樓的大堂裡,看見外面陽光燦燦,她的心卻寒冷如冰。她喚住一個路過的小廝,抱着一絲希望問他,“方纔天是不是陰了一會兒?”
那小廝搖頭,“沒有啊,我一直都在大堂裡忙活,太陽一直都有照進來,沒有陰過。”
那小廝見孟夫人的臉色不太對,不由問道:“夫人您沒事吧?”
“沒事。”
那馬車伕見自家夫人面色蒼白地走過來,不由道:“夫人這是怎麼了?身子不舒服嗎?”
孟夫人只是輕輕搖了搖頭,沒有說話,直到坐上了馬車之後,纔開口道:“去城外的原山寺。”
那馬車伕聽了之後很有些意外,夫人怎麼會突然要去寺廟?不過他們這些做下人也只有聽主人的吩咐,多做事,少說話。這馬車伕一邊趕着馬車出了城,心中卻也是十分好奇,夫人方纔在茶樓裡究竟見了誰,怎麼出來之後,臉色這麼差?還突然讓自己去城外的寺廟,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夫人,原山寺到了。”
孟夫人一路上腦袋裡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事情,一直到這馬車伕開口喚她,她纔回過神來。
下了馬車,孟夫人並未讓那馬車伕跟着,自己一個人進了寺廟裡。
進到山門,遇到一個正在掃地的小和尚,孟夫人便是上前問道:“請問覺遠大師在嗎?”
“您要找覺遠師父啊?有什麼事嗎?”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那小和尚似乎考量了一下,這才道:“這樣,我先帶您過去吧。”只見他把掃帚擱在一旁,便是帶着孟夫人去了後面的禪房。
“前面就是覺遠師父的禪房了。”那小和尚指着前面一處對孟夫人道。
等他們到了門前,小和尚輕輕敲了敲房門,然後微微低着頭,輕聲道:“師父,有位女施主找您,說是有重要的事情。”
片刻之後,禪房裡傳出一聲略顯蒼老的聲音,“請施主進來吧。”
“是,師父。”
那小和尚便是請孟夫人進了禪房。
進去之後,孟夫人聞到一股淡淡的香氣,有些熟悉,卻也想不起來在哪裡聞過。但見榻上盤腿坐着一個老和尚,手裡拿着念珠,閉着眼睛默然無聲,她自己也不好先開口說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這種尷尬並未持續多久,那老和尚便是睜開了眼睛,他看向站在那裡的孟夫人道:“施主是來解惑的?”
“不是,我是來……”孟夫人也不知該怎麼措辭,“我是聽別人說您的佛法高深,所以有一事相求。”
老和尚點了點頭,“貧僧明白了。”說着,他轉頭看向一旁小和尚,示意他先出去。
“施主請坐。”
等孟夫人坐下之後,那和尚又是開口道:“平常的鬼魂並不會在人間停留,他們有他們要去的地方,能在人間停留的,大多是怨氣極強的鬼魂,孟夫人且把事情跟貧僧將清楚,貧僧盡力而爲就是。”
孟夫人聞言,不由在心中暗道:“這位師父果然有些能力,自己還未開口,他就已經知道自己是因爲鬼魂的事情而來了。”
她一心想要擺脫這個跟着自己的鬼魂,所以便是把今天發生的奇怪的事情都跟這覺遠和尚說了,末了,她滿懷希望地看着這覺遠大師,“您能幫幫我嗎?”
“你說你看到那隻鬼了?他……是施主您的仇人嗎?”
孟夫人搖頭,“不是。”
“那他爲什麼會纏上你?”
“我……”這事兒能跟外人說嗎?孟夫人心中猶豫。
“施主,貧僧方纔已然跟你說了,這鬼魂執意停留人間,必有他的執念,施主你必須把你們之間的糾葛跟貧僧講清楚,貧僧纔好渡這隻鬼魂離開,讓他早日轉世投胎,不再糾纏於施主。如果施主是擔心秘密被人知曉的話,那就大可不必,貧僧乃是佛門之人,不會傳人是非。”
聽到和尚這樣說,孟夫人便也放下了心中的顧慮,她現在害怕得不行,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這個人可能是……我丈夫殺害的。”
一聽孟夫人這話,覺遠和尚立刻雙手合十,唸了一聲阿彌陀佛,而孟夫人見狀,面上露出羞愧之色。
“夫人,恕貧僧直言,您的夫君身上殺孽太重,將來怕是不得善終。”
孟夫人聞言立刻緊張道:“那怎麼辦?”
“只能贖罪,生前贖得越多,死後就還得越少。好了,這都是後話了,施主繼續說吧,你夫君爲何要殺了這個人?他們有何冤仇?”
也是因爲這個秘密壓在心裡太久了,孟夫人很想向別人傾述出來,又因爲覺遠大師是出家人的身份,又是得道高僧,知道他不會亂說出去,所以孟夫人此時的心裡倒是放鬆了很多。
只聽得她開口道:“死的那個人名字叫翟正裕,他跟我的丈夫原本是一起上戰場並肩殺敵的好兄弟。”
“既然是好兄弟,那你丈夫爲何要殺了他?”
“他知道我丈夫的一個秘密,一個攸關生死的秘密。”
“什麼秘密?”
“十幾年前昊黎和啓辰的那場戰爭,平晏侯和其夫人被敵人所殺,我懷疑這件事跟我丈夫有關。”
“懷疑?爲什麼會懷疑?”
“因爲我剛纔說的那個人翟正裕,他是當年平晏侯的近侍,所有人都以爲他跟平晏侯一起死在了戰場上。可是事實上,這十來年,他一直都被我丈夫關在地牢裡。他逃出去之後,我丈夫瘋了一樣地找他,可是沒有找到,我聽到我丈夫說,那個翟正裕一定會回京來找昇平郡主的,他會把平晏侯戰死的真相說出來的。他當時的樣子那麼害怕,我就知道他一定跟平晏侯的死有關係。”
覺遠和尚聽了之後,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夫人,你該勸你丈夫懸崖勒馬的。”
孟夫人聞言掩面哭了起來,“我勸過他的,他不聽我的,他說他也是被逼無奈,如果不這樣做,死的人就是他。”
“哦?施主您的夫君是有什麼苦衷嗎?”
“我不知道,他不肯跟我說。”
“事已至此,已經殺害了的人再也回不來了,這筆孽債勢必會記在你丈夫的身上,我只有幫你超度這隻亡靈離開,至於孽債,還得你丈夫自己來還。施主,你以後還是多勸勸你丈夫,讓他不要再生害人之心了,不然下輩子也還不清了。”
“我正是因爲勸不了他才更害怕,我擔心他還會再害死別人……”
“爲什麼這樣說?”覺遠和尚的聲音很平淡,跟孟夫人的激動有一種強烈的對比。
“我發現他還想要加害平晏侯的女兒,昇平郡主。那個孩子,她還一心一意地信任着我的丈夫,可是我的丈夫卻想害死她。我想提醒她,可是又擔心暴露了我丈夫,如果她知道我丈夫要害她,她不會放過我丈夫的,我夾在這中間實在是左右爲難。”
憋在心裡許久的話,孟夫人終於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心中有一種久違了的輕鬆的感覺。
“你丈夫爲什麼要害她?她什麼都不知道不是嗎?殺了她,對你丈夫沒有任何好處,留着她,對你丈夫也不會有什麼害處,既然如此又何必再妄動殺念?”
“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敢去問他。”
“那你怎麼知道你丈夫要害昇平郡主呢?”他肯定不會是親口跟她說的。
“我看到了兩件一模一樣的衣服……我就知道給太子妃下毒的人肯定是他。”說到這裡孟夫人不由痛哭起來,“他不僅要陷害昇平郡主,還差一點害死了太子妃,他怎麼會變成這樣?我不知道,究竟怎麼會這樣……”
……
馬車伕看到自家夫人出來,臉上的神情比方纔進去的時候好多了,不由在心中暗道:難道是這間寺廟裡的佛祖特別靈驗,夫人進去拜拜,煩心事就都沒有了?
“走吧,回府去。”
坐上馬車的孟夫人不知道,就在她走出覺遠師父的那間禪房之後,從那禪房的隔間裡走出兩個女子,一個是溫悅汐,另外一個是跟在她身邊的綠弗。
“郡主,你說的這香真的管用嗎?等回去之後,孟夫人就會把方纔的一切都忘掉?”
“放心吧,我以前在別人身上試過的,等孟夫人回去之後,在茶樓裡,包括方纔在禪房裡發生的一切她都不會記得了。”溫悅汐輕輕吐了一口氣,“走吧,我們該回去了,翟叔叔想必也真着急等着這個結果。”
翟正裕在侯府裡等得的確是很焦慮,他只知道溫悅汐讓他在孟夫人的面前裝鬼,卻不知道爲什麼要讓他裝鬼,他在等着溫悅汐回來給他一個解釋。
溫悅汐回去的時候,妙毒夫人她們都在,這讓她有些意外,“怎麼?你們今天都不忙了?”
“等着你打探出的結果呢。”知道今天溫悅汐做了特別安排,他們對這件事也是好奇得很。
“行吧,這件事也的確適合大家都在的時候說。”
幾個人圍坐在一起,溫悅汐看向翟正裕,“我已經從孟夫人口中得知,您說的那些話是真的,您的確被孟立夫關在地牢裡,她親眼看見的。翟叔叔,請您不要介意,我之前並未完全相信你的事情。”
翟正裕搖了搖頭,“沒關係,你這樣我才放心,不輕易相信任何人,這是正確的。”
“除了確認這一點之外,我還從孟夫人那裡確認了,孟立夫的確是在我衣袖上灑了毒粉,陷害我的那個人。而當時宮裡的宮人之所以沒有查驗出來,是因爲他換了衣服。”
“換了衣服?怎麼可能?”許宓詫異地看着溫悅汐,“換了衣服不會被人發現嗎?”
“因爲他事先準備了兩件一模一樣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