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王妃。太子殿下和慶王世子來了。”
下人稟報的聲音打破書房之中略顯沉重的氣氛,溫悅汐放下手中的狼毫筆,擡眼看着段蔚予,昨天晚上段映湛離開之後,她已經把段懷瑾早就懷疑溫韋良逃獄的事情跟他們有關的事情跟段蔚予說了,只是不知道段懷瑾這次來是爲了什麼。
“請皇叔見諒,那件事雖並不是我故意透露給母后的,但她的確也算是從我這裡得知。”
原來是爲了這個,溫悅汐看着面前這個越發沉穩內斂的太子殿下,心中暗暗道:比起之前,他的確是長進了很多,只是距離如何去做好一個皇帝,他還是差着不少的距離的。皇后在他的宮裡安插眼線應該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而他就這麼一直任由着?明明知道有一雙眼睛在暗處時刻盯着自己,還能裝作看不見嗎?雖然那雙眼睛並非是惡意的,但這也是很難忍受的吧?
想來這個太子殿下,從小到大,應該也受到不少他母后的影響吧?
“太子不必放在心上,你能爲我保密已經是難得了,其實……這件事我事先已經跟皇上稟報過了,所以,並沒有什麼要緊。”
聽到這個話,段懷瑾和段映湛都是大吃了一驚,這是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蔚皇叔竟然事先就跟皇上稟報過了,怪不得皇上聽了皇后的話之後,不但沒有懷疑蔚皇叔,還把皇后給斥責了一頓,卻原來他早就已經知道了一切。
段映湛愣了片刻之後,不由道:“皇叔,你早跟我說啊,害得我這兩個月裡,整天吃不下睡不着的,擔心得不行。”既操心着皇叔和悅汐找到治病的辦法沒有,又擔心着等他們回來之後,皇上會不會降罪於皇叔和悅汐,誰知道自己真的是多餘操心了,原來皇上早就知道。
而段懷瑾則是沉了沉目光,無怪別人都說蔚皇叔如何如何了不起,曾經一度自己還很不以爲然,現在他倒是理解了,這世上本就沒有僥倖,若是當初皇叔並沒有把這件事事先告訴父皇。那父皇從母后的口中得知之後,就算當時不相信,事後也會懷疑的,一旦有了懷疑的種子,就不必再談‘信任’二字了。
想來,這麼多年,父皇一直這麼信任蔚皇叔,也不是沒有理由的,比起蔚皇叔來,自己的確是顯得稚嫩了。
只見段蔚予笑了笑,“這種事情哪裡是隨便就能說的,當時皇上的意思也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畢竟這也並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他也是沒有想到太子正好在蔚王府的門外遇到了刑部前來報信的人,還因此而傳到了皇后的耳中,這算是他預料之外的事情,不過到底也沒惹出什麼亂子。
“不過我倒是要謝謝太子你,就算是知道了,也想着幫我隱瞞,有心了。”
段懷瑾微微低着頭道:“皇叔這樣說倒是叫我無地自容了。”
此時段映湛拍着段懷瑾的肩膀道:“我就跟你說,皇叔不會在乎這些的,你還非要來道歉。”
說到這裡,段映湛自己都不由頓了一下,下意識地朝着一旁坐着的溫悅汐看了一眼,然後繼續玩笑似地道:“要我說啊,這件事得皇叔向我們道歉,瞞得我們嚴嚴實實的,害得我們這般白白擔心了。”
既然都已經來了蔚王府了,段懷瑾自然少不得問起溫悅汐的病情,而溫悅汐和段蔚予自然也不會跟他說實話,只是含含糊糊地說了幾句虛虛實實的話,也就作罷了。
段懷瑾自然也聽得出他們話語裡的隱瞞之處,但是他也沒有繼續再往深了追問,因爲他知道,就算自己問了,也得不到什麼確實的答案。
至於溫韋良,既然父皇都已經默許了,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只是昨日蔚皇叔和父皇在御書房裡談了那麼久,既然不是有關於溫韋良逃獄的事情,那還能是爲了什麼事情呢?段懷瑾試着從段蔚予這裡打探,段蔚予卻也是跟他打太極,避重就輕罷了。
跟段映湛一起出了蔚王府,段懷瑾側頭看向身旁的段映湛,“我總覺得我這一趟是白來的,想知道的事情都沒有弄明白。”關鍵的事情,蔚皇叔全都沒有說。
段映湛伸手拍了拍段懷瑾的肩膀,“我昨天從這裡出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不過,我想應該就跟上次溫韋良逃獄的事情一樣,皇叔不告訴我們,應該有他自己的道理,我們還是不要追問得好。每個人總有些不願意跟別人說的事情,你我都一樣,所以,還是別糾結這些了。怎麼樣?今天難得出來,我知道京城裡最近開了一間新的酒樓,聽說很不錯,走,我們兩個一起去看看?”
“好啊。”段懷瑾朗聲應了,不由看向身側的段映湛,的確,每個人都有不願意跟別人說的事情,映湛,你也有吧。只是有的事情,自己還是很羨慕映湛的,他好似總能過得這樣肆意灑脫。
兩天之後,皇宮裡終於來人召段蔚予進宮,溫悅汐卻是換了衣服要跟段蔚予一起進宮。
她想要進宮,當然不是爲了去見皇上,而是爲了去見藺玉公主,自己當初走的時候,什麼話都沒留下,什麼人都沒告訴,藺玉想必也是跟段映湛一樣擔心壞了,只是她不同於段映湛,段映湛還能時不時來蔚王府看看,而藺玉是不能出皇宮的。
雖然知道今天就是皇上下最後的決定的事情了,但是溫悅汐卻是一點都不擔心,段蔚予似乎篤定了皇上一定會答應,不管出於什麼樣的理由,讓他這般篤信,溫悅汐看到這樣的他,也絲毫不會懷疑,他的判斷會有錯。
所以對於今天的結果,溫悅汐並不怎麼擔心,好似就已經是註定的事情。
跟段蔚予分開之後,溫悅汐先是分別去了太后和皇后那裡請安,這纔去了萱妃和藺玉公主那裡。
去到皇后那裡的時候,皇后看到溫悅汐,明顯有些尷尬,畢竟之前皇上因爲溫韋良斥責皇后的事情雖然沒有在明面上傳開,但也是大多數人都知道的事情了,在面對溫悅汐的時候難免是尷尬的。
好在溫悅汐每次去皇后那裡的時候,總不會停留多久的,她起身離開,皇后也是鬆了一口氣。
而萱妃和藺玉公主這裡是早就收到消息說蔚王殿下和蔚王妃一起進宮了,知道溫悅汐肯定會來這裡,藺玉公主在收到消息之後,就一直坐立不安地等着。甚至在殿內都待不住,藺玉公主徑直跑到寢宮門口去了。
遠遠地就看到溫悅汐朝這裡走了過來,藺玉公主面上一喜,趕緊快步迎了上去。
剛一走近,藺玉公主就握住溫悅汐的手,開口問道:“你怎麼樣了?”
“我還好。”
藺玉公主下意識看了一下四周,道:“我們還是先進去再說吧。”這裡畢竟是皇宮,說話多有不便。
等進了內殿之後,藺玉公主屏退了所有的宮人,這才拉着溫悅汐在榻上坐了下來,“你這兩個月究竟去哪兒了?我當時剛聽說你跟蔚王殿下離開京城的時候,還以爲是旁人胡亂傳的。”
一旁坐着的萱妃含笑打斷藺玉公主的話,“好了,你先讓悅汐喘口氣行不行?這剛剛進來,還沒喝口茶呢,你就急着問。”
溫悅汐笑着搖頭,“茶我還是不喝了,方纔在太后和皇后那裡都分別喝過一杯了。”
萱妃聞言亦是笑了笑,卻沒有再說話,她瞭解的,溫悅汐進宮,必然是要先去太后和皇后那裡,才能來自己這裡的,不然總是要招惹閒話。
藺玉公主卻是佯怒道:“還給她喝茶呢,我都擔心了這麼久,還給她喝什麼茶。”
“行了。”溫悅汐輕輕捏了一下藺玉公主的手心,“我跟你賠罪還不行嗎?你就別生我氣了。”
一旁的萱妃道:“你別理她,方纔你一會兒不來,她都在殿內走來走去的,一刻也不安生。”
“好了,讓你們擔心,是我不對。但我也是有理由的,當時的情況,的確不太好讓旁人知道。”
聽到溫悅汐這話,藺玉公主壓低了聲音問道:“所以,皇后說的那些是真的嗎?溫韋良逃獄的事情跟蔚王殿下有關?”
溫悅汐輕輕點頭,“是這樣的,所以當時纔不能讓你們知道,不是不相信你們,只是這種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少,也免得除了什麼事兒連累你們。”
“那皇上對蔚王殿下……?!”怪不得那天蔚王殿下愛御書房裡呆了這麼久,想來也是爲了那溫韋良的事情吧?父皇最終還是相信了皇后的話了吧,這下可怎麼辦?
“放心,沒事,如果有事的話,我今天就不能來見你們了。”
“真的沒事?”藺玉公主不放心地跟溫悅汐確認。
溫悅汐握着藺玉公主的手,肯定地確定,“真的沒事。”
從溫悅汐的表情和眼神看來,的確不像是說謊,藺玉公主這才安了心,“當時聽說的時候,我真是嚇到了,沒事就好。那……溫韋良是不是真的知道你生病的原因?”
當時那件事傳出來的時候,藺玉公主還真希望這件事是真的,因爲這樣的話,就說明悅汐的病有救了,蔚王殿下不會爲了一個假消息而冒這麼大的風險把溫韋良從天牢裡救出來。
“這件事說起來有些複雜,溫韋良說的的確是真的,可是他說的能救我的那個人早就死了,只是我們又湊巧得知了還有另外一種辦法,所以現在想要去用另外一種辦法來嘗試一下,也許有希望。”
‘也許有希望’這幾個字讓藺玉公主的心裡不由咯噔了一下,所以折騰了這麼久,還只是有也許有希望而已嗎?
溫悅汐含笑看着藺玉公主,“不用擔心,是很有希望,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說話總是有所保留的。”
藺玉公主聽了之後,這才笑了笑,但是卻也並沒有因爲溫悅汐的話,而放鬆了心情。因爲她實在很明白,有的時候悅汐的笑是帶着些別的意味的,比如說安撫。
“好了,不說這個了,其實我這幾天閒下來的時候,想了幾個能成功假死的辦法,今天進宮來,特意跟你們商量一下,看哪個辦法比較好。”
一邊說着,溫悅汐一邊把藏着袖中的紙張給取了出來,攤在他們母女兩個的面前。
可是聽到溫悅汐這樣說,藺玉公主卻沒有絲毫的喜悅,而是在心底生出一股更大的擔憂和不安。
“悅汐,這個時候談這件事是不是太早了些?距離我成親最少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你現在身體這樣,實在不必要費心想這個,一切等你的身體好了再說也不遲。”
溫悅汐笑着道:“左右閒着無事,再說了想這種事情也不費什麼體力,只當是打發時間了,而且幾個月的時間說長也不長,這樣大的事情,我們必須得提前準備的。現在只是一個想法而已,等確定下了辦法之後,還有佈置安排這些事情,都很費時間的,所以現在這個時候確定下來具體要用的辦法也不算是早了。”
溫悅汐還要繼續往下說,卻是被藺玉公主給打斷了,“悅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總感覺她這樣做好像是在趕時間,藺玉公主不得不往別的地方想,悅汐這麼急着弄這些,是不是因爲她知道自己頂不到自己成親的時候了?還是說她只是沒有信心,能……
溫悅汐含笑看着道:“你指的是什麼?我沒告訴你的事情也有不少,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件。”
“悅汐,你老實告訴我,你這樣急着弄這件事,是不是跟你的病有關係?”
她現在這樣,自己總感覺有一種要交代後事的感覺,自己非常不喜歡這種感覺。
藺玉公主不同於段映湛,她是一個敏感的人,知道自己敷衍不過去,溫悅汐終於斂了笑容,認真地看着藺玉公主開口道:“行,我跟你說實話,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跟蔚王一起再次離開京城,而這一次跟上一次是不一樣的,這一次也許會是很長時間,我不確定我能不能來得及趕回來參加你的婚禮,所以這些事情,我想要提前弄好。”
她雖然從來只是從段蔚予的口中聽說那個地方,但是她知道,這一去,他們短時間之內肯定是回不來的,如果自己不把這些事情安排好,到時候就真的沒有辦法了,自己既然答應過藺玉公主和萱妃,就一定會做到的。
“是要去哪裡?”藺玉公主看着溫悅汐問道。
“一個很遠的地方,”說到這裡,溫悅汐淡淡笑了笑,“說實話,其實我自己也不太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去了那個地方,我的病就有可能會治好,等我回來的時候,就能如同一個正常人一樣了。”
“什麼時候走?”自己好不容易等到她回來了,她這又要離開了嗎?聽她話裡的意思,那個地方似乎她自己也不太確定,會是你什麼地方?
“還沒定好,因爲還要徵得皇上的同意,看皇上怎麼說吧,只是在這之前,我還有一些別的事情要做,估計也得等一段時間了。”
聽到溫悅汐這樣說,藺玉公主竟是忍不住哭了出來,因爲她越發覺得溫悅汐這樣是在安排後事了,她想要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就算不能活着回來,也沒有遺憾了是嗎?
溫悅汐見狀,伸手輕輕拍了拍她的頭,“好了,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