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六日上午,化裝成平民百姓的馬得功連滾帶爬地逃回到了金陵城,不只是隨行的幾十個錦衣衛去見了閻王,就連那五萬貫銅錢的“證物”也被人劫走了,馬得功心裡又驚又急,因爲他不知道該怎麼向上頭交代。
臨到城門口,馬得功卻像出嫁的小女人,扭扭涅涅的就是不肯進城,隨行的小德子心中更是鄙視之,只得催促他快一點。
“小德子,這一次咱們辦砸了差事,人證劉貞被暗殺,物證被劫走,人證物證都沒有了,咱們,咱們還是不進城了吧。”馬得功有些慌張地說道。
“馬大人,您這是說什麼話呢,咱們錦衣衛是皇上的親兵,怎可當逃兵?再說了,咱們也不是什麼證據也沒有,您看這是什麼。”小德子從懷裡舀出一張紙,上面還沾有斑斑血跡,不過字跡還是能看得清的,只是看起來顯得觸目驚心。
“啊,小德子,你,這是從哪裡來的?”馬得功一把搶過那張紙,就見它上面寫滿了藍紫色的字,內容也比較淺顯,就是指示劉貞用那五萬貫錢來收買將士,雖然沒有寫明落款,不過這私招兵馬與陰謀造反已經無異了。
“馬大人,這是從劉貞的書房中找到的,當時小的正要上呈給大人,不過突見刺客行刺,小的怕物證有失,所以私下藏着。”
“好,你做的很好。”馬得功臉上的喜色一閃而過,隨即又皺眉道:“只是本官還是辦砸了差事,不但丟了人證物證,還連累了很多弟兄,就算是立了功,只怕也不足以自贖。”
錦衣衛作爲皇帝的親衛,內部的軍規也是十分苛嚴的,這一次辦砸了差事,立再大的功恐怕都無法抵過。
“馬大人,這天下是大明的天下,您還能逃到哪去?現在事態緊急,咱們更該急奏此事,免得朝廷發生鉅變,這也是大功一件,說不定還有重賞。”小德子勸道。
“這個...”馬得功開始猶豫了,他看了看不遠處那高聳的城門,回想起金陵的閒適生活,又看了看不遠處那茫茫長江滾滾東逝水,最後一咬牙,道:“富貴險中求,拼了。這一次就聽你的,進京。”
馬得功與小德子兩人快速進了城,直奔谷王府而去,因爲以他們的級別,是沒有資格直接面君的,只能通過谷王帶話。而就在馬得功聲淚俱下地向谷王陳述着這幾天的遭遇時,一隊武師打扮的勁裝男子,護着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出了金陵城北門,正向棲霞山的方向而去。
離金陵城約五里地,道旁的小樹林中,兩個農婦裝扮的人正在樹林中走動着,表面上是在拾柴,實際上總是有意無意地觀察着路上的行人。她們見這支馬車隊出現,就遠遠地避開了,看起來與膽小怕事的農婦無異。
棲霞山位於金陵城東北約四十里外,這支馬車隊行進的速度並不算太快,所以臨近中午時分才走出二十幾裡。可能是因爲走累了,一行人停在一個叫十里坡的地方小事休息,馬車內還是時不時地傳出一陣陣女子的歡笑聲。
“劉哥,有點怪。”一個勁裝男子打馬來到一個老成的男子身邊,低聲道。
“你也發現了,是有點怪,這路上居然沒有遇到一個行人。”那老成的男子說到這,也不由得一皺眉。因爲他知道,這一條道路是入京的大道之一,按理說該有很多人路過纔對。
“劉哥,爲保萬全,是不是...”那勁裝男子又勸道。
“小姐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們勸不動的。”那老成男子看向馬車的方向,儘量壓低了聲音,“叫弟兄們都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多留幾個心眼。”
而就在這時,一陣嘹亮的鼓樂聲傳來,那老成的男子忙循聲看去,就見一隊披紅掛綵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出現在不遠處,一個披着大紅繡球的新郎官騎在馬上,行在八臺大轎之前,如果算上擡轎的和敲鑼打鼓的,少說也有二三十人。
“去,攔下那些人,讓他們改道。”那老成的男子不敢冒險,畢竟馬車上的那位小祖宗可是金枝玉葉,如果有什麼閃失,他的腦袋不保。
不過,那些勁裝男子還未上前,就見馬車上的布簾掀開了,一個瓜子臉的女子探出頭來,道:“不必了,小姐說讓他們過去,小姐想看看這熱鬧的場面。”
“小姐,這,這來人太多,不怕一萬隻怕萬一。”那老成的男子打馬來到馬車邊,隔着紗窗低聲勸道。
“不要總是疑神疑鬼,咱們是微服出來的,誰知道小姐的身份?”還是那個瓜子臉的女子代爲回答。
那老成的男子見勸說無效,只得把所有部下叫來,叮囑他們小心點,力保馬車萬全。這時迎親隊已經靠近,敲鑼打鼓?p
納舾酉熗粒慌上睬臁>土歉銎鐫詿舐砩系男呂曬僖裁媧σ獾叵蚵繁吖笆中欣瘢趺純炊疾幌裼幸煅?p
然而,就當這迎親隊與停在路邊的馬車隊碰頭之時,那些擡轎的轎伕突然把轎子往地上一放,而其他人也猛然扔下手上的東西,在地上一滾,就全部滾到了大轎的下面。
那老成的男子見勢不妙,正想大喊護駕,就聽到“嗖嗖...”數十聲風聲,密密麻麻幾十支暗箭直接出轎子中飛射出來,幾個倒黴蛋反應不及,直接被暗箭支中,身子一歪就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而死。
“不好,有刺客,快保護好小姐。”那老成男子一聲驚呼,抽出長劍先護在了馬車邊,與此同時,那些竄到轎子底下的人又竄了出來,不過他們每人手上都多了一把長刀,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就竄到了馬車前,所過之處,所有戰馬的馬蹄被砍中,馬失前蹄,馬上之人紛紛被甩落馬。
不過,這些勁裝男倒也精明幹練,雖然失去了坐騎,卻也不亂,馬上就從地上爬起來圍護在馬車四周,與來襲之人對峙起來。那老成男子還舀出一枚禮花,點燃了就往天上射去,不必說,這就是求救的信號。
而就在這些勁衣男準備死守待援之際,馬車上突然傳來一聲驚叫聲,他們忙回去一看,就見那瓜子臉女子手上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正橫在另一個華服女子的脖子上。
“小蘿蔔,你,你這是幹什麼?”那華服女子又驚又駭,嚇得聲音都發顫了。
“快,快放了小姐,不然不得好死。”老成男子有些傻眼,因爲他知道,那個叫小蘿蔔的可是服侍南平公主的宮女之一,而且還是最貼身的宮女,而這一次公主微服出來遊玩,很大程度上是她慫恿的。
“誰是小蘿蔔?”那瓜子臉女子一聲冷笑,對那華服女子道:“小女子入宮伺候你,不過是徐少爺安排的一枚暗子而已,皇上居然聽信讒言扣下我家老爺,小女子只得請你回去,好把老爺換回來。你們識相的,趕緊讓開,不然休怪我們魚死網破了。”
“好啊,你,你居然是奸細,本宮真是錯看你了,枉本宮還把你當姐妹,你,你...”那華服又驚又怒,你了半天卻說不出話來,因爲她已經感覺到了脖子上傳來那冰冷的刀氣。
“讓開!聽到沒有?!”那個瓜子臉女子手上匕首一緊,華服女子的脖子上就多了一道血痕,圍在圍周的勁衣男見了,心中都是一寒,他們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主,說殺人肯定會見血。
“讓開!”那老成男子無奈地一揮手,幾十個部下刷地一聲,馬上讓開一條道。那瓜子臉女子一記手刀劈在那華服女子的脖子上,直接把她打暈,再一拉馬車的繮強,急疾而出。
那些勁衣男當然不會坐視劫匪離開,他們正想追,就見十幾個瓶子飛砸過來,他們忙閃開,而這些瓶子落地就碎,黃色的臭水四濺開來,他們還沒來得及弄清這些臭水是什麼,又見一枚火箭射來,呼地一聲,腳下火起,嚇得他們連連後退。
而就在他們這一退的空當裡,那些化裝成迎親隊的刺客早已一鬨而散,原地只留下一道火線,一臺大轎和一羣不知所措的人。
“劉,劉千戶,咱們,咱們把公主弄丟了,這,這可...”一個勁衣男子最早回過神來,不過聲音中略帶哭腔,顯然是怕的,因爲僅憑弄丟公主這一條,就夠在場的所有人掉腦袋了,說不定全家都得連坐。
“慌什麼慌,張傑,你馬上回宮報信,其他人,跟我一起追!”那老成男子一咬牙,甩開雙腿就衝過了那一道火線。
然而,這些勁衣男失去了戰馬,只能靠兩條腿追,自然是追不上。這不,追出了幾裡地之後,倒是發現那輛馬車停在了一座橋邊,不過馬車上的人早已不知所蹤,連追尋的痕跡都沒有了。不過他們還不願意放棄,只得分散了四處搜尋。
金陵城內,皇帝行宮之中,谷王帶着馬得功和小德子兩人入了宮,正在建文皇帝面前述說着這幾天來發生的案情,而他們所給出的所有證據都表明,徐輝祖不但與北平軍暗中勾結,還陰蓄死士,不軌之心昭然若揭。
建文帝聽完馬得功的口述,又看過了呈上來的一些證物,眉頭皺得老高,雖然人證物證當前,他還是不敢相信徐輝祖會背叛他。畢竟早在幾天前,徐輝祖就被他以入宮議事爲由,扣留在宮中了,而徐府也被錦衣衛包圍,就算是真有二心,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發作。
“皇上,人證物證俱在,徐輝祖反跡已顯,切不可姑息啊。爲了江山社稷安危,當遲早剷除之,以絕後患。”谷王擺出一副憂國憂民的表情,不停地勸說。
“方愛卿,您以爲如何?”建文帝一時舀不出主意,又向方孝孺看去。不過,方孝孺還沒來得及回話,就見一個小太監瘋跑上殿,邊跑還邊叫道:“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南平公主,南平公主被,被賊人綁了去了。”
“什麼?!”建文帝一驚,從龍椅上站了起來,“慢點說,怎麼回事?”
雖說宮牆之內皆冷血無情,不過建文帝對自己的至親還是十分關心的,自家妹子被人綁架了,怎能不急。
“南平公主受小蘿蔔慫恿,今早只帶了幾十個侍衛就微服出宮,誰料半道遇到了賊人,而那小蘿蔔居然也是賊人同夥,他們,他們一起把公主劫了去,說,說要舀公主來換徐,徐老爺。”那小太監斷斷續續地說着,他不過是一個傳話人,對事情的經過並不十分了解。
“什麼?小蘿蔔是奸細?!”建文帝真心怒了,他平時也常去看南平公主,自然知道南平公主身邊那個機靈可愛的小蘿蔔,而且他還記得,這名宮女還是魏國公府不久前進獻的。現在小蘿蔔居然合夥綁架公主,建文帝對徐輝祖的信任立馬消失怠盡。
“這定又是徐輝祖的奸計,皇上,當斷不斷,反受其害啊!”谷王又勸,就連一向認爲要三思而後行的方孝孺也站了出來,道:“聖上,大奸似忠啊,徐輝祖反跡盡顯,不可姑息!”
“來人啊,將徐輝祖及徐府上下人等,全部打入天牢,着錦衣衛嚴審。原由徐府所進之宮人,也盡皆下獄。”建文帝的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之色,看樣子,是真要殺人了。
“聖上,奴才還有一事要稟。”那報信的小太監低聲道。
“說。”
“那些綁匪指明瞭要用公主來換回徐輝祖,若是...”那小太監不敢再往下說,因爲他已經察覺到了龍椅之上一陣殺氣撲面而來。
“派人去搜尋,就是把整個應天府給翻過來,也要把南平公主找回來。”建文帝暴怒了,這叛亂剛剛平定,現在朝廷就發生這種比叛亂還嚴重的事,這就是成心不讓他好過。
“是,奴才馬上去傳旨。”